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死了。
他躺在狹長的木棺中,白白黃黃的花兒圍著他。只聽全場一片寂靜,時不時傳來哭泣聲。我看著他有些瘦小的身影,心情隨著那被錘入棺材的釘子一同墜下。
從小因為學校距家較遠的關(guān)系,我其實與外公并無多大交集,無非是放假時回去探望一下,也就止步于此了。但是在一個蒙蒙細雨的傍晚,在保安室里候接的我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他揮開厚厚的雨簾來到幼兒園的門口,那是外公。他沒有撐傘,只戴了一頂帽檐很寬的草帽,反濺的雨水濕了他的褲腿,深深的一片。外公招手讓我從保安室里出來,然后將草帽蓋在我的頭上,拉起我的小手一同回家。為什么那天是外公來接我,我全然不知,只記得那天是我上幼兒園那么長時間以來唯一一次不是最后走的。
后來我上了初中,才有更多機會與這位老人見面(因為初中離外公家較近)。我不習慣與老人生活:響至深夜的呼嚕聲,早上六點準時開啟聲音“響徹云霄”的新聞節(jié)目……都令我煩躁。更令我接受不了的是,鐘愛零食的我在這受到了限制,外公說那些玩意兒全都是色素添加劑。也許因為如此,時值叛逆期的我對外公越發(fā)不尊敬,甚至在心中鄙夷他。終于熬到中考結(jié)束,我開始準備行李回校住宿。臨走那天,外公竟塞給我一包奶糖。我有些詫異:“您不是說這玩意兒不健康嗎?怎么想到買給我?”外公有些尷尬。這也是我最后一次看他臉上泛起紅暈。
“奶糖……不算……”他說道。我看著他滿是皺紋的臉,心中先前的不快也煙消云散了。現(xiàn)在想來,一包奶糖就能化開我心中的怨氣,想必當時也未必有太多怨言吧。人的死去總能給周遭的人帶來特別的回憶,外公在世時,我從未想起那包奶糖和外公滿是皺紋的臉。
人生沒有重復(fù)的美好??粗夤倪z體緩緩被放入爐子里火化,我想:如果人生的終點就是眼前這個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那么一個人一生的經(jīng)歷無非就是得到與失去的過程,到最后什么都失去了,只剩下一懷黃土被某株植物吸收成為其養(yǎng)分之一。
那頂草帽還在,那種奶糖現(xiàn)在還在賣,只是也許早已落滿灰塵,也早已無人光顧了吧。
(指導老師:黃蔚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