曹操公文寫作研究

文/安徽師范大學秘書學專業(yè) 徐仙曙

曹操，文學家，書法家，東漢末年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深得文、書、曲之長[1]。歷代研究者多關(guān)注曹操的政治、軍事、文學成就，對其公文家身份卻很少提及。因此，對曹操公文的研究可以彌補這方面研究的不足，深化與曹操密切相關(guān)的公文寫作研究，讓我們明曉現(xiàn)代公文與古代文書的不同，以期指導如今的公文寫作實踐。

一、曹操公文的總體情況及分期

（一）光和四年（公元181 年）至建安元年（公元196 年）。曹操積累政治資本時期。這一時期的曹操公文共有19 件，上表14 件，占總數(shù)的76.68%；下降幅度為1個，所占比例為5.27%；來信來訪4 件，占總量的21.05%。此時的曹操名微勢小，政治聲望不高，在東漢朝廷里沒有話語權(quán)，公文量在曹操總體公文中占比較小。從這一時期曹操散文的內(nèi)容看，曹操最初只想當個治世之能臣，從《答袁紹》可以看出，“董卓之罪，暴于四?！T君北面，我自西向?！盵2]曹操不同意改易，強調(diào)董卓是大患，意欲討伐董卓，扶持幼主。此時曹操的上呈書表在禮制和形式上完全符合規(guī)范，內(nèi)容清峻，他熱誠真摯的性情溢于言表，讀之不能不讓人動容于其感情之赤誠！只是這一時期他的上書進諫少有采納，朝廷腐敗，宦官亂政，漢室衰微，不聽良言，所以公文量小，占總體公文數(shù)量的14.5%。

（二）建安二年（公元197 年）至建安十七年（公元212 年）。曹操逐漸掌握政權(quán)時期。這一時期的曹操文書共有63 件，其中有12 件是上行表奏，占總數(shù)的19.05%；下行令教37 項，占總條數(shù)的58.73%；書信14 件，占總件數(shù)的22.22%[3]。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在政治上掌握了主動。當時還處在諸侯割據(jù)、逐鹿天下的關(guān)鍵時期，曹操雖然占了大義的名頭，但表面上對漢室天子還是要以仁臣的姿態(tài)來對待，所以就有很多的表文上書給皇帝；政治形勢紛繁復雜，曹操既要極盡所能網(wǎng)羅天下賢才，又要巧妙周旋于政敵之間，書信往來日益增多。曹操成為重建統(tǒng)治秩序的實際掌權(quán)者，當上了宰相，政令也多了起來。所以這一時期公文數(shù)量占總體數(shù)量的將近一半，占48.09%。

（三）建安十八年（公元213 年）到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 年）。曹操權(quán)力達到巔峰的時期。這一時期，曹操公文共有49 篇，其中上行表奏4 篇，占8.16%；下行令教41 篇，占83.7%；書信4 篇，占8.16%。這一時期，東漢天子幾乎沒有什么權(quán)力，曹操鞏固了自己的權(quán)力并開始慢慢替代東漢。曹操把控了權(quán)力中心，與各方面的私人交往較第二階段少了很多，以令教方式就可以達到政治目的。孫權(quán)，劉備都專心發(fā)展自身，局勢較為平穩(wěn)，公文數(shù)量沒有第二階段多，占總體公文數(shù)量的37.41%。

二、曹操公文寫作的特點

（一）內(nèi)容上，重視實用，講求時效。曹操的官書內(nèi)容顯而易見，而且十分講究實際。如公元181 年，他在《上書理竇武陳蕃》一文中說：“武等正直，而見陷害，奸邪盈朝，善人壅塞?！盵2]當時因為宦官亂政，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暗地里準備誅殺宦官，沒想到這件事不但沒有得逞，反而讓他們遭受陷害。曹操聞知此事，上書朝廷陳述竇武等人忠于職守反遭陷害，致使奸邪小人滿朝，而忠良臣子卻得不到重用的情形，上書內(nèi)容言辭懇切，內(nèi)容短小精悍。曹操上書內(nèi)容僅僅十二個字，顯見清晰，卻有三層含義：一是大將竇武、太傅陳蕃是被冤枉的，希望朝廷為他們平反；二是朝廷有小人作祟，傷害忠臣，希望皇帝能夠遠離和懲罰奸臣小人，親近忠臣；三是暗含自薦，讓皇上考慮一下心系朝廷、忠心耿耿的自己。全文十二個字，字數(shù)很少，重點鮮明，內(nèi)容豐富。又如《置屯田令》所言：“夫定國之術(shù)，在于強兵足食……此先代之良式也?！盵2]有幸活下來的農(nóng)民為避戰(zhàn)亂，拖家?guī)Э?，往幽州、荊州、益州、徐州逃亡，昔日經(jīng)濟繁榮的河南和關(guān)中地區(qū)變得萬象凋零，餓殍遍野。朝廷和各地軍閥都勒緊了褲腰帶，糧食極度匱乏，野菜、樹根、桑果、蛤螺，甚至人肉干，都成了人們充饑的口糧。為解決困擾已久的“糧包”問題，曹操在獻帝允許后，采納了棗祗和韓浩“當急田”的建議，任命棗祗為屯田都尉，頒布了《屯田令》，命令百姓募兵屯田，興修水利，當年即收糧萬斛，各郡縣都依循此例。經(jīng)過幾年積攢，所產(chǎn)糧食既能滿足兵糧供應，又能滿足百姓生活起居所需，為曹操統(tǒng)一北方奠定了雄厚的物質(zhì)基礎(chǔ)，是曹操統(tǒng)兵北方的重要保證。

