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楊
(金陵科技學院 人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1171)
五四后的上海,是中國出版發(fā)行事業(yè)的中心。張靜廬是中國近現(xiàn)代著名的出版家,他用實際行動推動了中國新文化運動的發(fā)展,他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編輯出版事業(yè),張靜廬說:“我自信,在民國八年(1919 年),‘五四’運動以后以至于現(xiàn)在,對于上海出版界的向著新的一方面的推進,多少是盡過一些勞力,耗過一些腦汁,這是不可磨滅的,也許為同業(yè)的先進們所不否認的事實。”①張靜廬:《在出版界二十年》,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9 年,第1 頁,第61 頁。作為編輯,張靜廬始終與作者保持良好的合作關系,與作家郭沫若更是交往甚密,他們之間有著互幫互助,也有隔閡誤會,郭沫若對張靜廬甚至多有怨言,我們需要客觀地考證。
張靜廬從小就有做出版家的理想,從17 歲創(chuàng)辦小型報《小上?!肥迹?969 年去世,在出版界整整浸淫了55 年。
1920 年,張靜廬接受趙南公的邀請,進入泰東圖書局。張靜廬是在泰東圖書局當助理時認識郭沫若的,郭沫若當時剛從日本回國,來泰東當編輯,張靜廬說:“沫若第一回來泰東,大概有半年光景。我的家眷也住編輯所后一間亭子間里,還帶著三歲的小孩——鴻志。他很喜歡他,常常同他一起玩耍(現(xiàn)在這孩子已經二十歲了)?!雹趶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9 年,第1 頁,第61 頁。
創(chuàng)造社成立初期,郭沫若等人一直為創(chuàng)造社的同人刊物尋找出版單位,當時中華書局、亞東、商務都拒絕了他們的出版請求。如郭沫若所說:“像那時還未成形的創(chuàng)造社,要想出雜志,在上海灘上是不可能的。在不可能之中有泰東來承印,這當然是可以感謝的事?!雹酃簦骸秾W生時代》,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 年,第92 頁。當郭沫若等創(chuàng)造社同人為實現(xiàn)文學理想苦悶彷徨時,恰好泰東圖書局急需用人,于是以出版郭沫若的同人刊物為條件,郭沫若進入泰東圖書局,成為泰東的一員。
張靜廬在泰東任總編輯時,郭沫若的很多書是在張靜廬手上出版的。張靜廬說,“在我的手里,替沫若印出一本《女神》,一本《茵夢湖》?!雹購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頁,第72 頁,第87 頁,第88 頁,第89 頁。1921年8 月5 日,《女神》作為“創(chuàng)造社叢書”第一種,由泰東圖書局出版,《女神》的出版,猶如一顆炸彈震動了整個中國文壇,《女神》成為公認的“五四新詩”的奠基之作,張靜廬為此立下了汗馬功勞?!兑饓艉肥堑聡骷沂┩心返闹衅≌f,郭沫若是改譯,所謂改譯,是因為此書最初由郭沫若的同學錢君胥翻譯的,而郭沫若不滿意錢君胥的翻譯,郭沫若說:“他對于‘五四’以后的中國新體文沒有經驗,他的初譯是采用舊時的平話小說體的筆調,譯成了一種解說的體裁,失掉了原作的風格。因此我便全盤給他改譯了,我用的是直譯體,有些地方因為遷就初譯的原故,有時也流于意譯,但那全書的格調我覺得并沒有毀壞。”②郭沫若:《學生時代》,第85 頁,第213 頁,第215 頁。郭沫若改譯的《茵夢湖》1921 年7 月由泰東圖書局出版時,署名為郭沫若與錢君胥兩人。僅一年時間里,《女神》便印了3版,《茵夢湖》印了6 版。泰東受益,郭沫若在泰東圖書局的地位也因此而鞏固。鄭伯奇說:“《創(chuàng)造社叢書》的暢銷,特別是《女神》的即速再版,給《創(chuàng)造》季刊的出版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條件。書店老板對于出版刊物的勁頭也大起來了?!雹坂嵅妫骸稇泟?chuàng)造社》,《沙上足跡》,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9 年,第16 頁。
