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歌劇導演視角下的色彩審美探析

摘 要：本文探討了執(zhí)導國家大劇院《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歌劇導演斯特法諾·波達的藝術理念，以及他在當代歌劇制作中的實踐應用。波達以“整體藝術”為指導思想，將導演、服裝設計、燈光設計、布景設計和編舞指導等多個領域融合，創(chuàng)造出統(tǒng)一而創(chuàng)新的舞臺效果。在他的作品中，色彩不僅是視覺效果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承載著角色情感和劇情象征的意義。通過對比強烈的顏色運用和抽象化敘事手法，波達展示了對傳統(tǒng)形式的突破和對審美創(chuàng)新的追求，凸顯了導演在當代歌劇制作中的關鍵地位和重要作用。

關鍵詞：歌劇導演；色彩審美；歌劇制作；斯特法諾·波達

Abstract： This article examines the artistic philosophy of Stefano Poda， director of \"Romeo and Juliet\" at the National Centre for the Performing Arts， and his approach to contemporary opera production. Poda’s concept of \"Gesamtkunstwerk\" blends directing， costume design， lighting， set design， and choreography to create a cohesive and innovative stage effect. In his work， color is crucial not only for visual impact， but also for conveying the emotions and symbolism of the characters and plot. By using contrasting colors and abstract narratives， Poda breaks from tradition and pursues aesthetic innovation， underscoring the director’s essential role in modern opera.

Keywords： Opera director；color aesthetics；opera production；Stefano Poda

0 引言

為紀念法國作曲家查爾斯·古諾（Charles Gounod）誕辰200周年，國家大劇院于2018年制作首演了他于1867年創(chuàng)作的五幕法語歌劇《羅密歐與朱麗葉》（Roméo et Juliette）。2024年正值中法建交60周年，國家大劇院再度復排上演了該劇，由著名指揮家許忠攜手國家大劇院歌唱家團隊、管弦樂團、合唱團以及國際頂尖藝術家們，為國內(nèi)觀眾呈現(xiàn)了一場歌劇視聽盛宴。該劇由作曲家古諾與腳本作家巴比埃爾（Jules Barbier）及卡雷（Michel Carré）根據(jù)莎士比亞經(jīng)典同名戲劇改編創(chuàng)作而成，也是他們繼成功合作歌劇《浮士德》（Faust）后又一聞名于世的歌劇佳作。國家大劇院的制作版本由享譽國際盛名的意大利歌劇導演斯特法諾·波達（Stefano Poda）執(zhí)導，他獨特的當代制作風格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討論。他通過精心的藝術設計，使古諾的音樂與舞臺視覺效果相得益彰。尤其在舞臺布景中，大膽地運用了鮮明的色彩，以突出表達劇情的情感和氛圍。

1 斯特法諾·波達的導演藝術理念

在當今歌劇舞臺上，導演的職能已經(jīng)不再局限于指導演員和舞臺動作，而是更多地涉及舞美、燈光、服裝設計等多個領域。在這種多樣化的職能要求下，許多導演開始擴展自己的技能邊界，積極參與到舞臺設計的各個方面。，他們不僅要理解和詮釋作品的音樂內(nèi)涵和戲劇性，還需要具備對視覺效果的敏銳感知和掌控能力。波達就是集歌劇導演、服裝設計師、燈光設計師、布景設計師以及編舞指導“五位一體”的藝術家。在以“作為整體藝術作品的歌劇設計”為主題的CISD第五屆國際舞美大師論壇中，他表達了自己接近于瓦格納“整體藝術”（Gesamkunstwerk）的藝術理念，他表示，在歌劇這個“整體事件”上，所有舞臺上的符號、元素都不需要真正意義上代表什么，當每個人都能解讀到自己所理解的意象，其目的就達到了。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讓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整體化，讓故事中所有的情感都融合在一起。[1]

