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親情：有個返鄉(xiāng)精英弟弟觸底創(chuàng)業(yè)

大學畢業(yè)深漂多年的程勇，因諸多原因被迫返鄉(xiāng)。頂著“混不下去才回來”的標簽，他想盡辦法要干出點名堂，卻因此引發(fā)了一場親情的山呼海嘯……

最佳組合：高飛出錢守巢出力

2023年6月的一天，程勇痛哭著給哥哥打去電話：“大哥，我對不起爸媽，對不起我姐。”程坤連忙問：“出了什么事？”“我會為自己贖罪的！”說完，程勇就掛斷了電話……

1987年，程勇出生在一個小鎮(zhèn)家庭，當時，他的哥哥程坤已10歲，姐姐程雯也有8歲了。他是母親孫菊芳意外懷孕、身體不佳無法打胎才得以出生的。

后來，程坤出國讀博留在國外；姐姐程雯衛(wèi)校畢業(yè)，進了老家的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2009年，程勇畢業(yè)后，進了深圳一家合資企業(yè)工作。

在當?shù)厝丝磥?，程家兩個兒子都有出息，尤其是2012年，大兒子出錢給家里建了五層小樓，程勇的父親程文山，更是受盡大家恭維，“你們老兩口好福氣，出息的兒子出錢，留守的姑娘出力，你們就享清福?！?/p>

然而，好日子沒過兩年，程文山突發(fā)腦梗，從此癱瘓。程坤只能找同學遠程會診拿方案；程勇請假探望，匆匆?guī)兹沼肿吡?。已是護士長的程雯，只能調(diào)崗去了倉庫，帶著剛上初中的雙胞胎女兒住回娘家照顧父親。

接下來兩年，在程雯的照顧下，程文山康復到能拄拐自由活動，全家都很開心。程雯轉(zhuǎn)崗后，每月只有兩千元工資，老公意見很大。程勇每次回來，都要給姐姐些錢，還跟大哥提議，把家里一層租出去，租金補貼給她。

家里兄弟給力，程雯腰桿硬，日子也不愁。那幾年間，程勇跟老鄉(xiāng)羅芳在深圳戀愛結(jié)婚，程雯陪父母去弟媳老家送彩禮、下定，禮數(shù)周全，對方很滿意。他倆回來結(jié)婚，程雯也將婚禮辦得體體面面。鄰居們越發(fā)羨慕程家，“看人家兄妹和弟弟，互相扶持，家和萬事興?！?/p>

然而不久后，程雯丈夫出軌，跟她鬧離婚，還以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要挾她放棄房子。程坤給她打電話，“別稀罕他那破房子，爸媽百年后，家里房子就是你的！”程勇也說：“我跟哥都在外面，不會爭家里的房子。你帶孩子回來住，別受那渣男的窩囊氣！”程雯這才下定決心只要了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便火速離婚了。

那年春節(jié)，程勇將全家接到深圳過年，帶他們逛花市、游香港。程雯也在家人給的底氣里，迅速走出離婚陰影。一年半后，她跟離異教師羅匯東再婚，對方?jīng)]有子女，對她女兒也很好，一家人仍住在程家。

2018年，程勇遭遇P2P暴雷，羅芳也因懷孕被惡意裁員。之后，羅芳只能挺著大肚子到處維權(quán)，“都怪你，錢沒了，靠什么養(yǎng)孩子？”當時，程勇所在的公司也風雨飄搖，在羅芳入院生產(chǎn)期間，他所在部門被整體裁撤。之后，程勇四處應聘，薪資水平再也回不到從前。

大哥程坤提出，“我借些錢給你渡過難關(guān)吧！”當?shù)弥艿苊吭乱€1.6萬的房貸時，大哥也沉默了，委婉地勸他：“實在不行，回老家發(fā)展，以你的資歷機會應該很多?！?/p>

程勇往老家投簡歷，真的接到了滿意的邀約。羅芳不舍，但無法承受經(jīng)濟壓力，兩人還是做了“返巢族”。回去后，程勇在一家公司擔任營銷總監(jiān)。兩人賣掉房子結(jié)清貸款后，回來付了首付買了套房子，還有二十萬結(jié)余。