在泰東,郭沫若與張靜廬有了不一般的友誼,郭沫若說:“張和我的關系,說來也頗有一段淵源。在一九二一年我最初由日本回到上海的時候,他在泰東書局的編輯部,管印刷而兼做‘小說家’。因此,我們在馬霍路上也就有過半年同吃大鍋飯之誼?!雹芄簦骸秾W生時代》,第85 頁,第213 頁,第215 頁。
1925 年,創(chuàng)造社脫離泰東,自己搞起了出版部,張靜廬也自立門戶,創(chuàng)辦了光華書局。夏季,張靜廬與沈松泉、盧芳合辦上海第一家純粹的新書店光華書局。光華書局成立后,張靜廬首先想到的是很有交情的郭沫若,張靜廬說:“光華書局的創(chuàng)立,我們要感謝郭沫若先生的熱忱協(xié)助。就是他說的我們同在泰東編譯所里有過半年以上吃大鍋飯的交情,愿意將新著的《三個叛逆的女性》和在許多刊物上發(fā)表過編纂起來的《文藝論集》交給光華印行。同時,更以最低的條件——五十元一期編稿費,編輯一種半政論半文藝的雜志《洪水》半月刊?!雹輳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頁,第72 頁,第87 頁,第88 頁,第89 頁?!逗樗返臅充N擴大了光華的影響,盧芳說:“當時創(chuàng)造社正處在從自我情緒表現(xiàn)向革命情緒、無產階級戰(zhàn)斗情緒表現(xiàn)的轉化期中,一份半文藝半政治的《洪水》半月刊于一九二五年九月起也由光華書局出版發(fā)行,意思是要用滔天洪水洗滌人世間一切丑惡現(xiàn)象,在民眾中銷路很好,”⑥盧芳:《我參加“左聯(lián)”的前后》,《新文學史料》1991 年第3 期。郭沫若也說:“(光華書局)那書店,可以說是作為創(chuàng)造社的托兒所的形式而存在的,這關系在后來創(chuàng)造社被封以后是尤其顯著。”⑦郭沫若:《學生時代》,第85 頁,第213 頁,第215 頁。
張靜廬說,一九二七年,“我的同鄉(xiāng)朋友洪雪帆先生,剛從宜昌內地稅局卸了科長任回來。他正愁著裝滿了大皮箱的鈔票沒有用處,來和我商量。其時我又剛接到財政部的新委任為上寶化妝品印花特稅專局局長任命?!雹鄰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頁,第72 頁,第87 頁,第88 頁,第89 頁。張靜廬與洪雪帆都不想做這稅收的官吏,只想弄文學,兩人便一拍即合。現(xiàn)代書局的招牌第二天就在商報館的二樓上掛了起來。但這次合作并沒有維持多久,張靜廬便離開現(xiàn)代。
離開現(xiàn)代后,張靜廬便獨創(chuàng)上海聯(lián)合書店,張靜廬說:“走出了現(xiàn)代。走出了光華。很快就另起爐灶來獨創(chuàng)一家社會科學書店——上海聯(lián)合書店?!雹釓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頁,第72 頁,第87 頁,第88 頁,第89 頁。上海聯(lián)合書店剛成立,張靜廬首先想到的還是郭沫若,于是向郭沫若約社會科學方面的書稿,“出乎意外的,居然告訴我,他正趕寫一部《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已將完成,可以交給我出版。并且聲明,這是他比較滿意的一部著作。這樣一來,專門社會科學書店的上海聯(lián)合書店就在四馬路中西藥房隔壁大廈上豎起了招牌?!雹鈴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63 頁,第72 頁,第87 頁,第88 頁,第89 頁。由此可見,上海聯(lián)合書店是因為有了郭沫若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才豎起了招牌。張靜廬的社會科學書籍出版行為呼應了時代的需求,是出版界積極參與社會科學出版的嘗試。張靜廬將郭沫若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作為頭版書出版。《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的出版,促進了社會科學書籍熱潮的形成。