（二）形式上，突破常規(guī)，淺顯易懂。曹操一改漢朝華麗不實之風，開創(chuàng)了公文文風的簡練嚴謹、灑脫大氣之風。第二階段的陳述，開始突破常規(guī)陳述程序的限制，甚至可以用侃侃而談來形容，一句話就能說清楚。如《表論田疇功》：“文雅優(yōu)備，忠武又著，和於撫下……猶廣武之建燕策，薛公之度淮南。又使部曲持臣露布，出誘胡眾，漢民或因亡來，烏丸聞之震蕩。王旅出塞，涂由山中九百余里，疇帥兵五百，啟導山谷，遂滅烏丸，蕩平塞表。疇文武有效，節(jié)義可嘉，誠應寵賞，以旌其美?！盵2]曹操擺脫了兩漢文書的影響，兩漢文書多是一種文體，一字一句，兩句相對，一篇章回體，又稱“四六文”或“四六”，因其常用四字句、六字句。全篇以雙句為主（兩句和兩句），講究整齊的對仗，鏗鏘的音律。而曹操的公文直接打破了這一點，他的文章自由，不拘泥于規(guī)范的只言片語，覺得只言片語寫得好，就寫成只言片語，以文章的核心為基本，順著自己的心里話去寫，這樣寫出來的文章才是能真正表達自己想法的好文章，如《修學令》，表示對年輕人“不見仁義禮讓之風”[4]，他感到非常悲痛，命令諸郡“各修文學”“置校官”“選其鄉(xiāng)之俊造者而教學”，以便使“先王之道不廢”[2]。此令是指自董卓之亂，毀校散才，曹操在戎馬之亂、百廢待興之時，考慮恢復和發(fā)展儒家教育，樹立仁義禮讓之新風，選拔德才兼?zhèn)涞娜瞬?，由此可以看出，曹操的教諭形式完全由其行文內(nèi)容決定，毫無章法可循。

（三）表達上，靈活多變，針對性強。公文提倡直白樸實的表達方式，但曹操的公文卻大量使用了文學性說法。如《讓賢自明本志令》所言，曹操敘其一路心路歷程，遂用典故，先將齊桓公、晉文公羅列出來，謂其身為諸侯，兵強馬壯，猶尊周天子，故以美名傳頌至今；又提到“三分天下有其二”[5]時，周文王對殷王族的“至德”仍然尊崇有加；曹操又把樂毅和蒙恬兩人掛在嘴邊。樂毅棄燕歸趙后，趙王曾圖謀讓他帶兵攻打燕國，樂毅伏而嗚咽，說自己不忍心謀害故國百姓，寧愿死也不會前去。秦二世欲置蒙恬于死地，其時蒙恬以三十萬之兵，其勢足以叛之，蒙恬知道自己一定會選擇死亡，堅守主臣關(guān)系。很多先賢之所以被曹操不厭其煩地提起，無非就是兩句話：一是說自己當下的形勢與上述諸賢相似，朝野謗議自己“有不遜之志”；二是表示自己要以他們?yōu)榘駱?，對漢朝忠心耿耿。曹操身為重建統(tǒng)治秩序的實際掌權(quán)者，可以說別人不敢說的話，不會也不可能被禍害，反而會讓人覺得他是誠心誠意的，最后曹操還以“介推之避晉封，申胥之逃楚賞”[2]的事跡自省，說自己要學習前賢的高風亮節(jié)，居功不傲，學習先賢的為人處世之道，自己的功績很大，但是不足以受封如此，準備讓出三郡封地，消除輿論攻擊之勢。這一行為展現(xiàn)了曹操老成而又靈活多變的政治手腕，這為他以后爭取到更大的支持提供了方便，也給人留下謙恭禮讓的印象。在這場政治輿論中，曹操成功給自己洗白，從而使讓郡這一舉動在政治上利益最大化。