程勇職位高，收入高，但承擔的經(jīng)營壓力也很大。公司不服的人很多，常有人故意問他：“深圳賺錢的機會那么多，為啥回來??？”不管他如何作答，別人私下都說他是混不下去才回來的。他憋著口氣，要干出成績讓這些人閉嘴。

程勇搬入新居，家人來“燎鍋底”，程文山里外逛遍很滿意，說：“兒子靠自己在外面闖，掙下這家業(yè)，不容易！”孫菊芳也笑開花：“回來離家近，咱也有個照應，大家高興??！”

羅芳撇撇嘴說：“我們是實在沒辦法才回來的，說出去都丟人，我都不敢讓我媽來帶娃?！背迢﹦袼骸俺逃潞煤酶?，娃大一點你再上個班，不會比深圳差?！敝螅瑢O菊芳主動來帶孫子。羅芳入職一家企業(yè)做行政，生活終于走上正軌。

不久疫情暴發(fā)，程勇簽的經(jīng)營任務跟收入掛鉤，影響不小。羅芳的企業(yè)只發(fā)基本工資。起初，兩人還算淡定，但后來越來越難，公司營收減少，程勇的收入直接腰斬了。羅芳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日子也過得磕磕絆絆。

孫菊芳白天聽到倆人爭執(zhí)，晚上就整夜睡不著。程雯來給她送高血壓藥時勸道：“你別瞎操心，休息不好，血壓會更高。”之后，程勇又跳槽了一次，太忙太累，頭頂都日漸稀疏了。羅芳心疼丈夫，也去了收入更高的連鎖民宿品牌公司，忙起來完全顧不了家。

風云突變：精英弟弟無奈返鄉(xiāng)

2021年11月，孫菊芳摔倒骨折入院，程勇和羅芳本就疲于奔命，只能向姐姐求助。當時，程雯女兒剛上高三，只能把孩子托付給丈夫，自己到醫(yī)院照顧母親，因不放心孩子，從早到晚要打許多電話回家，整個人心力交瘁。

程勇心存愧疚，每天都會去醫(yī)院，懶于家務的他根本幫不上忙。羅芳會跟著去，但也是嘴上說得多行動很少。弟弟、弟媳來醫(yī)院幫不上忙，程雯家里醫(yī)院兩頭跑，非常疲憊，心里有點怪他們。最讓程雯生氣的是，弟媳喜歡在大哥面前刷存在感，每次到病房，沒聊兩句就讓程勇開視頻，“大哥惦記媽，打視頻讓他看看媽，匯報下病情進展?！?/p>

埋頭做事的程雯跟老公打電話吐槽：“從來沒問問我累不累，沒說來替我干點事。跟大哥匯報倒勤快?！?/p>

后來，孫菊芳說漏了嘴，是孫子晚上要吃薯片，她去買才摔傷的。程雯跟老媽抱怨道：“這倆人太不像話，自己貪圖舒服，害得我沒法管孩子，都高三了！”

一個月后，孫菊芳要出院回老家休養(yǎng)，羅芳又要跟大哥商量，還說：“要不再住段時間，不能拿媽的身體開玩笑?！背迢┊攬霭l(fā)飆，“媽這么重要，為啥你倆玩手機，讓她大晚上去買薯片？住院大哥出錢，我出力照顧，你倆就出一張嘴？”程勇和羅芳啞口無言，又羞又惱。

母親回家后，程勇?；厝ヌ酵?，羅芳見到程雯就打個招呼，態(tài)度冷淡。親戚鄰居過來寒暄，小兩口說些裝面子的話，程雯也跟老公嘀咕：“就知道在老家人面前吹牛?！闭煞騽袼骸案艿苡浭裁闯?？”她嘆氣道：“這小子眼瞎，找個老婆不踏實做人。”

2022年元旦，程雯辦了病休，趁老家成為自駕熱點景區(qū)的機會，跟大哥打了招呼后，帶父母搬到鎮(zhèn)上的電梯小區(qū)，將老宅改成了民宿，常常滿房，收益不錯。