國民黨政府的圍剿,使很多書店被查封,大批書刊被查禁。上海聯(lián)合書店開業(yè)一年出版了30 種書籍,就有17 種遭到查禁。加上經營資金短缺,張靜廬不得不關閉上海聯(lián)合書店離開上海。
1931 年,張靜廬回到上海,再次遇到洪雪帆。洪雪帆劈頭對張靜廬說了一句話:“你是現(xiàn)代書局的父親,我是它的母親,盧芳是它的奶媽?!雹購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3 頁,第93 頁,第138 頁。張靜廬被洪雪帆的這句話觸動,他決定重新進入現(xiàn)代書局,他說:“對于這曾灑過我的心血的現(xiàn)代書局,要救它蘇活起來,健全起來,只要我肯犧牲我的一切,將全部精力貢獻給它。經過五日夜誠摯的談話,結果,我們又重新合作了。”②張靜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3 頁,第93 頁,第138 頁。張靜廬有了把現(xiàn)代書局做成大書局的雄心。
在現(xiàn)代書局,張靜廬出版了郭沫若這個時期的大部分作品。其中有長篇創(chuàng)作《創(chuàng)造十年》《劃時代的轉變》,中篇創(chuàng)作《黑貓》,短篇創(chuàng)作《橄欖》,詩作《沫若詩集》,散文小品《水平線下》,翻譯作品《浮士德》《少年維特之煩惱》《銀匣》《法網》《石炭王》,以及余文炳翻譯郭沫若校對的《迷娘》。這個《劃時代的轉變》原是郭沫若的長篇自傳《反正前后》,但《反正前后》被國民黨圖書雜志審查機關查禁,張靜廬請求自己再審查,并且表示愿意認真、仔細地修改,審查機關同意修改后再審查。于是,張靜廬與郭沫若商量將《反正前后》的書名改為《劃時代的轉變》,作品內容一點沒改,只是在書前寫了一段聲明,表示已經“依示修改”。《劃時代的轉變》因此蒙混過關,得以出版。一年后,國民黨的審查老爺才發(fā)覺作品的內容并沒有修改,于是將張靜廬叫去大發(fā)雷霆,但這時書已經出版,審查老爺也無可奈何。
(3)相比于傳統(tǒng)的PSCOPF,本文所提模型考慮了換流站在設備故障后的快速校正調節(jié)能力,在保證安全性的同時,具有更好的經濟性。
現(xiàn)代書局出版了郭沫若的《我的幼年》,但是不久,《我的幼年》被查禁。
1932 年,現(xiàn)代書局出版了李霖撰寫的《郭沫若評傳》,《現(xiàn)代》創(chuàng)刊號刊登了《郭沫若評傳》的廣告,廣告詞雖然簡短,但對郭沫若的創(chuàng)作給予充分的肯定和高度評價:“郭沫若先生在中國文藝界,始終是以一個前線作家的資格而站在最活動的地位的,他的作品有詩歌,有小說,有戲曲,都是充滿著全生命的活力的。本書是集評論沫若先生作品的文章之大成?!?/p>
淞滬戰(zhàn)爭使上海文藝界的文化事業(yè)大多處于停頓狀態(tài),張靜廬敏銳的市場洞察力與緊跟時代步伐的出版策略,使他意識到,在當時文化空白的上海,文藝期刊是民眾需要的文化糧食。于是,張靜廬在現(xiàn)代書局創(chuàng)辦《現(xiàn)代》雜志,既迎合民眾需求,同時可以為書店出版的圖書做宣傳,使書局受益。如施蟄存所說:“出版一種期刊,對中小型書店來說,是很有利的,如果每月出版一冊內容較好的刊物,在上海市,可以吸引許多讀者每月光顧一次,買刊物之外,順便再買幾種單行本書回去。對于外地讀者,一期刊物就是一冊本店出版書籍廣告?!雹凼┫U存:《我和現(xiàn)代書局》,《沙上的腳跡》,第60 頁。
