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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月滑過父親的手

      2024-01-12 01:15:44旭銳
      美文 2024年2期
      關(guān)鍵詞:車票琴聲雙手

      旭銳

      遼寧撫順人,自由撰稿人。先后在《撫順日報》《撫順晚報》《遼寧職工報》《中國石油報》《四川文學(xué)》《民族大家庭》《芒種》《遼寧工運(yùn)》《演講與口才》《讀者》《當(dāng)代人》《東方青年》《神州民俗》《散文選刊》《散文詩》等多家報刊發(fā)表作品200余篇,并被多家報刊雜志品位特約作者。

      想起父親,便想起他那雙手,握緊的歲月,悄然間滑過,惟余道道滄桑,記錄著歲月流年。

      少不更事的我,厭學(xué)成性。厭成堆枯燥的作業(yè),厭老師無休的說教,厭與同學(xué)攀比而生的自卑,逃學(xué)、搗亂更是家常便飯。那時,父親常被老師“有請”,用以招待他的便是我的種種劣跡。父親回家,一臉怒氣,二話不說,揚(yáng)起巴掌沖我就來,逃不掉便是一頓毒打。父親厚實有力的手,在我身上打出道道血印,反而更激起了我的恨和叛逆。直至,父親手中多了荊條、棍棒、鞋底,或是一切隨手可以抄起的東西。那雙手,是我少年時的噩夢,但夢醒之后,卻是學(xué)業(yè)有成的幸福。

      那幾畝老田,是父親一生的舞臺。勤勞的雙手,磨光了無數(shù)農(nóng)具,收獲了無盡甘苦。春天,他操起鐵鍬,鋤凈豬圈,堆肥備耕;夏天,他握著鋤頭,揮汗于田壟,點種玉米;秋天,他扶著犁鏵,精耕細(xì)作,播種小麥;冬天,他拿起斧鑿,修繕農(nóng)具,謀劃來年。辛勞過后,父親總會用他那雙沾滿泥土的雙手,欣慰地捧出花生、紅薯、果蔬及全家的希望。如今,父親還在菜園里忙活,只為豐富我們的餐桌。那雙手,是取之不盡的糧倉,保障著全家老小溫飽無憂。

      我們?nèi)值艽蔚诙恋膶W(xué)業(yè)、婚事,逼著父親曾一度背井離鄉(xiāng),四處打工,父親手中握的,便是通往城里的張張車票。小小車票,帶著父親下過山西的煤窯,入過東北的林場,住過北京的工地。那十幾年,父親輾轉(zhuǎn)各地,吃苦無數(shù),可每次回家,他都笑著交給母親一沓鈔票,送給我們一堆糖果。那次,我將一張車票遞給父親,想帶他旅游,父親臉上卻愁容閃過:“一看到車票,我便想起當(dāng)年的冷飯、清湯、酷熱、嚴(yán)寒。怕了,就想守在家里,哪都不去。”那雙手,曾握著寫滿苦累的車票,送我們兄弟踏實有力的啟程人生。

      父親的手,其實很有藝術(shù)靈性,拉得一手好胡琴。母親笑言,是父親的琴聲,繞住了她的心。父親曾是村里戲班的“首席”,頗具影響力。那年村里唱戲,父親軟磨硬泡懇求人家,讓他拉了個整場。父親正襟危坐,琴聲如水,我在臺下聽得入迷,甚感自豪。拮據(jù)的家境,曾讓父親無奈地賣了胡琴,斷了琴聲。兩年前,父親坐在墻跟的陽光里,悠然地用桑木自制了一把板胡,拉起了當(dāng)年的小調(diào),自己陶醉其中。每每回家,我都要讓父親拉上一段,父親的手指雖不再靈活,但琴聲卻更有味道。那雙手,按著弦、拉著弓,奏出了父親的生活五味。

      那次回家,父親因腰疼臥床。過了許久,父親喊我:“大銳啊,你娘在地里,你幫我換帖膏藥吧。”說著雙手顫微微地撕下一帖,遞給我。父親身上的皮膚已然松馳,那帖膏藥,我使勁壓、抹才貼好。我不由鼻頭一酸:這還是那個曾馱我亂跑、力壯如虎的父親嗎?那次父親重感冒,我陪父親在醫(yī)院輸完液后上街吃面。父親像個孩子似的,一路緊跟,過馬路時,我干脆牽住了他的手。幾十年來,我貌似第一次和父親拉手,可拉到的手,卻已枯瘦、無力。我不由又是心頭一酸:那雙曾力大無窮、撐起全家的大手哪去了?那雙手,不再強(qiáng)勁有力,卻重重地捶打著我的心——酸,痛!

      無情的歲月,滑過父親的手,濾走了力量,留下了枯槁。從父親手中,我雖沒接過權(quán)貴、人脈,但卻接過了隱忍、堅強(qiáng),這讓我受用終生。我由心發(fā)誓:我將握住父親的手,讓他剩余的歲月過得幸福、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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