那段時間，程勇的公司遭遇了外貿(mào)退貨潮，若扛不過去很可能會倒閉。他頻繁出差各地，尋找新的銷售渠道。羅芳的哥哥因駕車撞人需要賠一大筆錢，她在為哥哥四處奔走，根本沒空關(guān)注老家。

五一假期，程勇抽空帶妻子回了趟老家，才知道姐姐成了民宿老板，生意還不錯。那天，羅芳主動讓姐姐帶她去參觀民宿，還從專業(yè)角度提了建議，教她如何通過網(wǎng)絡預定增加訂單?？粗优畟円粓F和氣，二老也很開心。

回程的路上，羅芳問程勇：“家里這么多房子，憑什么你姐一個人開民宿賺錢。不應該跟你和大哥都分成嗎？”程勇說：“姐賺錢你可別眼紅，當初我哥說過，姐給父母養(yǎng)老送終，家里的房子就歸她?！彼环獾溃骸安痪褪丘B(yǎng)老嗎？我們也可以?。　?/p>

程勇冷冷地說：“你把存款全部給你哥，賠給別人的時候，怎么不這么算計？”那天，夫妻倆把車停在路邊，大吵了一架。

之后，程雯租了塊坡地做農(nóng)業(yè)景觀，還建了個涼亭，愛好花草的父親也積極投身到民宿建設(shè)中。眼看著民宿小有規(guī)模，羅芳更不淡定了，想盡辦法跟丈夫吹枕邊風。

漸漸地，程勇的內(nèi)心也動搖了。過去半年，他所在的公司業(yè)績每況愈下，他找獵頭想跳槽，連獵頭都轉(zhuǎn)行了。工作這么多年，他第一次對未來感到迷茫。此時，羅芳拿回一份民宿行業(yè)調(diào)查報告，良好的行業(yè)前景讓程勇終于答應先把父母接來，從他們?nèi)胧譅幦∫幌隆?/p>

程文山夫婦來后，程勇將大房間騰給父母，給衛(wèi)生間加裝了扶手。羅芳也熱情地帶公婆去旅游、品嘗各地美食，這些其樂融融都會發(fā)個朋友圈，讓親戚朋友看得見。

日常，程勇夫婦跟大哥聯(lián)系也更密切了，常分享跟父母的日常，還帶父母去體檢，把各項指標詳細地告知大哥，說現(xiàn)在他們既然回來了，要給父母更好的生活。

房產(chǎn)之爭？觸底創(chuàng)業(yè)親情坍塌

9月初，程家要新修族譜，一向重視宗族觀念的程文山告訴兩個兒子：“這是光宗耀祖的事。”之后，程勇積極出錢出力，族譜修成后，第一時間給大哥越洋快遞，程坤看到他全家名字赫然在列，也頗為動容。

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后，程文山夫婦看到兒子工作又累又忙，行業(yè)狀況也不好，為兒子的將來發(fā)愁。所以，當羅芳提起萬一程勇單位垮了，想讓他去跟大姐一起做民宿，既能幫他渡過難關(guān)，還能幫家里把民宿做成規(guī)模時，程文山夫婦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提議。

兩人回去后跟女兒商量這事，程雯聽了冷笑道：“難怪把你們接過去，原來打的這個算盤。”程文山怪女兒道：“你不該這么說弟弟，你遇到難處時，兄弟們可沒袖手旁觀?！钡迢﹨s說：“他倆沒長嘴，不能親自跟我說嗎？心眼太多，拿你們來壓我，我能不答應嗎？”

見女兒不情愿，老兩口又搬出大兒子來勸。出于家和萬事興的想法，程坤和稀泥地說：“都是程家兒女，遇到困難理應互相幫一把?！狈孔邮谴蟾绯鲥X蓋的，程雯沒法反駁，憋著一肚子氣，讓程勇自己回來談。

程勇回來后，程雯嘲諷道：“是說你們怎么那么熱心，原來是打民宿的主意。”面對程勇拿出的合作方案，她也不看一眼，直接說：“一樓的農(nóng)家樂下個月到期，你們要做民宿就自己裝修開業(yè)，我們各干各的，互不牽扯。”