在期刊發(fā)表書局出版書籍的廣告,是期刊的使命。張靜廬說:“廣告一定要登在有廣大銷路或與這刊物的性質有相互關聯(lián)的,多登幾行或多登幾家?!雹軓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3 頁,第93 頁,第138 頁。書籍廣告既可以使出版社的書籍暢銷,也能夠使讀者更多、更全面地了解作者,使作者的書籍深入人心。
張靜廬在泰東書局時就重視書刊廣告,在《現(xiàn)代》,張靜廬也充分發(fā)揮了廣告的功能,雖然《現(xiàn)代》也登一些雜七雜八的廣告,如“虎標萬金油”“美麗牌香煙”“月月紅通經活血藥”等等,但是《現(xiàn)代》登得最多的是現(xiàn)代書局的書籍出版廣告。《現(xiàn)代》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廣告是為現(xiàn)代書局出版書籍做的,從而擴大了現(xiàn)代書局出版書籍的銷路,也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宣傳提供了平臺。
《現(xiàn)代》的書籍出版廣告,分兩種類型,一種是對所出版的書籍做詳細、全面的評價,一部作品的廣告詞就是一篇客觀、中肯的文學批評短文。另一種類型,是只列出書名和作者名,如在“現(xiàn)代書局印行長篇創(chuàng)作目錄”“現(xiàn)代書局印行短篇創(chuàng)作目錄”的標題下列出十幾部、二十幾部作品名與作者名,沒有任何關于作品內容的介紹和評價。對于郭沫若的出版作品所做的廣告屬于第一類,而且在眾多的書籍廣告中,郭沫若作品的廣告是《現(xiàn)代》刊登得最多、內容最詳盡的廣告。從創(chuàng)刊號開始,直到《現(xiàn)代》的最后一期,每一期都有郭沫若作品的出版廣告,而且每一個郭沫若作品的廣告詞都是用簡潔的文字高度概括郭沫若作品的特點與優(yōu)長,郭沫若作品的廣告成為《現(xiàn)代》雜志一道獨特的景觀。
《現(xiàn)代》雜志作品的廣告詞大多數(shù)是張靜廬親自寫的,他說:“在當書店經理任內,那更談不到寫文章了,最多不過偶爾高興,做幾段宣傳性質的廣告底稿罷了?!雹購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3 頁。
1932 年,現(xiàn)代書局出版了郭沫若的傳記作品《創(chuàng)造十年》,《現(xiàn)代》創(chuàng)刊號立即刊出了《創(chuàng)造十年》的出版廣告,《現(xiàn)代》稱《創(chuàng)造十年》是“劃時代的杰作”:“本書系郭沫若先生最近脫稿之長篇創(chuàng)作,系以創(chuàng)造社主要人物及經過事實為經,而以在時代轉換中之種種活動為緯。創(chuàng)造社之活動在初期中國新文藝運動中有不可磨滅之勛績,對于后來之影響尤大。惟外間對于其活動頗多誤解及隔膜。本書則以發(fā)動人的立場,以自傳的體裁,詳細解剖并報道醞釀與實現(xiàn)之經過,故不僅為中國新文藝運動中之最重要史料,且亦為目前荒漠的文藝園地中唯一突破水平線的杰作!”廣告稱《創(chuàng)造十年》不但是“中國新文藝運動中之最重要史料”,而且是“唯一突破水平線的杰作”,這實在是過高的評價。
《現(xiàn)代》1 卷6 期首頁以“中國新文壇劃時代的杰作”為題對《創(chuàng)造十年》之前的廣告詞做了改寫,改寫的廣告詞,更加突出了《創(chuàng)造十年》的價值與意義。評價之高可謂言過其實,廣告詞在原來“杰作”的評價上增加了“巨制”一詞,增加了“對于后來新興文學之勃興尤多提攜的偉力”的句子,還說作品“記述正確,描寫深刻”等,甚至強調“所敘尤詳”。其實,《創(chuàng)造十年》沒有寫創(chuàng)造社的十年歷史,只是寫了創(chuàng)造社的前五年,并不是一部嚴格意義上全面回顧創(chuàng)造社發(fā)展的傳記作品,怎么體現(xiàn)“所敘尤詳”?郭沫若自己也在《創(chuàng)造十年》的附白中說:“本書只寫完了創(chuàng)造社的前期,因此和‘十年’的名目便稍稍有點不符。”②郭沫若:《創(chuàng)造十年·附白》,《創(chuàng)造十年》,現(xiàn)代書局,1932 年,第272 頁。
