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以新疆建設(shè)兵團(tuán)屯墾戍邊為背景,用少年李龍騰的視角探尋了第一代兵團(tuán)人——爺爺李虎頭在自然環(huán)境惡劣的大漠駐守,在戈壁灘上發(fā)展農(nóng)業(yè),與少數(shù)民族互幫互助,一生奉獻(xiàn)邊疆的生命歷程,再現(xiàn)兵團(tuán)人在艱苦環(huán)境下從開荒種地到豐衣足食的守護(hù)邊疆、建設(shè)邊疆、繁榮邊疆的鮮活事跡,是一部向熱愛祖國、無私奉獻(xiàn)的兵團(tuán)人致敬的作品。
馬三棗
供職于沈陽市青少年宮,曾就讀魯迅文學(xué)院第三十屆(兒童文學(xué))高研班。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溪山雪》、“小蓮燈”書系、《少年的花走馬》等。作品曾獲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xué)獎、周莊杯全國兒童文學(xué)短篇小說大賽特等獎、接力杯曹文軒兒童小說獎銀獎、青銅葵花兒童小說獎銅葵花獎、讀友杯全國兒童文學(xué)短篇作品大賽金獎、《兒童文學(xué)》金近獎、《東方少年》年度重點作品扶持項目優(yōu)秀獎、上海好童書獎等獎項。
《月落白沙湖》
馬三棗 著/中信出版集團(tuán)
2023.10/35.00元
一
天亮了,烏倫古河閃出銀色光彩。水流湍急,卻很平穩(wěn),靜悄悄的,怕吵醒誰似的。只有遇著一棵浸在水里的楊樹或旱柳,它們才像見了老朋友,來個擁抱,嘩嘩啦啦,笑聲輕柔悅耳。
六月漲水,河道寬闊起來,河灘上那些垂頭喪氣的植物都進(jìn)了烏倫古河的懷抱。河水好涼,帶著凜冽的氣息,枯黃的草木一下子就精神了。葦子、茅草在水中搖啊搖,搖出誘人的翠綠。樹葉呢,幾天工夫就冒出了鮮嫩的葉片,鳥兒的歌聲也歡快密集起來,尤其在晨光熹微的時候。
男孩巴哈爾就是被鳥鳴喚醒的。
他睜開睡眼,見小羊趴在床邊正看他呢。小羊的眼珠圓圓的,像河灘上的寶石,泛著微微的天藍(lán)色。兩個多月前,一起降生了好多羊羔,就這一只是雪白的。巴哈爾喜歡白色。他給這只小羊梳了一串辮子,再用姐姐的紅皮套扎住,這樣小羊就像漂亮的哈薩克姑娘了。
他翻身下地,小羊跟著他走出氈房。羊群都關(guān)在柵欄里,就這只特別,老跟在巴哈爾屁股后面。巴哈爾喜愛它,照顧它,把它養(yǎng)在氈房里,他成了“羊媽媽”了。
巴哈爾腳步輕快,直奔河灘。小羊跟不上,叫了聲“咩——”,奶里奶氣,倒是很響亮,鳥聲一下子就安靜了。柵欄里的羊都朝這邊看。巴哈爾回身抱起它,臉頰在它脖子上蹭,就當(dāng)洗臉了。小羊瞇著眼,很樂意被這樣蹭呀蹭。
二
烏倫古河浸潤草木,也沖刷戈壁灘上的頑石。
有一種石頭,玉販子爭著要,叫戈壁玉。它金黃透明,顏色深深淺淺,變幻莫測。因為這玉帶金色絲紋,南方人會取名,叫它金絲玉。
漲水的季節(jié),浪花翻卷,會把寶石送到你腳邊。巴哈爾在浪里撿過幾顆碎玉,只有指甲蓋大小。他盼著撿塊大的,賣個好價錢,就能再去趟北京了。他哈著腰,目光掃過大大小小的石頭,黑的、灰的、白的,就是沒有他要的。