理虧的程勇答應了，羅芳想跟姐姐理論被他攔住了。羅芳大罵他：“你太無能！這是打發(fā)要飯的？這樣分配，房子還捏在她手里?！背逃乱不鹆耍骸拔乙惨?，約好的事我們本就不占理。先把民宿做起來，再從長計議?！?/p>

之后，程勇辭去工作，回老家著手裝修事宜，看著他發(fā)回的初見雛形的民宿照片，羅芳也接受了現(xiàn)實，開始在網(wǎng)上為民宿造勢。

2023年元月，程勇的民宿開業(yè)了，因程雯的民宿已名聲在外，開業(yè)后，訂單搜索都集中到她那邊。羅芳找水軍通過預定后毀約和投訴等方式，把程雯民宿的差評率做了起來。一段時間后，程雯的女兒發(fā)現(xiàn)給媽媽民宿差評的ID都是差評黨，明顯是受雇于人所做。

程雯認為這件事肯定是對民宿行業(yè)頗為熟悉的羅芳干的。于是，她在春節(jié)團年宴上掀了桌子，跟程勇夫婦干了一架。此后，程雯也不客氣，每天在院外路邊溜達，把散客直接拉走，還不允許程勇的客人使用她之前建在后院的停車場。

程勇也被惹毛了，覺得姐姐太過專橫，一點不講情面。因此，倆人沒少為了爭客源的事情扯皮對罵，甚至還動過手。

6月，有消息傳出，景區(qū)附近有文旅集團要介入統(tǒng)一規(guī)劃，按各戶情況給予補償安排。

程勇立即想到把全家戶口遷回來。提交了各種手續(xù)后不久，他被通知，因非補償范圍內(nèi)的常駐戶口，被舉報說是違規(guī)辦理，已被駁回遷移請求。程勇認定是姐姐從中作梗，羅芳更是火上澆油地說：“你姐家連女兒上大學都沒把戶口遷走。補償除了面積，還跟戶口掛鉤，這怕是早就算計好了?！彼藓薜卣f：“她這么絕，我就找大哥上法庭明確分配房子份額?！?/p>

中午時分，程勇氣勢洶洶地沖回老宅，到二樓廚房找程雯理論，沒想到姐姐根本不搭理他。程勇一路跟進了廚房：“今天，你不給我個說法，就沒完！”兩人大吵一架。

程勇責怪姐姐：“你是個冷血動物，活該當初被離婚！”程雯也不客氣，“你在深圳欠一屁股債，混不下去了才回，現(xiàn)在都混回鄉(xiāng)下了，連個屁都不是?！边@話讓程勇頓時氣血翻涌，猛地掐住了姐姐的脖子，捂住她大罵的嘴，按在灶臺背后的柴火垛上。

程雯一直掙扎猛踢，程勇被激怒后，手勁越來越大，直到程雯的腿漸漸不動了，他才驚覺不對勁，可放開手時，程雯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聞訊趕來的孫菊芳嚇壞了，讓兒子趕緊逃命，自己則顫巍地跑到樓上，找了女婿下來查看情況……

逃跑后的程勇冷靜下來后給大哥打了最后一個電話，然后割腕自殺。在等待死亡來臨的過程中，程勇被警方找到并送醫(yī)搶救，撿回了一條命。

2024年初，獲得了親屬諒解的程勇，因犯故意殺人罪被當?shù)胤ㄔ阂婪ㄅ刑師o期徒刑。

案發(fā)后，程坤回來參加妹妹的葬禮，面對一夜蒼老的父母難掩心頭的悲慟。這場悲劇帶給家庭的痛苦，還將長久延續(xù)。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guān)信息做了技術(shù)性處理。）

[以案說法]中國人普遍認為，家是談感情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于是，便導致在各類家庭糾紛中，各說各的不易，各講各的委屈，才會出現(xiàn)本案這樣令人扼腕嘆息的悲劇。

湖北今天律師事務所王萬雄律師認為，遭遇親情糾紛，尤其是涉及經(jīng)濟問題時，法律手段才是最有效、且相對公平的解決辦法。不要對一家人“對簿公堂”存在偏見，無論是財產(chǎn)分配方式，還是責任歸屬劃分上，法律才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各方權(quán)益，避免后續(xù)爭議。

編輯/錢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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