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他的老黃牛

靳建忠

天還沒亮，父親就早早地起了床。他顧不上洗臉、刷牙，就徑直來到牛圈里，打開了燈。心愛的老黃牛臥在鋪著干燥的、細(xì)碎的黃土圈里，嘴巴翕動著正在反芻?？吹街魅藖砹耍舻匾幌伦泳驼玖似饋?，用碩大的腦袋蹭向了父親的懷里。父親親昵地拍了拍它的頭，老黃牛知趣地低聲哞了一聲，像是在給跟主人打招呼，溜圓的眼睛隨著父親的一舉一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父親取過草篩，盛來一篩子鍘碎的麥秸，雙手端著草篩，有節(jié)奏地左右晃動，間或拍打著篩梆，細(xì)細(xì)的草末子就被篩了出去。父親再把篩過的草料倒入牛槽中，又潑上三兩瓢井水，用拌草棍不停地攪拌起來。待到草料完全拌濕后，父親在大缸中又挖上滿滿的一盆麥麩，均勻地撒在草料上。此時，那老黃牛便迫不及待地伸出長長的舌頭，卷起了剛剛?cè)錾系柠滬?，貪婪地塞進(jìn)它闊闊的嘴巴中。父親用拌草棍輕輕地敲打了一下它的腦門兒：“別急，別急，沒人跟你搶，等拌勻了再吃?！备赣H邊說邊用拌草棍急忙把撒上麥麩的草料攪拌均勻。這時的老黃牛仿佛聽懂了主人的話，不再著急，低下頭，伸出舌頭，舌尖向上卷起，形成一個彎鉤狀，把草料呼呼地卷入嘴中，靜謐的牛圈中響起了一陣陣沙沙沙的聲響。

此時，閑下來的父親，背靠在牛圈的門欄上，點上了一支香煙，悠閑地看著他的老黃牛吃草的樣子，臉上露出了愜意的笑容……

父親深愛著他的老黃牛，因為這頭牛是父親千挑萬選的，也是父親的得意之作，曾經(jīng)有人說他是伯樂識牛。這頭黃牛剛來我們家的時候，瘦骨嶙峋，棕黃色的毛發(fā)沒有一絲光澤。母親埋怨父親，怎么買回來一頭病牛。父親笑笑說：“你不懂，這頭?？谛?，個子大，只是原來的主家身懶，沒有飼喂好，糟蹋了這頭好牛。這還是個祀牛呢，屁股大，能生養(yǎng)，看著吧，不出幾個月，準(zhǔn)能變了樣兒！”果然，在父親的精心飼養(yǎng)下，這頭牛漸漸地變了模樣：寬大的脊背變得溜溜的圓，四條腿就像四根柱子粗壯有力，油亮的毛發(fā)就像黃緞子般溜光水滑，人見人愛，人見人夸，就連曾在生產(chǎn)隊里干了一輩子飼養(yǎng)員的黑蛋爺爺，也不由得一次次夸贊，隔三岔五就會來到我家的牛圈里，蹲在那瞇著他那細(xì)小的眼睛，一遍遍地跟老牛說話。

父親深愛著他的老黃牛，它不僅是父親的好幫手，更是我們家里的壯勞力。這頭黃牛性情溫順、善解人意、從不欺生，無論大人、小孩都能駕馭。況且，這頭黃牛干起活來從不偷懶，莊稼地里犁拉爬耱，樣樣能干。雙忙季節(jié)，起早摸黑，累得骨頭都要散了架，身上的肥膘掉了好幾斤，也從不耽擱農(nóng)活兒；農(nóng)閑時節(jié)，送糞拉土，也從不曾閑著；鄰里之間，互相借用幫忙，也從不抱怨……真是不知疲倦、堅韌不拔的老黃牛。

父親深愛著他的老黃牛，它不僅能干地里活兒，而且特別能生育。自從黃牛來到我們家，年年不空，有好幾年都是兩年三胎，而且生育的母牛多，公牛少。記得有一年秋天，老牛要生產(chǎn)了，從早上折騰到下午，也沒生下來。我的父親可急壞了，跺腳、流淚，不知所措。好在有經(jīng)驗的黑蛋爺爺及時趕到，總算是有驚無險，老牛母子平安。從此，父親更加愛護(hù)他的老牛了。

父親的老黃牛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與父親一樣吃苦耐勞、堅韌不拔。他們不辭勞苦，一日日改善著我們的生活，使我們的生活一天天好起來。父親的老黃牛默默無聞、無私奉獻(xiàn)，它是孺子牛，更是拓荒牛。正是這種老黃牛的精神，激勵著我們一代代后來人不斷地踔厲奮發(fā)、勇毅前行，鞭策著我們勇于開拓、負(fù)重前行，不待揚鞭自奮蹄。也教育著我們在工作和生活中不張揚、不表白、不自夸、不浮躁—多一些忠誠和善良，少一些虛偽和索取；多一些實干和奮斗，少一些驕傲和自滿；多一些堅韌和倔強，少一些畏難和圓滑。

如今，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美好，我們的祖國越來越強大，不正是千千萬萬個可敬的父輩在發(fā)揚著老黃牛的精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