（四）語言上，言簡意賅，內(nèi)容豐富。曹操的公文語言簡潔明了，但該說的內(nèi)容核心依然保存完好，含義豐富。如《表糜竺領(lǐng)嬴郡》：“泰山郡界曠遠，舊多輕悍……偏將軍糜竺素履忠貞，文武昭烈。請以竺領(lǐng)嬴郡太守，撫慰吏民。”[2]用高度概括的語言說，就是曹操看中了糜竺，準備給他一個官位。當時袁術(shù)進攻劉備，局勢僵持不下，曹操慫恿劉備對抗，呂布趁機偷襲下邳，當時鎮(zhèn)守下邳的張飛也很難抵擋呂布的突襲，結(jié)果是劉備家屬和其他在下邳的部將都被虜走了。呂布施恩劉備后，又派兵驅(qū)逐劉備，由于之前曹操封了劉備，劉備投奔曹操，被表為豫州牧，給他帶兵回小沛的錢糧，劉備被曹操趕回小沛，又被曹操奪回了小沛。從當時的情況看，這顯然是曹操采用的分權(quán)之計，他把劉備說成豫州牧，而把糜竺封在嬴郡（泰山郡分出一部分）。很顯然，曹操想借糜竺在徐州的勢力，同時對劉備陣營進行分化。這時候糜竺如果接受封印，那么對于劉備來說就失去了最大的金主，打仗沒有金錢的支持，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過去，都是無法接受的。曹操這一招可謂是釜底抽薪，從經(jīng)濟上斷絕了劉備卷土重來的可能。而糜竺投資劉備失敗，卻能在曹營謀得一官半職，同時也成為曹操的財源之一。又如《赦袁氏同惡令》所言：“其與袁氏同惡者，與之更始?！盵2]漢末割據(jù)勢力中，袁氏為首，袁氏也是曹操重建統(tǒng)治秩序的大敵。最初，曹操也曾依附袁紹，經(jīng)過多年的力量積蓄和精心準備，曹操終于在官渡之戰(zhàn)打敗強敵，為統(tǒng)一北方掃清了障礙。在得到冀州后，為了盡快安撫人心，穩(wěn)定政局，也為了彰顯自己寬仁包容的胸懷，曹操頒布了該令，此令不但是為了讓袁氏故吏打消顧慮，安心為新政權(quán)工作，更是為了給曹魏集團內(nèi)部的“兩面派”“投降派”吃顆定心丸：“既往不咎，下不為例”[5]?！吧撇於幻?，能察而不為之”[6]，敵我之見，亦不可太過清楚，其義甚為深遠。

（五）思維上，重視表達，注重比較。比較型立意是運用比較型、鑒別型的思維方法而形成的文章立意。人們總是通過比較來認識所有客觀事物。有比較才有鑒別，比較是所有認識和思考的依據(jù)。比較即確定事物間的差別、雷同，辨識即辨析、判斷，此為比較之果。比較與鑒別事物本質(zhì)屬性是事物相互關(guān)系中的一種思想方法——極其重要的一種思想方法。如《請追封郭嘉封邑表》：獎勵忠臣，尊崇賢士，不一定要局限于本人，追念一個人的功績，恩惠可以追加于他的后代[7]。郭嘉的戰(zhàn)績很多，貢獻很大，曹操一一列舉，“東禽呂布，西取眭固，斬袁譚之首，平朔土之眾，逾越險塞，蕩定烏丸，震威遼東，以梟袁尚。”[2]曹操覺得郭嘉能夠想到自己所能想到的事情，跟他惺惺相惜，為此曹操對郭嘉十分器重。所以對郭嘉的死……，曹操悲慟不已，上表此篇為郭嘉追封。首先，以“聞褒忠寵賢，未必當身，念功惟績，恩隆后嗣”為發(fā)端，提出自己的觀點，講述了郭嘉的品德和功績，將郭嘉和孫叔敖、岑彭等人相提，他們都為國家立下了豐功偉績。孫叔敖死后，楚王封其世子為寢丘（今河南沈丘縣東南）四百戶；岑彭死后，光武帝先封其長子岑遵為侯，后又封他的次子岑淮為侯。此乃圣主待有功之士——賢君顧良臣！[8]這是解釋要追封的原因。今郭嘉身死，實屬哀傷，當加封邑，與前文所封者，共數(shù)千戶，其所封之地，即為郭氏。結(jié)尾語重心長，眷戀追憶，字里行間，娓娓道來。

三、結(jié)語

曹操將公文從兩漢的公文散文化中獨立出來，成為正式的獨立文體[9]。他的公文內(nèi)容十分豐富，涉及領(lǐng)域廣。他通過公文招攬人才，經(jīng)營社會，振興農(nóng)業(yè)，處理軍事。曹操在公文寫作上進行了大膽的改革和創(chuàng)新，他的公文文字平實，崇尚實用，不長篇大論，只用最簡潔的內(nèi)容，理性傳達指令，簡明扼要，一針見血，應用性強。其專題性、簡潔性、時效性、平實性等一系列特點影響了后世公文的諸多屬性，對后世的公文寫作產(chǎn)生了深刻而長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