小羊也在找,找剛露頭的三葉草,草鮮鮮嫩嫩的,它愛吃,吃起來就忘了巴哈爾,越走越遠(yuǎn)了。巴哈爾就喊一聲“北京”,小羊抬頭瞅瞅,“咩——”地回應(yīng)一聲,往回跑幾步,又開啃了?!氨本笔前凸柦o小羊起的名字。那時候,他剛從北京回到北屯。奶奶說,她活了七十多歲了,只見過畫上的北京。巴哈爾說,奶奶呀,你見的那不是北京,是北京的天安門。北京可大了,馬路上建大橋,地底下跑火車,到處是樓,樓可高了,哪兒都是人,站很長很長的隊伍。
巴哈爾進(jìn)京一共待了五天。活動是少先隊組織的,叫北疆少年首都行。剛到那里時,他看見牌匾上的“北京”老覺得是“北屯”,回到家后,看見“北屯”又以為是“北京”。這時候,小羊降生,他就給它起名叫了“北京”。
三
晨風(fēng)里飄來笛聲,先是一連串的顫音,像鳥兒扇動翅膀,緊接著是悠揚的長音,把人帶進(jìn)無限廣闊的世界。
巴哈爾直起腰循聲望去,水面霧氣彌漫,對岸站著一個白衣黑褲的少年。
少年瘦高,橫一支竹笛,吹得很陶醉。小羊不啃草了,支棱起耳朵,也往對岸看。
巴哈爾折根柳枝,輕輕揉搓,漸漸地柳皮松動,與枝干脫離。他摸出小刀,環(huán)切一圈,割斷柳枝,往細(xì)處一擼,圓圓的柳皮就被抽下來了。他把柳皮頂端捏扁,用刀子刮去綠皮,再刮薄,用牙咬一咬,一吹,汽車鳴笛一樣響亮。
他嘟嘟嘟吹了幾聲,對岸的笛聲就消停了。
巴哈爾嘴角一翹,笑了,竹笛不是柳笛的對手。他又鉚足力氣,向著天空吹了幾聲,聲音沉悶粗壯,像震耳的號角。
小羊仰脖朝他咩了一聲,不知是叫好,還是抗議。
對岸的少年轉(zhuǎn)身要走,巴哈爾喊:“吹呀,看誰厲害!”
“孩子,你叫李龍騰嗎?”巴哈爾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喊聲。
少年停住了。
“我知道你,北京來的客人。”男人到了河邊,“過河來吧,到我們氈房喝杯奶茶!”
少年遲疑著。
男人催促巴哈爾過河接人。
巴哈爾跑到樹下,解了纜繩,撐起木筏。急流中,木筏順流而去。幸虧水不深,巴哈爾將木竿子狠狠插入水底,奮力調(diào)整方向。
“聽縣里人說了,你爺爺是老軍墾,一八五團(tuán)的?!蹦腥顺鴮γ婧?,“你今天要去一八五團(tuán)吧?我這兒有東西要托你捎去呢!”
“您是胡爾曼別克叔叔?”甜甜的北京腔兒。
“對,我是胡爾曼別克。他是我兒子,巴哈爾?!?/p>
巴哈爾十二歲,皮膚棕黑,臂膀上鼓脹著飽滿的肌肉。一聽見北京腔兒,他的雙臂更有力氣了,只見木筏靈活擺動,一會兒逆流,一會兒順流,幾十米寬的河面,他很快就到了對岸。
“真是從北京來的?”木筏還沒靠穩(wěn),他就問。
少年點點頭,帥氣的黑發(fā)跟著甩動。
“三個月前,我也去過你們北京!”巴哈爾說。
少年白皙的臉上露出笑容。
“北京好啊,就是太偏僻,從阿勒泰坐火車到烏魯木齊,要十個小時,從烏魯木齊到北京,將近兩天?!卑凸柪倌晟狭四痉?,撐開竿子,又進(jìn)了激流。
“不是北京偏僻,是你們北屯偏遠(yuǎn),已經(jīng)在公雞的尾巴尖上了?!鄙倌晷χ?/p>
“我們的尾巴尖,連接著俄羅斯、哈薩克斯坦、蒙古,跟世界中心差不多了。”
少年瞅瞅他,沒吱聲。巴哈爾撇嘴哼了一聲,借著水勢,兩腿用力蹬踩,木筏一陣搖晃。少年慌忙蹲下身,水浪躍起,濺濕了他雪白的旅游鞋。
“小心啊,世界中心的水不認(rèn)人!”巴哈爾哈哈笑,蹬踩得更歡了。少年把笛子插進(jìn)襯衫,一屁股坐下了。木筏由樹干拼接而成,縫隙里不斷涌出水來,立刻就浸濕了他的褲子。
巴哈爾叼上柳笛,嘟嘟嘟猛吹,像拉響了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