《現(xiàn)代》1 卷6 期《創(chuàng)造十年》的廣告還增加了一個重要的內容,是對魯迅在《上海文藝之一瞥》中對創(chuàng)造社批評的反駁:“卷首冠有馀言的‘發(fā)端’一篇,對于魯迅于一九三一年在文藝新聞上所發(fā)表的演講稿《上海文藝之一瞥》,其中關于創(chuàng)造社方面各種事實的曲解,有極銳利嚴肅的解剖與批判?!雹邸冬F(xiàn)代》第一卷第六期(1932 年10 月)。廣告詞突出了《創(chuàng)造十年》對魯迅的反駁與批判,表現(xiàn)出廣告人對郭沫若行為的認同。
現(xiàn)代書局出版了郭沫若的另外兩部傳記作品《劃時代的轉變》和《黑貓》,《現(xiàn)代》廣告中稱郭沫若的《劃時代的轉變》和《黑貓》是“二部連續(xù)性的自序傳”,對兩部作品給予充分的肯定,說《劃時代的轉變》“為沫若先生自序傳中最重要的一本。他抓住辛亥反正前后中國社會由封建的政制向資本主義制度轉換期中的主要現(xiàn)象,以及作者自己在思想上的轉換,以唯物論者的觀點,充分描寫與表現(xiàn)了出來”。④《現(xiàn)代》第一卷第二期(1932 年6 月)?!逗谪垺贰笆恰秳潟r代的轉變》的續(xù)篇。主要的內容是敘述作者結婚的經過,及當時的社會情形,作者是舊式婚姻下的一個俘虜,他痛悔著自己當時對于婚姻問題的機會主義錯誤。在這個時代中,與作者陷于同一命運中的,一定不少。本書因此是現(xiàn)在青年不可不讀的書”。⑤《現(xiàn)代》第一卷第二期(1932 年6 月)?!笆乾F(xiàn)在青年不可不讀的書”的廣告語將這部作品推向巔峰。
1932 年,張靜廬將郭沫若在上海聯(lián)合書店出版過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在現(xiàn)代書局再次出版,并且在《現(xiàn)代》廣告中對該專著給予高度的評價:“清算中國古代的社會,這是前人所未能做到的功夫。然而這工作又是迫切需要著的,因為對于未來社會的展望,逼迫著我們不能不生出清算過去社會的要求。本書是郭沫若先生近半年來以唯物辯證法的觀點,從事研究中國古代甲骨文及遺物的結果,不但證明了‘我國國情不同’的謊話,而且為中國的前途得出了一條光明的康莊大道來?!雹蕖冬F(xiàn)代》第一卷第二期(1932 年6 月)。這最后一句話使郭沫若成為中國前途的引路人。
同年,現(xiàn)代書局出版了郭沫若的《沫若詩集》,《現(xiàn)代》一卷二期發(fā)出廣告:“本書是作者歷年嘔盡心血之作。凡以前不獲窺全豹者,本集即可補此缺憾。本書除原有各篇外,改版時更加入近年多篇,皆系生命旋律之動力,感受舊勢力束縛與苦悶之青年讀者,本書內容將予以火一般的慰藉?!惫舻脑娋谷荒芙o予中國苦悶青年火一般的慰藉。
《現(xiàn)代》關于郭沫若作品的廣告詞不一定都是張靜廬寫的,因為當時的刊物也有叫作者自己寫廣告詞的,但是,這些對郭沫若高度評價的廣告詞,一定是張靜廬認可的。
1932 年3 月22 日是德國大詩家歌德的百年祭日,現(xiàn)代書局將郭沫若翻譯的歌德兩部作品《少年維特之煩惱》和《浮士德》重新出版,這次出版的《少年維特之煩惱》是經過郭沫若認真改譯的。
《現(xiàn)代》創(chuàng)刊號上開辟了“獻給一九三二年歌德百年紀念祭歌德兩大名著”的廣告欄目,推出了郭沫若的翻譯作品《少年維特之煩惱》和《浮士德》?!渡倌昃S特之煩惱》的廣告詞不僅肯定了“本書是少年歌德最偉大的不朽名著”,而且認為郭沫若的翻譯是不朽的?!陡∈康隆返膹V告詞說:“譯者郭沫若先生亦費盡十年辛苦才譯出來。譯者自己說:‘原作本是韻文,我也全部用韻文譯出了?!瓰橐獙は喈?shù)淖志浜晚嵞_,竟有為一兩行便虛費了我半天功夫的時候。’想見本書翻譯之精審,實為與原文同具不朽的名譯?!薄皩崬榕c原文同具不朽的名譯”是《現(xiàn)代》,也可以說是張靜廬對郭沫若翻譯作品的高度評價。
