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高飛不逐群

萬曼璐

嵇康是三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文學(xué)家、音樂家，“竹林七賢”之首，而其“巖巖若孤松之獨(dú)立”的人格魅力，也讓他成為“竹林七賢”中的精神領(lǐng)袖。但也正是這一身傲骨，在亂世中為嵇康招來災(zāi)禍，被當(dāng)時的統(tǒng)治者司馬昭下令處以死刑。

臨終之際，嵇康將幼子嵇紹托付給好友山濤，還寫下一封《家誡》留給兒子。正是這封滿載著沉沉父愛的家書，在嵇紹此后數(shù)十年的人生道路上，伴隨著他，指引著他，也成就了他。那么，嵇康在這封《家誡》中，是如何教導(dǎo)和勸誡兒子的？

如果說嵇康的這封《家誡》是給兒子成長路上不同階段的不同建議，那最重要的一條建議就是“立志”。

《家誡》一開篇就亮出了一個鮮明的宗旨：“人無志，非人也。”如果不立志，你就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嵇康這樣強(qiáng)調(diào)立志，跟他的人生經(jīng)歷有關(guān)，包括他最后的慷慨赴死，都是在志向的引導(dǎo)之下所作出的選擇。嵇康在給兒子的信中首先提到立志，也是希望兒子能夠理解自己的志向，理解自己所作的選擇。

立下了志向，要做的就是堅守志向。嵇康接下來說：“若志之所之，則口與心誓，守死無二。恥躬不逮，期于必濟(jì)?！蹦懔⑾乱粋€志向，這個志向一定是你心口合一的，并且堅持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

“不堪近患，不忍小情，則二心交爭?；蛴兄械蓝鴱U，或有不成一匱而敗之。”在追求志向的過程中，你眼前所遇到的那些“近患”“小情”可能對你的打擊會非常大，很想放棄。這個時候你心里一個聲音說，你要堅持你的志向；另一個聲音說，算了吧，那個志向太遠(yuǎn)大，我追求不到了。所以能立志的人很多，可是真正能堅守自己志向的人卻非常少。

因此，嵇康說，要“以無心守之，安而體之，若自然也，乃是守志之盛者也”。我們堅守志向，好像是一件無心守志的事情，不是刻意地去追求。在追求志向的過程中，怎么才能不強(qiáng)迫自己呢？其實(shí)就是你要立什么樣的志的問題了，你一定要在徹底了解自己的能力和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后立志，不要隨波逐流。這樣一來，你才能夠自然而然地堅守你的志向。

說完終極目標(biāo)、志向和守志之后，嵇康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在這封信里開始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在為官處世過程當(dāng)中要注意的細(xì)節(jié)，這是嵇康想要在他兒子走入官場之后去做到的。

嵇康還提出了“三慎”：慎言、慎交友和慎酒。除了慎酒這一條他是寥寥幾筆、草草帶過之外，在慎言和慎交友上，他都花了大量的篇幅，細(xì)細(xì)地指出應(yīng)該怎么去做。

首先看一下慎言。嵇康說：“夫言語，君子之機(jī)，機(jī)動物應(yīng)，則是非之形著矣，故不可不慎?！蔽覀兊恼Z言像是我們行為當(dāng)中最關(guān)鍵的部分，這個關(guān)鍵一旦被開啟，萬事萬物都與之響應(yīng)，包括你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將要采取的行動都會與之響應(yīng)，這樣一來就會使得你的對錯、是非都非常明顯地被別人看見。因此，一定要慎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對于交朋友，嵇康也提出一定要謹(jǐn)慎。朋友不在于多，關(guān)鍵是要知心，所以他一輩子只有阮籍、山濤這些朋友，但是他覺得已經(jīng)夠了，很滿足了。而在與朋友的相處之中呢，“不須作小小卑恭，當(dāng)大謙裕；不須作小小廉恥，當(dāng)全大讓，若臨朝讓官，臨義讓生”。簡單來說，就是在與朋友相處之中，不要太拘泥于那些拘謹(jǐn)?shù)男」?jié)和那些禮義，要在大處上、大義上去與朋友相交。比如說在生死面前，你把生的機(jī)會讓給朋友，這是“臨義讓生”。這種不拘小節(jié)，而要顧全大義的態(tài)度和行為，在漢末魏晉時期成為無數(shù)有志之士的共識。

嵇紹在成年之后，像他的父親一樣在各個方面都很優(yōu)秀。此時，天下已經(jīng)改朝換代，嵇紹面臨一個困惑，就是到底要不要去跟他有殺父之仇的司馬氏的政權(quán)中做官。

對于這樣的困惑，嵇紹去咨詢山濤。山濤說，我已經(jīng)為你考慮很久了。山濤用嵇康最崇尚的自然的思想來說服嵇紹出來做官。

很多人因此批評山濤，說他辜負(fù)了嵇康，讓他的兒子在殺父仇人的朝廷中去做官。可是憑借嵇康對山濤的了解，嵇康在托付兒子給山濤時說“巨源在，汝不孤”的時候，他應(yīng)該就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因?yàn)椤都艺]》的后面部分都是嵇康在告訴他的兒子，將來走入官場之后應(yīng)該如何行事。

嵇紹和嵇康最像的還是在面臨生死之時對志向的堅守。西晉永興元年（304年），嵇紹跟著晉惠帝北伐。當(dāng)時，晉惠帝的軍隊在蕩陰戰(zhàn)敗，掀起內(nèi)亂的八王之一成都王司馬穎要求手下活捉晉惠帝，而對晉惠帝身邊的人則格殺勿論。百官、侍衛(wèi)紛紛逃竄，而在這危難之時，只有嵇紹站出來，擋在了晉惠帝的前面。

晉惠帝對司馬穎的手下說：“這是忠臣，不能殺！”可司馬穎的手下怎么可能放過嵇紹？而嵇紹端正衣冠，英姿凜然，就像他父親臨刑之前那樣，慷慨赴死。

嵇紹用他的碧血丹心書寫了他的志向和大義。就像他父親曾說的，若“志之所之，則口與心誓，守死無二”，嵇紹做到了。

（張波薦自《中國電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