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人物紀念展覽中的信息傳達
——以“商聲振金石—紀念商承祚誕辰一百二十周年特展”為例

張 傲（深圳博物館，廣東 深圳 518028）

人物紀念性展覽是博物館展覽中的重要類型，是研究歷史人物并以此為主題的展覽。展覽應包含人物生平及事件，并依托文物展示進行社會教育、弘揚先進文化、引發(fā)觀眾思考。

商承祚（1902—1991年）是我國近現(xiàn)代成就卓著的古文字學家、金石學家、考古學家、教育家、書法家與鑒藏家。商承祚及其家屬先后將商氏所藏歷代古籍、古器物、書畫碑帖等萬余件藏品悉數(shù)捐贈給深圳博物館等十余家國有單位，為此深圳博物館舉辦了“商聲振金石—紀念商承祚先生誕辰一百二十周年特展”（2022年12月30日—2023年3月19日），以紀念商承祚先生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事業(yè)所作的貢獻，表彰其無私奉獻、服務國家的捐贈義舉。展覽匯聚了商承祚的收藏、學術(shù)研究成果、藝術(shù)成就、教育傳承以及其對中華文化的保護成果。展覽策劃、對捐贈文物的系統(tǒng)梳理、多媒體互動開發(fā)以及配套活動，對商承祚的收藏、學術(shù)研究及其學術(shù)成果具有補充和傳播作用。展覽不僅實現(xiàn)了精品文物陳列，也讓展覽信息得以科學有效地傳達出來。

一、展品資料研究

本次人物性紀念展覽“商聲振金石—紀念商承祚誕辰一百二十周年特展”采用了博物館與高校結(jié)合的方式，有效實現(xiàn)了藏品與研究等資源的互補。通過對征集藏品進行研究，深入挖掘捐贈者收藏體系及背后的研究脈絡，擴大展覽的文化宣傳社會效應。如表1所示，博物館通過捐贈藏品征集，及捐贈人物公開展，向社會公眾宣傳介紹捐贈者，這也是對捐贈者的一種表彰①。

表1 商氏家族捐贈文物目錄

（一）商氏家族的捐贈

商承祚用畢生心血研究和收藏文物，他先后將珍藏文物無償捐獻給了廣東省博物館、廣東民間工藝博物館、深圳博物館等國家收藏單位，體現(xiàn)了一個學人高尚的無私奉獻精神。

1964年2月，商承祚首次向廣東省博物館捐贈文物，之后陸續(xù)捐贈所藏書畫、緙絲、陶瓷、硯臺、古墨等文物374件。1964年5月，商承祚參觀廣東民間工藝博物館后，發(fā)現(xiàn)尚缺石灣陶器。于是將所藏明清至民國的石灣陶器和古代瓷器、銅鏡、石雕、竹雕等201件文物捐贈至廣東民間工藝博物館。2002年、2008年商氏家族兩次分別將2000余種，4200余冊藏書，100余件重要文物捐贈給中山大學圖書館。其中包含羅振玉著述近50種，甲骨文獻60余種，金石文獻240余部，以及碑帖、印譜、自用印等。商承祚次子商志教授于2003年將商承祚所藏清季名人函札、稟牘奏稿捐贈給南京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這批信札是研究中國近代史的一手信史資料，對于了解清代晚期官場風氣、社會政治風貌有重要價值。

以下為商氏家族捐贈文物情況簡表，表中所列捐贈文物也為本次展覽實現(xiàn)信息傳達提供了堅實的物質(zhì)基礎(chǔ)。

（二）商氏家族與深圳博物館

商承祚與深圳文博工作素有淵源。1988年深圳博物館開館，86歲高齡的商承祚在次子商志教授陪同下到館祝賀。1991年往后，商志教授秉承父志，先后向深圳博物館捐贈5批530余件文物珍品。商氏家族捐贈書畫，堪稱深圳博物館迄今所接收社會捐贈書畫中數(shù)量最多、質(zhì)量最高的一批藝術(shù)精品，成為深圳博物館館藏書畫的代表②。其中包括明代祝允明草書《晚晴賦》《荔枝賦》手卷、董其昌行書《臨爭座位帖》《送劉太沖序》手卷、明人鄭天鵬草書《和張南湖詩》長卷等書法作品。