此后,《現(xiàn)代》每一期都重復刊出這兩部作品的廣告。到了1 卷5 期,在“歌德百年紀念祭”中又增加了歌德的《迷娘》,余文炳譯,郭沫若校。《迷娘》廣告詞竟然不提譯者余文炳的名字,只說“譯文經我國最初介紹歌德之郭沫若先生校閱,精審可靠,為本局于浮士德少年維特之煩惱二著外的最大貢獻”??梢姟冬F(xiàn)代》對郭沫若重視與推崇。
1932 年11 月10 日,路透社傳來瑞典京城電,65 歲的英國小說家與劇作家高爾斯華綏獲本年度諾貝爾文學獎,現(xiàn)代書局出版了郭沫若翻譯的高爾斯華綏的兩個劇本《法網》與《銀匣》?!冬F(xiàn)代》二卷二期刊發(fā)了這兩部作品的廣告。
1932 年,現(xiàn)代書局出版了辛克萊名著《石炭王》,翻譯者署名易坎人,其實就是郭沫若,《現(xiàn)代》1 卷5 期刊出《石炭王》的廣告也充分肯定郭沫若的翻譯,使作品“轟動一時”。
從廣告內容可以看出,《現(xiàn)代》對郭沫若的作品不論長篇還是短篇,是創(chuàng)作還是翻譯,都有詳細的介紹與評價??梢娖渲匾暤某潭扰c認真的態(tài)度。因此,我們不僅看到了這個時期郭沫若的文學動向,也看到現(xiàn)代書局的出版傾向。
從前面的記錄看,我們認為,張靜廬對郭沫若的態(tài)度是尊敬的,對其作品是推崇的,他們的關系應該是友好的。但是,郭沫若卻對張靜廬多有怨言:
怨言一,郭沫若不滿意泰東圖書局出版粗糙馬虎,郭沫若說:“那排版的拙劣,校對的荒疏,在新文化運動以來的刊物中怕要算是留下了一個記錄。有一位熱心的朋友替我們統(tǒng)計過,一冊創(chuàng)刊號的錯字在二千以上。還有同時出版的《少年維特之煩惱》,錯誤在五百以上?!雹俟簦骸秾W生時代》,第123 頁。張靜廬也承認泰東的印刷錯誤不少,他說:“尤其感到沒有辦法的,一經校對之手,再經排字工友之手,三經打紙型時的跳動,要使它不走原樣,就是天爺爺都不敢保證的?!雹趶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112 頁,第63 頁。
怨言二,張靜廬替郭沫若出版《女神》和《茵夢湖》時,郭沫若主張用新五號字排,張靜廬開始是答應的,但是沒有做到。張靜廬解釋說:“用新五號字印在潔白的毛道林紙上,真是黑白分明,十分美觀。可是,上海普通印刷所里都沒有這種字體,我曾經跑到虹口日本人開的蘆澤印刷所去探問,開價要兩元一千字排工,嚇得不敢成交;還是用的普通五號字體,普通的報紙印刷。以看慣了日本書的眼光來看,它當然會引起他的不滿意。”③張靜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112 頁,第63 頁。
怨言三,是關于《我的幼年》被禁一事,張靜廬在《在出版界二十年》為此事做了解釋:因為國民黨上海市教育局擔任書籍審查的人要求現(xiàn)代書局給他們出版一本言情小說,并威脅張靜廬,如果不出版就要查禁郭沫若的《我的幼年》,被張靜廬拒絕了,書店經常被國民黨巡捕房威脅,即使如此,張靜廬也不降低出版標準。兩天后,《我的幼年》果然遭到“內容反動,不準發(fā)售”的結局,張靜廬認為簡直是笑話,“一本記述兒時生活的小說,也會加上‘反動’的罪名。”“于是我將樣書和呈文送到教育局去。很快,得到了批示說是書的后邊的跋文有二句:‘革命已經成功,小民無處吃飯’不是‘反動’是什么呢?”張靜廬費了很大的力去教育局周旋,始終沒有結果。書店為了彌補郭沫若的損失,“過后,現(xiàn)代書局以十五元一千字的代價向沫若買了一本自傳的第二集《反正前后》出版了。如果說《我的幼年》要查禁,那么這本書當然也不會逃免的。然而出乎意外的是永遠無恙?!雹購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頁,第77 頁,第92 頁,第138 頁,第127 頁,第124 頁。
