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行

指導老師 陳雅婷

船夫立了竿，烏篷船在蒙蒙細雨中沿岸緩緩停下，我踏上了水鄉(xiāng)古村。

楊柳垂下細長的枝條，長著一排尖小而飽滿的春芽，拂著過路行人的發(fā)梢。沿著小徑一路向上，剛露頭的野草裹著雨珠，發(fā)出細小的“唰唰”聲，慢慢地，衣裳也同這春的世界一樣變得潮濕。在這聲響中，蛐蛐清唱著，蚯蚓鉆動春泥，小草積蓄著夏日蓬勃生長的能量，因而變得愈發(fā)嫩綠。

望向遠處雨霧交織處，似有水汽升騰，仿佛春蠶織著輕薄的紗衣，迷蒙了田野、村莊、河塘以及春的一切。無數(shù)生物在悄然拔節(jié)生長著，發(fā)出這般悅耳的聲來。草坡如同一池綠的湖水，經(jīng)了雨，開始漲起來，滿得好似馬上要溢出來，綠的生機氤氳在潮濕的空氣里，遠處的小村被沒入這綠的湖水之中，也變得生機盈盈。

一聲悶雷，仿佛大地打了個沉重的哈欠，漸漸從冬眠中蘇醒，雨聲變得急切，響聲傳遍了每一寸土地，似是所有的生物頂開柔軟的土被集合而成的巨大聲響。這聲響使得那些正酣睡的人們、正在冬眠的動物們猛地驚醒，伸個長長的懶腰，以結束冬天，打起十分的精神迎接春天。

閃電紫藍色的尾翼深深地刻在低沉的天幕上，仿佛有無數(shù)種來自大地深處的、新生的力量向上沖擊著，使得天馬上要破裂開來。

這時，細細地聆聽，或伸出雙手接屋檐下滾落的晶瑩的雨珠，感受到一股從身體內部生發(fā)、原始力量使然的東西成長著，頂開沉重的外殼，沖出身體，從這長久的轟鳴之中頓悟四季輪回。或者，干脆同悶了一整個冬天后瘋跑的孩子一起，在雨中撒著歡兒奔跑，不顧雨珠打濕了頭發(fā)、衣裳，聽悶雷在頭頂上空炸響。哪怕在雨中摔跤也是極有趣、極歡樂的，春泥中帶著獨特的春草的芳香，躺在大地的懷抱里，就會變成一個真真正正的春的孩子。

一聲接一聲的雷響，春的腳步更近了。帶著滿心的歡喜與對自然的敬意，在這一片原始、古老的江南大地上，有一股新生的力量沖開了所有的束縛與困難，舒展著春的枝葉。

雨后，行人放緩了腳步，萬物生長起來。家家戶戶院前的空地上種著蒜苔、小蔥，嫩生生的新葉暢快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積攢著綠的汁水。屋檐下有喜鵲銜著細枝來來回回，也許不消幾日，就有雛鳥在窩中清脆地叫喚了。

正是農種時節(jié)，插著稻秧的老農嫻熟地把控著行列間距，滿心歡喜地種下一年的希望。遠遠望去，勞作著的人們仿佛在一個個整整齊齊的方格中書寫小詩。細細看一個老農的口型，你會發(fā)現(xiàn)他正在哼唱著歌謠，眉眼舒展，神情自在。沒有曲調，沒有格律，只憑久遠的記憶，像春水蕩漾在曲折綿長的河道，像春風吹拂古老的白墻黑瓦，像春土孕育著新生的萬物。

春風緩緩地吹，小孩兒在田籬間嬉戲，時而歡快地奔跑，時而停下來打鬧，感受指尖拂過草尖的酥癢，感受光腳丫踩在泥地里的松軟感，跑累了便一股腦兒躺在山坡上，陽光從草帽間灑下，歡快地從指間流過，不知不覺便融入了田野。

在這里，時間很慢，如同小河的流水慢慢地、靜靜地不斷流著。透過一扇木窗，一位年邁的母親坐在床沿，納著一雙雙大小不一的鞋底，鞋面上細葉、喜鵲、春草浮現(xiàn)，一針一線，針腳密密，便是把春也納上了鞋底。到了黃昏，你會看到他們樸實溫和的臉上綻放笑顏，熱情地邀你留下一同吃飯。

撐一把油紙傘，重新漫步在河畔。俯身，拾起一塊輕薄的瓦片，側身擲出，瓦片在河面上跳躍，最終沒入水里。

漣漪在一汪春色中蕩漾開去，把田野、小徑、農夫和孩童映成一片春的新綠，在新綠之中，蘊藏著無限的生機與樂趣，隱匿在江南的白墻黑瓦、蒙蒙細雨之中，以待厚積薄發(fā)。

緩緩地，緩緩地，船，在一片漣漪中行遠了。

（責任編輯/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