深圳博物館藏有青銅器除鼎、簋、尊、觚，爵、壺等這類大型青銅容器，商氏家族捐贈的一些較小的雜類青銅器同樣值得重視，涵蓋銅鏡、帶鉤、兵器、貨幣、度量衡等多方面，集中體現(xiàn)了古代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等制度③。這些器物承載著豐厚的歷史信息以及深邃的文化內(nèi)涵，同時打開了商承祚在學術(shù)研究過程中關(guān)注的特殊視角。

商氏家族向深圳博物館捐贈的藏品還包括殷墟甲骨、敦煌藏經(jīng)、居延漢簡、金石學家書法和歷代名家篆刻等品類，這些收藏與商承祚酷愛古文字研究密切相關(guān)。商承祚長于書法篆刻，喜收藏古璽印，2006年商志教授將其收藏的歷代名人印章173件（套）捐贈給深圳博物館。2020年深圳博物館整理出版了《契齋藏印—深圳博物館藏商承祚捐贈印章集》圖錄，對這批印章的質(zhì)地、印文、邊款、篆刻者、使用者等作了學術(shù)性的載錄、釋讀與研究。

深圳博物館針對商氏家族捐贈藏品開展了一系列文物利用和研究工作。1995年深圳市博物館舉辦“商承祚教授生前收藏書畫文物捐獻儀式及展覽”。座談會上朱捷元先生提出為表彰商承祚對文物事業(yè)的貢獻，建議出版《商承祚先生捐獻文物圖錄》，立即得到廣東省博物館館長鄧炳權(quán)、深圳市博物館館長黃崇岳、廣東民間工藝博物館館長李卓祺的響應和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秘書長鄒佩陽的支持④。《商承祚先生捐贈文物精品選》選印三家文博單位174件精品于1998年出版。2004年“造化心源—深圳博物館館藏書畫精品展”在香港城市大學展出，并出版畫冊。展覽還陸續(xù)前往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大連旅順博物館和首都博物館等單位。2010年深圳特區(qū)建立30年慶典，深圳博物館舉辦“大善之美—深圳博物館藏社會捐贈文物精華展”以紀念捐贈者的大善之舉。2020年“藝為心聲—深圳博物館書畫展”作為深圳博物館古代藝術(shù)館的開館展覽開幕。這些成果都建立在商氏家族捐贈藏品的基礎(chǔ)之上，商承祚“藏寶于國”的奉獻精神功不可沒。

（三）展品選擇與策劃

在本次人物紀念性展覽籌備初期，策展團隊對商氏家族的文物收藏與捐贈情況進行了梳理，將藏品按獲取途徑及收藏偏好進行區(qū)分，最終選取深圳博物館、中山大學圖書館、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廣東省博物館、廣東民間工藝博物館、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南京博物院、南京大學博物館、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湖南博物院、西泠印社十二家單位進行330件（組）展品的展示。展覽通過梳理及陳列，利用藏品構(gòu)建了生動立體的人物形象，傳達了豐富的人物精神。

商承祚家學贍富，擁有“一家二代三進士”的輝煌家族史。商氏家族捐贈的藏品中包含部分其祖輩遺留的藏品，豐富的藏品充分展現(xiàn)了商承祚的家族精神風貌和家學傳統(tǒng)，將其家族線索串聯(lián)起來，給觀眾傳遞明晰的信息線索。

商承祚在治學同時收藏各類文物作為資料，與其學術(shù)研究相得益彰。商承祚年未弱冠即嗜古文字之學，北上師從羅振玉，受名師熏陶，摩挲甲骨、銅器，步入了學術(shù)的殿堂。他在自述中這樣寫道：“我在北京，月薪五百多元，收入甚豐，除家用外，幾乎都把它送進琉璃廠的古董鋪。我的文物愛好廣泛，凡舉金、石、竹、木、陶、瓦，皆在收藏之列?！雹?/p>