怨言四,郭沫若通過給葉靈鳳的信表達對張靜廬的怨言。當時,葉靈鳳擔任現(xiàn)代書局出版部主任,出版部的對外聯(lián)絡,張靜廬多是委托葉靈鳳。1932 年8 月29 日,郭沫若給葉靈鳳寫信說:“(1)《創(chuàng)造十年》前編不足字數(shù),還有后編可補,你們總是那樣見小,說出的信約,隨即反汗。(2)我的《水平線下》現(xiàn)亦由貴局出版了。此書紙板乃靜廬由光華處取去者,出版后全不通知,老張真豈有此理。(3)《古代研究》的現(xiàn)代版單在日本都已經賣了兩百冊以上,你們那‘一千冊’到底要敷衍至幾時耶。(4)《黑貓》只得稿費一百元,究竟作怎么算?(5)《同志愛》已寄到內山處,此書乃余生平最得意之作。自信書出后可以掀動國內外。那書現(xiàn)代如要,稿費要一千五百元,現(xiàn)金交易。因該書另有兩處要,你們如要,請從速。(6)《創(chuàng)造十年》后編,看你們購買力說話,你們如于三個月內將一千五百元交足,每月分交五百元,我便在十一月準定交稿,因為是已經成了一半多的。你們如仍照從前不爽快,那就不能說定?!雹诠簦骸吨氯~靈鳳》《現(xiàn)代作家書簡》,廣州:花城出版社,1982 年,第140 頁。
對這封信里說的幾件事,可以做些解釋:關于“《創(chuàng)造十年》前編不足字數(shù),還有后編可補”,郭沫若并沒有及時完成《創(chuàng)造十年》后編的寫作,當然不可能在“十一月準定交稿”,而是推延五年后才寫出,不是因為現(xiàn)代書局的稿費不足所導致。
關于《水平線下》,不存在“出版后全不通知”。張靜廬說:“我記得有一次為郭沫若先生的一本《水平線下》后部里有一篇《盲腸炎》的論文,我曾經‘自愿’一次孝敬過三百元大洋。平均計算起來,差不多每千字要花上八十多元錢,好貴的稿費呀! ”③張靜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頁,第77 頁,第92 頁,第138 頁,第127 頁,第124 頁。
關于《黑貓》的稿費,張靜廬一直在努力滿足郭沫若的要求,但是,“自從十六七年(1927-1928年)以后,新書事業(yè),已經是十分凄慘,每一家新書店都在艱苦掙扎之下茍延殘喘?,F(xiàn)代(書局)也不能例外。不幸再經過這度風波,經濟狀況真臨到‘山窮水盡’的境地,時時有倒坍的可能?!雹軓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頁,第77 頁,第92 頁,第138 頁,第127 頁,第124 頁。
《古代研究》則因為讀者對該著作的理解不夠而導致購買力下降,使“一千冊”的銷售任務不能在短期完成。張靜廬說:“無論誰,對于自己親手編印出版的雜志總希望它能大量的銷去,有廣大的讀者群?!薄安槐毓帜切┐戆l(fā)行的書店和你的朋友——‘任何雜志都是賣給讀者的,而不給書店的’。了解這,一切都可以心平氣和了! ”⑤張靜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頁,第77 頁,第92 頁,第138 頁,第127 頁,第124 頁。
作為書店負責人,張靜廬總想將事情做得盡善盡美,但是很多客觀原因使之不能如愿,他很不愿意“那樣見小”,更不愿意做“豈有此理”的事,但是往往事與愿違。張靜廬說:“為什么我們常常覺得人與人之間不能互相融和呢?這原因,最大關鍵當然還是在個性的不同。一個人對于另一個人的批評,往往是拿了自己的‘尺’去測量別人的;不能適合這‘尺’度就是不好。反之,就是好人。”⑥張靜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頁,第77 頁,第92 頁,第138 頁,第127 頁,第124 頁。筆者認為,郭沫若的怨言,一方面是因為確實經濟拮據而導致,另一方面是郭沫若“拿了自己的‘尺’去測量別人”。張靜廬說:“我行我素,我行我心之所安,因而,我不想用說教的方式來辯護,也不愿以夸大的宣傳來代替事實?!雹邚堨o廬:《在出版界二十年》,第91 頁,第77 頁,第92 頁,第138 頁,第127 頁,第124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