在這種美學和概念統(tǒng)一的追求中形成了他具有個人標志性的色彩審美——純凈、統(tǒng)一、簡潔，基于一種具有遠見卓識、多層次的印記，平衡古老形象與當代藝術之間的關系。在舞臺上，他以自己獨特的語言表達，消除了不同流派和學科之間的障礙，以創(chuàng)造出一種全方位的體驗。在他看來，完成一部歌劇的過程，就如同建立一個“平行世界”，他的作品拒絕任何過于寫實化的處理，舞臺上所有的視聽、動作和技術細節(jié)都要具有整體的、獨特的、不可替代的美學意義。[2]他導演歌劇的方式不僅僅是講故事，而是塑造一種整體性的維度，能夠?qū)⒃O計、建筑、雕塑、繪畫、音樂和劇本融合在一起。

2 《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色彩運用分析

歌劇導演視角下，色彩審美是一項極具挑戰(zhàn)性的任務，因為它直接影響到觀眾對舞臺表現(xiàn)的感知和理解。以波達為代表的眾多當代歌劇導演們越來越注重色彩的表現(xiàn)與探索，將其視為一種強有力的表達手段，以呈現(xiàn)出更加豐富、深刻的舞臺效果。以《羅密歐與朱麗葉》為例，我們可以看到波達對色彩的精準運用和深刻理解。

2.1 舞臺布景與服裝的色彩設計

歌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第一幕的故事背景發(fā)生在凱普萊特伯爵公館的化裝舞會，蒙太古家族的青年羅密歐和他的朋友們戴著面具參加舞會，與凱普萊特伯爵的女兒朱麗葉相見互生好感。作為全劇的第一幕，導演波達用了一個充滿前衛(wèi)和極具視覺沖擊力的舞臺為整部歌劇的制作風格定下了基調(diào)。他善于運用象征主義的手法，通過色彩、形狀和布景等元素，將觀眾帶入一個充滿想象力和深度的世界。舞臺布景以簡約的純白色調(diào)為主，寓意著純凈、空靈和純粹的情感。這一色彩選擇與舞臺上巨大的弧形線條相互交織，營造出一種超現(xiàn)實的氛圍，使觀眾仿佛置身于一個超越時空的神秘通道之中。一座引人注目的白色螺旋樓梯屹立在正中央，它不僅是舞臺上的焦點，更象征著卡普萊特和蒙太古兩個家族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隨著劇情的發(fā)展，這座樓梯開始緩緩旋轉(zhuǎn)，暗示著兩大家族間難以割舍的糾葛。與白色布景形成視覺反差的是扮演凱普萊特家族的紅色長袍服飾，這種紅色的選擇不僅僅是為了突出他們的身份地位，更是象征著激情和沖動。這些前衛(wèi)的紅色的服裝在純白的舞臺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使得他們更加鮮明地凸顯在舞臺上，成功地營造出了一個充滿情感和張力的舞臺畫面（圖1）。第一幕的第二分曲之后羅密歐及蒙太古家族首次亮相，波達為他們設計了時尚個性的黑色皮衣，紅色與黑色的色彩對比，彰顯了兩方家族劍拔弩張的氣勢。這些服裝設計并不受限于特定的時代風格，為舞臺增添了超時空氛圍。

另一具有代表性的色彩運用場景是第四幕中朱麗葉的“毒藥”詠嘆調(diào)《上帝?。∈鞘裁慈谌朐谖业难豪铩罚―ieu！ Quel frisson）之后的芭蕾舞場景。波達將該場景分為兩個主要部分：白色的擊劍場景和舞蹈場景。在擊劍場景中，演員身著純白的服裝，象征著他們的純潔與無辜，而在舞蹈場景中，則是舞者們展現(xiàn)出他們的柔美和優(yōu)雅。這兩個場景通過音樂和動作相互交織，創(chuàng)造出一種戲劇性的對比。音樂風格也隨著場景的變化而變化，分別反映出戲劇中不同的情感和氛圍。整個舞臺被白色所覆蓋，給觀眾帶來了極大的視覺沖擊力，同時也與劇情的發(fā)展相呼應，突顯了朱麗葉面臨的絕境和決定的重要性。（圖2）

