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兒對父親的訴說

張勤豐

父親，您離開我們已有十多個年頭兒了，可您的音容笑貌在我的心里還是那么鮮活，那么親切。您感受著我人生的歡樂與悲傷，您關注著我生活中每一天的收獲與失落。

有時，我幻想您還坐在老家昏暗的客廳里，安靜地抽煙，默默地思考著什么。我披著晨曦突然從外面走進來時，您總是驚喜地抬頭微笑。您望著我的目光像灑滿了陽光的河面，泛著粼粼波光。

我小時候，您教我寫我名字中的“蓉”字，可我抱怨筆畫太多，太難寫了，第二天，您改了我的名字叫“榮”。我從小就像個假小子，像野生灌木一樣無拘無束地成長著，個性張揚又狂放，可您從來不限制我，不約束我。初中時，我長胖了，變得很自卑，但您總是安慰我，說我長得很可愛，您說“圓圓的臉多好看，胖胖的手上有幾個小窩窩真喜慶”。中考后，您執(zhí)意要我上師范學校，我很不理解?？涩F(xiàn)在，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那些天真純潔的孩子，喜歡教師這個職業(yè)。我感激您在我不諳世事的年齡里幫我作出了正確的人生選擇。

我談戀愛時，您沒問男孩兒家里是貧窮還是富裕，只問他的工作與人品。

我結(jié)婚時，您與母親沒有向男方家提任何物質(zhì)條件，只是鄭重地對我說：“這是你自己找的人，你可要看好了！”

我回娘家，碰到母親不在家時，您常常學著她的口吻，笨拙地問我：“可吃過飯了？”然后您取出那個裝著零食的彩色鐵桶，把您最喜愛吃的餅干拿出來，分享給早已成年的女兒。

作為一位德高望重的初中語文老師，課堂上的您，神采飛揚，妙語連珠；但平時的您，很少說話，惜字如金。

您知道嗎？為了逗您開心，我成了一個性情活潑、愛說愛笑的女孩兒。吃飯時，您從來沒給我夾過菜，只是把最好吃的菜輕輕推到我的碗邊，要我盡管放開肚皮使勁兒吃。

記得早年間，您一個人很少出門，您像戀巢的老鳥一樣守著窠，讀書、看報、寫字、聽老歌，日復一日?？僧攦蓚€女兒都出嫁了，您和母親便常常出門，到兩個女兒家里走走看看。我結(jié)婚以后住的地方離您不算遠。雙休日的清晨，我愛睡懶覺。您和母親總是熬好濃稠的紅豆稀飯，煎好餅子，你們匆匆只吃一點兒，就趕緊用保溫瓶將早飯盛好，用一層一層的棉衣包裹好。老夫妻倆一道，穿過新街，穿過車流，把精心烹制的早餐送到我們家。我不知道您與母親究竟是幾點起的床，因為每次天剛亮，熱騰騰的早餐就送到了我們的門前。

您看著我把冒著熱氣的粥盛給寶寶，慈愛的目光像回暖的春水流淌在我們身上。我們端起碗吃時，您臉上就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意。我們一家吃完，收拾好餐具，您拿好保溫瓶，便對母親說：“老太婆，我們回家吧?！庇谑牵陀直持趾湍赣H離開了我們的家，慢慢步行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位來自家鄉(xiāng)的知名大學教授親自對我說，在您生命的彌留之際，他來到您的床榻前看望您，您緊緊地拉著他的手，用顫抖的聲音吩咐他以后多關照我這個令您放心不下的女兒。聞之，我禁不住潸然淚下。

父親，您走了那么多年，可您還在我的身邊。您那張微笑的臉，如今我閉上眼還能看得見。父親，您的大孫子已經(jīng)從海南大學畢業(yè)了，他聰明好學，心地善良，且很有孝心。我們希望他能找份好工作，找個好女孩兒，幸?？鞓返囟冗^未來人生的每一天。對于他，對于我們一家人，您可以放心了。

父親，我和我的閨密們常常天南海北地去旅游，到草原，到高山，到江河，到大海。每到一處，我們都玩得開心極了。我們親近自然，在大自然的懷抱里盡情釋放女人的天性?？僧斘异o下心來，我發(fā)覺您正在遙遠的天國深情凝視著我。是啊，父愛如同大海一般深邃，如江河一般悠長，又如高山那樣巍峨，草原那樣廣闊。每一次置身于大自然，我就仿佛走到了父親的身旁，聆聽著父親的教誨，感受著無邊的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