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二計劃開展前,煙哥提出一個問題:還是有變量的,我們不能確保愛二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誰。
自他提出這個問題后,我認(rèn)識到,我們不可能繞開時間問題,不管何種外力都無法強制控制,我們可以調(diào)試,但不能控制愛二的主觀能動性。
聽罷,煙哥說:這聽上去…聽上去,他一定會愛上她,我的意思是愛一計劃和愛二計劃結(jié)合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他一定會愛上第一眼看到的這個型號的機器人——從這個角度講,他的確是愛一個人。
我說:或許我們應(yīng)該試試愛二計劃,盡管它的結(jié)果是顯然的。就好像他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可以區(qū)分這些機器人的不同。
煙哥給我遞來一根煙,說:的確,聽上去小愛也是個機器人,設(shè)定的程序就是:愛上第一眼看到的她,她們吧,或者說。
我接過煙,說:他的本體,就是冬眠的自己愛上的那個機器人——那個初代機,姑且這么說吧,它還在嗎?或許還有別的方法。
煙哥聳了聳肩,說:成了個試驗品,在銀翼殺手總部,估計正在被分析呢。機器人產(chǎn)生了感情,雖然這樣的事情很多,但還在分析其中的機理。
我思考了一會,說:我有個新計劃。
我給煙哥點上煙,然后也給自己點上說:既然我們不能調(diào)試他,我們就調(diào)試機器人。如果愛二醒來看到的機器人是初代機,你說會發(fā)生什么?
煙哥說:你的意思是,讓初代機陷入選擇,讓初代機分不清她愛上的是哪個,最后…最后讓小愛和自己的克隆體愛二發(fā)生沖突?
我低聲說:但是讓克隆體見到本體是違法的,而且克隆體意識到自己是克隆體,不能通過“天鵝測試”,被銀翼殺手發(fā)現(xiàn)了,也一樣是違法的。我們可能就會被繩之以法。我們得設(shè)法讓愛二也愛上那個機器人才行。
煙哥說:“天鵝測試”啊,我記得。一個肝癌將死之人克隆了自己,向家人隱瞞了病情,讓克隆體代替自己生活。最后,怎么說的來著,他看到自己的克隆體過得太好,出于嫉妒,把克隆體和自己的家人全殺了…
我說:嗯。天鵝挽歌——傳說天鵝死之前的叫聲特別好聽,像是對生命的告別,聽上去很浪漫,其實很殘酷。
煙哥說:雖然冒險,但我們該試試,反指認(rèn)實驗——直接讓初代機見到愛二,看看會發(fā)生什么就可以了。
我說:但后面可能會發(fā)生什么我們控制不了。
煙哥掐滅煙,點點頭。
我低聲說:我們真像惡魔…出于安全考慮,到時候把克隆科學(xué)研究中心的人和負(fù)責(zé)初代機的銀翼殺手留下吧,一塊看看會發(fā)生什么,做個見證人,我可不想接受銀翼殺手的盤問。
煙哥說:也可以算是天使。是懲罰吧,也算恩賜。
我說:懲罰完他的愛,不再愛上機器人后會愛上別人,也算是再恩賜他另一份愛。
說完這句話,下一個念頭我就想到了小橙——遇到她的我和遇到我的她,誰是誰的懲罰,誰是誰的恩賜。我和小橙似乎與小愛和初代機相反。她曾恩賜的愛被耗盡后卻在懲罰我不再愛上別人。
在那班“銀河列車”號上,我們聊了很多,甚至談起了古時代的電影、音樂還有那些早已被新興科技取代的景點。小橙告訴我,她在克隆科學(xué)研究中心學(xué)習(xí),她的母親是其中的教授,但她的理想?yún)s是四處旅游,寫她的所見所聞所感,這趟列車原本是要去找她母親的,至于出于什么原因她沒告訴我。我說起我是命運調(diào)試局的培訓(xùn)員工。聽到我的工作她很有興趣,我們聊的火熱,甚至錯過了克隆科學(xué)研究中心,于是我問她愿不愿意和我去水星度度假,或者去到水星的中轉(zhuǎn)車站到文明書局去,把《綿綿》投稿。
這些念頭都很即時,也很瘋狂。更瘋狂的是她也就答應(yīng)了。
接下來的時間是像是夜里綻放的花一樣——我竟然提起了花,這樣遙遠(yuǎn)的存在,似乎只有古時代會常常把花和愛情聯(lián)系在一起。非常燦爛,但終究只是在夜里,最后遺棄在角落,無人知曉曾經(jīng)盛開。
我們一路走一路聊,最后一直到命運調(diào)試局。大廈聳立,在絢爛的霓虹燈里顯得寂寥。我們面對面站著——還不是最后一面,我是這么想的。后來我才知道,人和人的最后一面并不是最后一次見到的一面,而是心的距離被無限拉開,兩人之間看不見的紐帶最終繃斷的一刻才是最后一面——你雖然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你,但心中的一切終于支離破碎的那一刻,像鏡面被打破一樣,那就是最后一面。
我說:嗯,這段時間…很快樂,我的意思是,很快就要圣誕節(jié)了,額,聽上去只有古人才過圣誕節(jié),但沒關(guān)系,你會想和我去看電影嗎?
沒有什么邏輯銜接,甚至語言都是不流利的。
小橙看著我,她的眼里有很多很多,但我突然讀不到了,她說:嗯,你知道么,剛遇見你,你的緊張小心翼翼,還有你的健談,你的處事周全,或許也算是敏感——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知道么?
她說非?;靵y,但我突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我,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低下頭,說:我覺得很好,但也很不好,很矛盾。我想有些很不好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在你的身上——我們的遇見是注定的,你明白嗎?
我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一時間我也很難理解她說的,但我在努力思考,盡管短時間我思考不出任何結(jié)果。
她接著說:你得明白,我們很像,你得來克隆科學(xué)研究中心找我,那里肯定有答案的,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我母親是什么意思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么,或許應(yīng)該上去抱抱她,我們從來沒擁抱過。
她又抬起頭,這次我看清了她眼里的堅韌。
她說:我不喜歡你,一點都不。
然后她轉(zhuǎn)身離去,她沒有走的很快,也沒有走的很慢。我就這樣在命運調(diào)試局前站著,她遠(yuǎn)去的身影我記了很久很久,甚至有時我還會模仿她的步數(shù)步態(tài)。我也不知道我站了多久,直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zhuǎn)過頭,是我的搭檔。
煙哥說:想什么呢,這么出神,好久不見哦,給你訂的“銀河列車”的車票不錯吧?在水星度假度的怎么樣?
他準(zhǔn)備點上煙,又嘆了口氣,說:又要回去培訓(xùn)咯。
我說:給我也來根吧。
他有點驚異,說:我是窮,才像古人一樣抽這種點火的煙,現(xiàn)在好的煙多了去了…
我打斷他,說:給我來根吧。
然后我們就站著,一根抽過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