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出來的風景

邵澤平

畫家老莫因畫牛而聲名大振，在青山縣城被畫藝界的同仁們捧稱為“牛大師”。他的作品產(chǎn)量是真不少，可大多是以贈送為主，找他買畫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一日，閑來無事的老莫到鄉(xiāng)下老家去溜達，在鎮(zhèn)集市上偶遇發(fā)小兒張三，二人便在附近的地攤上小酌，酒意正濃，話也多起來……

“你倒騰了這么多年的牛，發(fā)了不少財吧？”“發(fā)什么財呀，不如會吹牛來錢快?！薄鞍?，吹牛不是你的絕活兒嗎？”“什么絕活兒，說白了就是胡說八道，有時買賣不好也得動點兒歪心思。我家院子里有六頭剛開春從南山溝里趕來的本地土黃牛，我就是再會吹牛，把它們吹到天上去，也弄不上價去，和人家奶牛良種西門塔爾牛比，價格差太多了。這不，六頭牛窩在家里好幾個月了，天天不少喂草料，就是瞪著眼的不長個兒，也不見上膘，還得搭上人工伺候，還說發(fā)財來，這回得賠大了，真是愁死人啊！”“別愁了，我倒是有個好想法，讓你那幾頭土牛好出手，還能多掙兩個錢?！薄爱斦妫俊薄扒皫啄?，我給我們街上的老牛販子齊六爺手里的兩頭染色的母牛畫成黑白花的奶牛，他說多賣了不少。去年齊六爺因為心肌梗死走得急，也沒把這個經(jīng)驗介紹出去。齊六爺走后，我也擔心有人再動機不純，也沒有給別人畫過。今天看在咱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分上，我再冒次險，幫你畫最后一次。并且，你得告訴兄弟媳婦，不要向任何人說畫牛的事?！?/p>

沒過幾天，張三在集上又買了些好酒好菜，把牛大師請到了家中。一進牛棚，牛大師瞬間來了創(chuàng)作的靈感。他將四頭公牛畫成紅紫白花的良種西門塔爾牛，將那兩頭母的畫成黑白花的良種奶牛。畫筆揮幾下，牛就變了樣。

夜晚，牛棚里換上了更亮的燈泡。這時，牛大師也調(diào)配好了幾盆油彩色料。張三的媳婦正在給牛大師當助手。牛大師先是在牛身上勾勒出花形輪廓，大片花色部分就讓張三的媳婦像理發(fā)店染頭發(fā)那樣反復(fù)涂抹。兩個人一直忙活到天大亮。

早上，當張三端來草料喂牛時，六頭牛竟然都沒有了吃草的心思，瞪圓的牛眼你欣賞我，我羨慕你，興奮得將尾巴搖晃個不停……

早飯喝酒時，張三把大拇指舉得老高，晃了又晃，夸贊了牛大師的創(chuàng)意和畫技后，小聲問：“這花色顏料要是下雨會沖掉嗎？”“放心吧，除非這身花毛掉光再長出新毛來，才會露出土黃色。顏料里我加了特殊的家傳秘方，一般人學不會。人家著名油畫博物館里藏了五六百年的畫都用這個顏料，一點兒也不褪色、掉色?！┨鼓峥颂柹夏欠嫞诤５着萘税耸嗄?，被打撈上來后看著和剛畫的一模一樣?！?/p>

早飯后，牛大師在張三的客廳里一覺睡到中午飯點才被叫醒。

下午，牛大師支使張三把所有牛牽出牛棚，挨個兒拴在院中敞亮的大槐樹下，進行藝術(shù)細節(jié)處理，這叫以假亂真。他使用到的家伙比理發(fā)店里的還齊全，什么剃頭用的推子、吹風機、剪刀、電動剃須刀、電熨斗、電烙鐵、梳子、女士描眉筆，等等。這回張三的媳婦也插不上手了，只是不停地遞換工具和顏料，忙著端茶遞煙。牛大師像給新娘化妝一樣給牛也包裝打扮起來。吹風造型完，張三看向那頭牛時，驚嘆地擠出眼淚，雙手握緊牛大師黏糊糊的帶有油彩的手，一個勁兒地稱贊他是“神筆馬良”?！拔铱淳褪菭繋最^真花牛來，摻到咱這群牛里，就是叫孫悟空前來，也是真假難辨啊?！睆埲呎f邊拿刀殺雞待客?！斑@事咱們不說，只有老天爺清楚。你這一群牛是畫的，得盡早出手，吹風造型的模樣，撐不了幾天就會復(fù)原?！迸４髱熣f完，這才感到腰酸背疼，進屋里抽煙喝茶去了。

第二天，天剛微明，張三就把六頭彩牛裝到汽車上，還沒有忘記換上假牌照，帶上媳婦助陣，直奔臨縣集市。張三出門那個高興勁兒，好像是自己的女兒出嫁一樣。朝霞染紅了大半個天空，也映紅了張三的車玻璃和夫妻二人的臉龐。天哪，這不是“紅運當頭”嗎？張三心里暗喜。輪到張三的牛群登場了，六頭牛如六位剛化完妝的新娘，“光彩照人”，吸引了不少購買者。不多時，經(jīng)過激烈的討價還價后，養(yǎng)肉牛和奶牛的兩位小老板以市場良種牛最高價，成交出手了。這下，張三賺大了。喜歸，張三非拉上牛大師到縣城最高檔的酒店喝發(fā)財酒。

席間，張三酒意正濃，話也多了起來，當談到靠造假坑人時，他心里總感覺不舒服，生怕自己跟齊六爺一樣突然心肌梗死了。牛大師聽后，心里直哆嗦，不免害怕起來，他對張三說：“老弟，這活兒俺就干這一次，現(xiàn)如今是法制社會，我們不能再干沒有良心的事了。我發(fā)誓，從今天開始，我要改邪歸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專心去畫牡丹，讓家家門廳掛上花開富貴，讓父老鄉(xiāng)親和諧美滿。”

張三聽后，心里也高興起來，拍著手說：“老兄，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以后再也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了，咱們要走正道，多做好事，多做善事。咱掙的這些不干凈的錢，我要送到鎮(zhèn)敬老院，為那里的老人買身好衣服，孝敬一下老人。”

“好、好、好！”二人說完，舉起酒杯暢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