商承祚精于鑒定、墨拓、銘文摹寫，號稱“三絕”，與同時代諸多著名學者、藝術(shù)家、鑒藏家交往頻繁，因此商承祚書畫藏品中有大量同時代友人繪贈或書贈作品。這類作品見證了商承祚的交游，承載了他豐富的學術(shù)生涯和藝術(shù)思想，是其師友間互相鑒賞、交流的重要物證，也是研究美術(shù)史和鑒賞史難得的文獻史料。

商承祚對嶺南文化較為偏重，無論文化設施的保護還是地域文化的傳播，再到嶺南文人作品的收集都是其關(guān)注的重點。商承祚捐贈的石灣陶和近代嶺南書畫家作品都展現(xiàn)了他對嶺南文化的大力推崇與保護。

本次人物紀念性展覽將商承祚各階段學術(shù)成果與相關(guān)收藏一并呈現(xiàn)，建立對應關(guān)系，以展示其研究之深、鑒別之精、收藏門類之廣的直觀效果。同時也將商承祚著書立說過程中所面對的參考文物呈現(xiàn)在觀眾眼前，在展覽中構(gòu)建豐富、立體、鮮活的人物形象，通過運用藏品還原歷史，展現(xiàn)其學術(shù)歷程，傳達商承祚“藏寶于國”的奉獻精神。

二、圍繞人物精神的信息傳達

商承祚生活成長于政治與文化大變革的晚清民國時期，其學術(shù)與鑒藏深受清乾嘉以來金石學以及近代啟蒙思潮的影響。晚清民國有識之士倡導振興中華傳統(tǒng)文化，商承祚正是這樣一位胸懷“救亡圖存”愛國熱情與精神追求的大學者。商承祚始終將金石學術(shù)研究、文物搶救保護與振興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思想抱負相結(jié)合，以現(xiàn)代學術(shù)思想與考古學融入傳統(tǒng)金石研究，有力地助推了古文字學、近代考古學的發(fā)展。同時，商承祚曾任教于金陵大學、中山大學等多所著名大學，其與時俱進的國際視野與傳承奉獻的精神，促進了多所大學與博物館的建設。展覽堅持主體原則，圍繞人物精神，突出人物特性，構(gòu)建價值認同，滿足觀眾心理需求，分“金石之學”“問學求藝”“傳承奉獻”三大單元，力圖將展覽信息有效傳達。

（一）構(gòu)建價值認同

商承祚的研究多涉及古文字學，這部分內(nèi)容對普通觀眾來說較為晦澀，對策展團隊同樣具有挑戰(zhàn)性。需要具備甲骨文、金文、篆書等文字的釋讀與研究能力才能更好地挖掘與理解商承祚的學術(shù)脈絡。為構(gòu)建展覽與觀眾之間的聯(lián)系，展覽將文物展示與知識并重，兼顧專業(yè)性與科普性，利用其研究成果，并引用商承祚自述，重新構(gòu)建了展品與展品間的聯(lián)系。以物見人，還原情境，充分展示了商承祚的經(jīng)歷與貢獻，引導觀眾在參觀過程中與主題產(chǎn)生共鳴。

商承祚著述頗豐，展覽對照展示其學術(shù)研究與相應的文物，引導觀眾將注意力聚焦于其學術(shù)。商承祚所著《殷墟文字類編》考訂嚴謹，又勇立新說，王國維親自校對增補并為其作序，稱贊“如錫永此書，可以傳世矣”。展覽還收集了多位同時代學者對其的評價，展現(xiàn)了商承祚成就卓然的學術(shù)形象。商承祚一生游歷豐富，于多所院校任教?？箲?zhàn)期間，商承祚為保護文物積極奔走，游歷于安徽、湖南、貴州、四川等地，積極“搶救”文物史料。展覽主辦方制作了“商承祚教學地圖”，直觀地展示了其游歷路線。在最后的章節(jié)中，展覽重點展示了商氏家族捐贈品類的廣度，既反映了商承祚的寬廣胸襟和淡泊名利的精神，更體現(xiàn)了商氏家族一以貫之的文化理念和家國情懷。

