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霞
家鄉(xiāng)那棵滄桑的皂角樹,櫛風(fēng)沐雨,伴著我曾住過的老屋,多少童年的悠悠往事曾被它見證。當(dāng)初離開家的時候,綠意溢滿枝頭。多少年后,每當(dāng)我孤獨(dú)的時候,一幕幕往事悄然浮上心頭……
皂角樹長在老屋前,孑然而立。我沒有探究過皂角樹是栽種的還是野生的,打我出生,它就靜靜地矗立在那里。只記得這棵皂角樹生了好多樹杈,樹冠高大,樹身粗壯,樹身中部已裂開。根須很多已延伸到撈池里。也許是有了撈池水一年四季的潤澤,皂角樹枝繁葉茂,密密匝匝生長著很多皂角。
老屋依山傍水。這個小小的撈池就像歐陽修《養(yǎng)魚記》里描寫的一樣,按照地形挖了一個池塘,既不方也不圓,沒有用磚砌,也沒有筑堤岸,完全保留了它自然的形態(tài)。波光蕩漾,微風(fēng)一吹便泛起波紋。星與月映在水中,池子邊上長有蘆葦和其他植物,池子里還有好多青蛙。到了夏天,知了會在皂角樹上不停地叫著。晚上,青蛙的叫聲很大;白天,青蛙會跑到池子邊上,我們會用樹枝逗它玩兒。大人告訴我們,青蛙專吃害蟲,所以我們不會去傷害它。小時候也常在撈池玩水打鬧,男孩子會穿著褲衩、光著脊背在池子里胡亂撲騰,算是游泳。有時候,我玩兒得兩條褲腿兒灌滿了水,總免不了媽媽的訓(xùn)斥。過去的撈池,除了供村子里人洗衣服外,還需滿足牛羊飲水。
每當(dāng)花開的季節(jié),皂角樹花迎風(fēng)而立,宛若天仙。皂角花和洋槐花的形狀有點(diǎn)兒相似,成熟后為黑褐色,形狀和豌豆莢一般,但比豌豆莢更大。皂角花期是每年的三至五月,我離開村子的那年,皂角花開得正旺。
每當(dāng)皂角成熟時,村子里的人都摘下來洗衣服。有些人也會用皂角洗頭,說用皂角洗頭不癢,不會有頭皮屑。洗衣服時,把摘下來的皂角用棒槌砸成糊狀,再包進(jìn)衣服開始搓揉。慢慢地,白色的泡沫就會從衣服中滲出來。在鄉(xiāng)村,它完全替代了洗衣粉。皂角還有很多用處,種子榨油可作潤滑劑或制肥皂,藥用還有治癬及通便之功效;皂角刺及莢果均可藥用;葉、莢煮水,還可殺紅蜘蛛。
村子里一個叫阿超的男人,他和他的老婆米云就是在皂角樹下結(jié)緣的。多年以后才知道,米云是湖南人,當(dāng)時家窮,她是和媽媽乞討來到村子里的。在皂角樹下吃乞討來的饃饃,阿超的媽媽看到后心生憐憫,于是將她們帶回家。后來,米云成了阿超的老婆。
老天眷顧他們,米云和阿超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到該嫁人的年齡,招了個上門女婿,小伙子很帥氣,也有文化。米云的女兒生了個兒子和女兒,如今也是兒女雙全,女兒女婿都非常能干,孩子們很乖巧,也很孝順?biāo)?。她一生的苦楚和艱難,也終是有了一個很好的結(jié)局。
孩子五歲時,我?guī)乩霞摇:⒆訉Υ謇锏氖裁炊己闷?。他先是到豬圈趕豬玩兒,后是爬上別人院子里停的拖拉機(jī)上玩兒,不知道怎么就把拖拉機(jī)給發(fā)動了,聽到拖拉機(jī)嘟嘟嘟的聲音,當(dāng)時在場的人都驚呆了。他還和我小時候一樣,爬皂角樹和在樹下?lián)瞥赝鎯骸弁嫠切『⒆拥奶煨?。有一次,孩子在皂角樹下的撈池玩兒,我忙于在門前和左鄰右舍說話沒有在意。忽然,聽到有人喊:“誰家的孩子掉撈池里了!”我急忙跑過去,只見村東頭兒的跛子婆手里拿了一根木棍,大聲喊“孩子抓住”。我到跟前一看,只看到孩子的頭發(fā)在水面浮著,我急忙往水里走了幾步拉起孩子。想起這一幕,至今都后怕,到現(xiàn)在提起此事,心都會揪在一起。
前些年回去,皂角樹沒有了。由于干旱,撈池水已干涸了,雜草叢生。如今頹靡的老屋雖已將軍鎖把門,但依然直直地注視著那干涸的撈池和曾經(jīng)皂角樹生長的地方。每次回老家,我都會繞房前屋后轉(zhuǎn)轉(zhuǎn)看。“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碧拼鷦⒎狡降倪@首《春怨》是對老屋和我此時心情的寫照。
佇立在老屋緊鎖的門前,多少往事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緊鎖的門里有我的童年,有媽媽的味道……我明白,即便我走得再遠(yuǎn),也不會忘了家鄉(xiāng)的老屋和那里的一草一木,忘不了皂角樹下曾發(fā)生的人和事。那棵皂角樹,它一直生長在我的心里,并隨著歲月的濯洗,愈加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