2.2 燈光的色彩運用

除了統(tǒng)一色彩的舞臺背景和鮮明色彩的服飾意外，波達擅長在歌劇中靈活運用燈光的色彩來突出特定角色或主題，或使用特定的色彩來象征和隱喻角色的情緒狀態(tài)或內(nèi)在特質(zhì)，與音樂中的旋律相輔相成，燈光的強度和范圍也會相應變化。[4]以《羅密歐與朱麗葉》第二幕為例，故事背景發(fā)生在凱普萊特家的花園。羅密歐偷偷溜進朱麗葉家的花園與她相會。羅密歐的侍女斯特法諾掛上繩梯，羅密歐攀上了朱麗葉臥室的陽臺。[5] 在第一幕的舞臺布景風格基礎上，波達將這一幕的舞臺色彩簡化為單一的白灰色調(diào)，一個分離半球體和懸掛在空中的“朱麗葉陽臺”跟隨著劇情的發(fā)展逐漸呈現(xiàn)。它們的移動變化與燈光的巧妙運用相結合，勾勒出一條扣人心弦的故事線索。這種設計不僅突出了音樂結構，還使得觀眾更專注于音樂的核心旋律，深度融入到故事情節(jié)中（圖3）。

當歌劇中的人物角色經(jīng)歷內(nèi)心的掙扎或沖突時，波達選擇使用暗淡的藍灰色系燈光來表現(xiàn)角色的憂郁和內(nèi)心的不安。這種色彩選擇不僅與角色的情緒狀態(tài)相呼應，同時也與音樂中的旋律起伏相契合，營造出一種深沉而富有張力的氛圍。在其他場景中，如果歌劇中出現(xiàn)了歡樂和活力的場景，他則會選擇運用明亮而熱情的燈光來突出角色們的喜悅和興奮。以第三幕第一場為例，教堂的場景以極簡方式呈現(xiàn)，舞臺移動背景從中間緩緩拉開，形成一個被溫暖柔和的黃色燈光所籠罩的十字架，即明確了故事場景，也象征著希望和寬恕的氛圍（圖4）。盡管兩個家族是不共戴天的世仇，但勞倫斯神父仍然為兩位年輕人的婚禮做了見證，并借此機會期望通過他們的聯(lián)姻化解兩個家族之間的仇恨。勞倫斯唱出莊嚴的祈禱詞，祝福著他們的婚姻。此時，分離的半球體也慢慢結合，象征著愛情的結合。

2.3 波達的色彩審美風格

在波達的歌劇制作中，其色彩審美呈現(xiàn)出較為鮮明統(tǒng)一的個人風格，這一風格在他眾多的歌劇制作中得以充分展現(xiàn)。首先，波達的歌劇制作注重對視覺效果的藝術化處理。色彩的對比、明暗和飽和度等因素被巧妙運用，營造出富有層次和深度的視覺效果。通過對色彩的精準搭配，使整個舞臺畫面呈現(xiàn)出一種和諧統(tǒng)一的美感。他傾向于通過色彩來強化角色的情感內(nèi)核。色彩被賦予了深層次的象征意義，與角色的情感狀態(tài)緊密相連。觀眾在觀賞歌劇時能夠通過色彩的運用，更深刻地感受到劇中人物的情感變化和內(nèi)心世界，從而增強了情感共鳴。此外，在色彩搭配上注重細節(jié)和精準度。每一個色彩的選擇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善于運用色彩的對比和協(xié)調(diào)，使得整個舞臺畫面呈現(xiàn)出和諧統(tǒng)一的美感。

3 當代歌劇制作中的審美創(chuàng)新探索

從波達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及眾多歌劇制作中我們可以看到，當代歌劇制作的審美趨勢體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形式的大膽突破和創(chuàng)新，隨著傳播媒介的迅猛發(fā)展，觀眾獲取歌劇的途徑日益多樣化占據(jù)主導地位，成為影響當代歌劇呈現(xiàn)樣態(tài)的關鍵力量。導演們通過色彩、光影、多媒體和解構手法，不斷創(chuàng)新和突破傳統(tǒng)形式，使得歌?。ㄓ绕涫菤W洲歌劇院上演的經(jīng)典保留劇目）逐步演變?yōu)橐环N注重詮釋和創(chuàng)新的藝術形式。以波達為代表的歌劇導演們，通過對視覺藝術與音樂的深度融合，以及對傳統(tǒng)歌劇元素的重新解讀，探索出了當今歌劇制作的審美新思路。