圖2 董其昌 行書 《爭座位帖》《送劉太沖序》卷

（二）滿足觀眾的心理需求

本次人物紀念性展覽堅持創(chuàng)新，打造展覽特色，豐富展覽層次，增強參觀體驗，構(gòu)建空間敘事、互動模式及線上線下共同傳播的配套活動。展覽按照模塊分為四間展廳，三個敘事章節(jié)分別位于1、2、4號廳。除展覽主線敘事之外，展覽將3號展廳設置為“文人書齋”沉浸式互動展示廳。為了生動、直觀地展示，策展團隊設計了“商承祚游歷地圖”互動展示屏幕，其中包含了商承祚的游歷路線及商承祚大事記觸摸互動等內(nèi)容，輔以商承祚大事年表、學術(shù)論著表等資料，以及老照片宣傳視頻展示，全方位地呈現(xiàn)了商承祚潛心治學、守護中華文化和遺產(chǎn)的學者形象。同時，深圳博物館官網(wǎng)以及掌上深博App都上線了該展覽的360度全景虛擬展示，打造“永不落幕”的線上數(shù)字展廳體驗。

為了更好地弘揚商承祚的精神，展館舉辦了“商承祚先生誕辰一百二十周年紀念活動”。十余家文博單位和高校的專家學者，以及商氏家族親屬及友人代表近百人齊聚展覽現(xiàn)場，共同緬懷商承祚先生?；顒悠陂g的主題座談會、學術(shù)研討會與公益講座，在深圳博物館微信視頻號、微博等平臺同步線上直播，數(shù)萬名觀眾在線上參與了本次紀念活動。

通過多元化的傳播渠道和媒介，擴大展覽的影響力和傳播效果。及時捕捉熱點話題和事件，將商承祚先生的研究和紀念活動推向高潮。

三、小結(jié)

商承祚研究、收藏和捐贈的藏品凝聚了其畢生心血，承載了中華文明的基因和血脈。希望借助人物紀念性展覽做到有效的信息傳達，令更多人看見商氏家族的義舉。通過人物紀念性展覽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結(jié)合學術(shù)座談方式，避免千篇一律的同質(zhì)化現(xiàn)象。從展覽主題出發(fā)，提煉展覽內(nèi)容，抓住重點，避免將人物紀念性展覽簡單地理解為歷史人物的年譜陳列展示，使展覽失去亮點。博物館作為研究、展示、收藏文物的重要場所，在結(jié)合館藏文物策劃重要歷史人物專題紀念展覽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應充分利用和挖掘館藏品內(nèi)在聯(lián)系與背后故事，策劃高質(zhì)量人物紀念性主題展覽，弘揚藏品捐贈者的愛國精神。

圖3 商承祚與金石學

圖4 商承祚大事年表、學術(shù)論著表，以及觸摸互動等多媒體展示

記憶是博物館的基本使命，創(chuàng)新是博物館的當代使命，只有創(chuàng)新才能根本啟動博物館收藏的人類記憶⑥。期待更多社會力量共同參與保護我們寶貴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遺產(chǎn)。

注釋

①王宏鈞：《中國博物館學基礎(ch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第144-145 頁。

②深圳博物館：《大善之美—深圳博物館藏社會捐贈文物集萃》，文物出版社，2010 年，第9 頁。

③黃詩金：《深圳博物館藏小型青銅器》，《收藏家》，2010 年第6 期第11-14 頁。

④廣東省博物館：《商承祚先生捐贈文物精品選》：序言《永恒的懷念》，嶺南美術(shù)出版社，1998 年，第9 頁。

⑤商承祚：《中國現(xiàn)代社會科學家傳略》（第四輯）：《商承祚自傳》，山西人民出版社，1983 年，第407 頁。

⑥潘守永：《博物館使命的復雜性》，《中國博物館》，2013 年第3 期第8-9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