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順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用在電視劇《繁花》身上,是極好的。
雖然100個人眼里,或許有120個不一樣的“繁花”,但是《繁花》劇熱播,似乎跟這個冬天很冷一樣,是沒有什么爭議的。開播不久收視率就超過2%,不能說空前絕后,但“現(xiàn)象劇”榮譽是當之無愧的。
《繁花》劇熱在哪里?
是因為像小說《繁花》?這顯然是金老師本人都不同意的。金老師用文學家含蓄而深邃的語言講過,“影視劇是導演的作品”。這已經(jīng)堅定而準確地表達出了,兩個《繁花》的涇渭分明。
是因為像那個年代?這顯然是很多觀眾都不能同意的。三十年過去了,彈指一揮間,但大部分觀眾都是時代的當事人,他們與那個年代同奮斗、共進退。他們感受的沉浮,與《繁花》劇描寫的,有著阿寶與小江西那么遠的距離。尤其是類《繼承之戰(zhàn)》的片頭樂,與那個年代其實格格不入。都只是剛剛下海前途莫測,誰有空去想《繼承之戰(zhàn)》?
是因為像一幅市井生活圖?金老師的《繁花》,功力最足的,是繪出了一幅時代特征的市井生活場景,像在繪一張《清明上河圖》。我有兩本金老師簽名本(反復看的只是其中一本),看出過里面有《靜靜的頓河》的韻味,也看出過里面有《戰(zhàn)爭與和平》的影子。但《繁花》劇卻還能額外讓你看到《碟中諜》的腔調(diào)和“蓋茨比”的奢華,十分驚詫。
那么,《繁花》劇熱播靠的是什么呢?
它是“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金老師曾經(jīng)在接受《新民周刊》特約記者采訪時,有過一段意味深長的對話。金老師說,“我只是把小說的影視改編權(quán)給了他,然后應他的邀請,參與了最早期的策劃環(huán)節(jié),比如收集歷史材料,做某些內(nèi)容的解釋,做一些初期的準備,包括做一些故事場地調(diào)查,等等”。
“之后,《繁花》的整個劇本創(chuàng)作,都跟我沒有關(guān)系,我連劇情都不知道?!?/p>
那個時候,金老師的狀態(tài)大概是,“幾個人一下午喝茶,講講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上海的各種事情,然后記錄在案”。
也就是說,《繁花》劇借用了小說的IP,但是它跟小說,實際上沒有什么大的關(guān)系。它如果跟小說相近,那只是偶然;如果不近,那就是必然。它會跟什么比較近呢?一個是編劇秦,第二個是導演王。
從藝術(shù)表達角度來講,小說《繁花》拍成影視劇,是非常困難的?!斗被ā纺菢蛹姺睆碗s充滿煙火氣的生活場景,適合寫成恣肆汪洋的小說,或者像金老師自己也推薦的,做成一個蘇州評話,慢篤篤徐徐展開幾十個小時。它就是不適合拍成影視劇。
由于某種機緣巧合,我跟《繁花》劇核心團隊,有過密切接觸。當時還是拍攝“靜默期”,被問及對《繁花》劇看法,我就再三認為,很難拍。
最終,《繁花》劇以熱播的形態(tài)、別具一格的演繹、出人意料的“不像”,把“阿寶,不響”,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了。這就是到了“聊贈一枝春”的意境。
首先是“折花逢驛使”,王導是上海人,對上海應該有想法,秦編劇也寄望上海甚久,遇到《繁花》這樣大IP,怎肯輕易放過?隨后自然“寄與隴頭人”,《孽債》之后苦滬語劇稀罕甚久,新《繁花》劇的出現(xiàn),必然會交響出時代與受眾無限的共鳴。但“江南無所有”般豐富而熱烈的場景,無論怎樣選擇都必然掛一漏萬,于是不如就“聊贈一枝春”,只選取了《繁花》IP,展開一場從外灘27號到和平飯店到黃河路到諸暨高仿廠有聲有色的活劇來。
撒一把碟中諜、澆一點蓋茨比、涂一些花樣年華、放少許繼承之戰(zhàn)。雖然阿寶已不是那個阿寶,但《繁花》依舊可以繁華。
不能不說,里面的一些細節(jié),是經(jīng)得起推敲的。被當作黃河路大戰(zhàn)三大撒手锏之一的名菜“川烏”,學名應該是“”,那真的是一道名菜,擔當?shù)闷鹜`頓大戰(zhàn)拿破侖的壓艙石。
用上了“”,看得出導演是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