3.1 色彩與象征主義

波達的歌劇制作中體現(xiàn)了他明確的象征主義審美觀，這一起源于19世紀法國的歐洲思潮對文學、繪畫、音樂和戲劇等藝術領域以及20世紀現(xiàn)代主義運動都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強調(diào)意向、象征和情感的表達，試圖通過隱喻和象征傳達情感、思想和內(nèi)在世界。

當代導演們在歌劇制作中常常利用色彩作為重要的象征工具，普遍表現(xiàn)出對超驗主義的追求及個人風格特質(zhì)的表達。如波達偏愛通過白色、黑色、紅色等對比度高的顏色，表達角色的內(nèi)心世界和情感沖突。除了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三色大膽運用，在他2018年于意大利都靈皇家歌劇院（Teatro Regio）制作的《圖蘭朵》（Turandot）中也運用相同的技巧（圖5），圖蘭朵的冷酷與悲傷通過白色和黑色的轉(zhuǎn)換得以表現(xiàn)，白色的喪服象征著圖蘭朵的冷漠和不可接近，而黑色則預示著死亡和絕望。通過這種色彩的對比和轉(zhuǎn)換，波達揭示了圖蘭朵角色的內(nèi)在沖突和心理變化。這種色彩的運用不僅增強了視覺效果，還深化了劇情的象征意義。

3.2 色彩與抽象化敘事

在當代歌劇導演的創(chuàng)作中，色彩與抽象風格化的運用已成為傳達情感、揭示角色內(nèi)心世界以及傳遞象征意義的重要工具。通過對色彩的巧妙運用和抽象化的表演手法，導演們在歌劇舞臺上展示了全新的視覺體驗，尤其是抽象和敘事形式之間的關系。表演者的動作常常脫胎于日常生活中的材料，通過抽象化的過程，形成了獨特的審美表達。抽象的運動形式與敘事之間的關系被引入，作為建立可想象現(xiàn)實的一種手段。在《羅密歐與朱麗葉》復演版中飾演朱麗葉的女高音歌唱家張玫瑰曾在采訪中表示，導演波達對于舞臺動作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追求一種克制的表達，而這種表達已經(jīng)對于傳統(tǒng)歌劇舞臺表演的模式有所突破。導演們通過抽象化的表演手法來打破傳統(tǒng)敘事的局限。例如，表演者手持道具，從舞臺的一側(cè)移動到另一側(cè)。這種重復的動作和步調(diào)標志著抽象運動的開始和結束，展現(xiàn)了視覺上的結構和節(jié)奏。這種方法強調(diào)動作的質(zhì)量以及運動與感官之間的聯(lián)系，使觀眾更深入地參與到表演者所創(chuàng)造的視覺時空之中。格式塔心理學（gestalt psychology）的概念則被應用于這些表演中，不同的部分以移動的集合元素和有形的運動形式存在，每個部分在節(jié)奏、模式、速度、方向和形狀上都是獨特的，不斷重新繪制與整體的關系。通過這種方式，導演們在結構中體現(xiàn)了外部控制力量，使日常生活的形象通過審美化處理，創(chuàng)造出一種超越現(xiàn)實的視覺體驗。而色彩在這種抽象敘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通過高度抽象化的色彩運用，揭示角色的內(nèi)心世界和情感沖突，展示了當代歌劇導演們?nèi)绾瓮ㄟ^這些手法突破傳統(tǒng)，為觀眾帶來全新的審美體驗。

4 結語

綜上所述，斯特法諾·波達的導演藝術理念及其在歌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色彩運用展示了他對歌劇制作的深刻理解和創(chuàng)新實踐。他的作品不僅體現(xiàn)了歌劇作為一種整體藝術的理念，更通過對色彩的精準運用和象征主義的表達，突破了傳統(tǒng)歌劇制作的局限。在他的導演藝術中，色彩不僅是視覺效果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角色情感和內(nèi)心世界的深層次象征。通過色彩對比、明暗和飽和度等手法，營造出富有層次和深度的舞臺效果，使觀眾能夠更加深入地感受劇中人物的情感變化。這種對色彩的巧妙運用，結合抽象化的敘事手法，賦予了歌劇新的生命力和表現(xiàn)力。

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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