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光輝
(深圳大學人文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1)
劉勰對《詩經(jīng)》賦比興有兩篇專論——《詮賦》和《比興》,對認識《詩經(jīng)》賦比興理論具有重要意義。然而學界多未能挖掘劉勰關(guān)于《詩經(jīng)》賦比興論述的真正內(nèi)涵。致誤的原因,一是對《詮賦》篇中“賦”的定義:“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產(chǎn)生誤讀,如萬奇《〈文心雕龍·銓賦〉探微》便徑謂“賦”為“‘鋪陳’之義”。[1]二是沒能將其論述和《詩經(jīng)》作品結(jié)合起來,僅僅就其理論概括進行發(fā)揮,從而偏離劉勰本意,如童慶炳《〈文心雕龍〉“比顯興隱”說》從哲學角度闡發(fā)“比”“興”的內(nèi)涵。[2]
《詮賦》雖主要論述賦體文學,但因涉及漢賦的溯源,故對《詩經(jīng)》“六義”之“賦”也有所討論。劉勰在《詮賦》末尾直截了當?shù)卣f:“賦自詩出。”[3](P309)然而這句話的含義需要對全篇作一統(tǒng)觀,進行仔細考辨方能明白。
(一)“鋪”的內(nèi)涵《詮賦》:“‘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盵3](P270)“賦者,鋪也”的訓(xùn)釋,屬于語詞上的聲訓(xùn),繼承鄭玄“賦之言鋪,直鋪陳今之政教善惡”[4](P880)而來。那么,“鋪也”是針對《詩經(jīng)》而說的呢?還是針對后世賦體作品?這的確是有爭議的。對此周振甫有較詳細的解說:“劉勰把《詩經(jīng)》中作為鋪敘手法的賦,同鋪采摛文,體物寫志的作為文體的賦,聯(lián)系起來?!盵5](P153)意思就是劉勰所謂“鋪也”是指《詩經(jīng)》中的鋪敘手法,“鋪采摛文,體物寫志”是指稱作為文體的賦之特征。然而,周氏用“鋪敘”來解說“鋪”字,并未將問題說清。如果“鋪”的內(nèi)涵不明確,“鋪敘”的內(nèi)涵又如何能明確呢?
關(guān)于“鋪”,查《字源》:
形聲字?!墩f文》:“鋪,著門鋪首也。從金,甫聲?!睆埶椿占s注:“鋪之言抪也,謂人手所掌捫持之處也。鋪抪雙聲,實一語耳。鋪首乃物名,故許即以鋪首釋鋪。”按:西周金文師同鼎銘文:“寽戎金胄卅,戎鼎廿,鋪五十,劍廿。”此銘文中的“鋪”用為簠,禮器,似豆而大,用盛黍稷。也許用為簠為其本義,也許西周金文鋪與《說文》鋪字二字沒有形義上的聯(lián)系。[6](P1235)
由此可知,“鋪”本義目前尚待繼續(xù)考證,大概是鋪首或豆類禮器。查《辭源》知,在六朝以前,“鋪”除有上述兩個意義外,還有布設(shè)、敷陳義和普遍義,而其普遍義的證源卻來自《后漢書》。[7](P4196)所謂證源,就是“書證力求用‘始見’例”。[7](P5)由此可知,“鋪”至晉代才有普遍義,在漢代尚無普遍義,那么鄭玄所說的“鋪”自然也是沒有普遍義的。那么,鄭玄所謂的“鋪”便是布設(shè)、敷陳義。按照《辭源》為布設(shè)、敷陳義所舉的兩個書證:
《禮·樂記》:“鋪筵席,陳尊俎?!?/p>
《文選》漢班孟堅(固):“鋪鴻藻,信景鑠,揚世廟,正雅樂。”[7](P4196)
前者“鋪”和“陳”相對,且是同義的,其意義就是將事物展現(xiàn)出來,強調(diào)的是對一個行為過程的描述,而非行為的程度。因此所謂“布設(shè)”就是展開的意思,沒有普遍地、大量地展開的意思,其對象是具體事物。再看后者,對象就變?yōu)槌橄笫挛铩傍櫾濉?。而“鋪”“信”“揚”“正”四個語詞的意義也并非是對某個行為程度的強調(diào)。對于“鋪”來說,意思就是將“鴻藻”展現(xiàn)出來,即《辭源》所謂“敷陳”。
綜上可知,鄭玄所謂的“鋪”“陳”是同義詞,都是陳說之義。鄭玄的說法代表了經(jīng)學家的看法,顯示了較多的時代局限性,不符合今天我們對《詩經(jīng)》的認識?!颁仭彪m至劉勰時代已有普遍義,但卻不能明確他所謂“鋪”是否含有普遍義。接下來由“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作為突破口,繼續(xù)探討。
(二)“鋪采摛文,體物寫志”的內(nèi)涵“鋪采摛文,體物寫志”是說后世的賦體作品特征,當無異議。紀昀說:“‘鋪采摛文’,盡賦之體;‘體物寫志’,盡賦之旨?!盵8](P53)李詳補注:“案彥和‘鋪采’二語,特指詞人之賦而言,非‘六義’之本源也?!盵8](P54)意同紀昀。黃侃作《札記》,徑引李詳?shù)恼f法。[9](P55)關(guān)于“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的具體意思,牟世金注譯為:
(注):摛,布。(譯):在《詩經(jīng)》的“六義”中,第二項就是“賦”。所謂“賦”,是鋪陳的意思;鋪陳文采,為的是描繪事物,抒寫情志。[10](P162)
詹锳說:
在于“鋪采摛文”,即鋪陳文采。這就是說賦要作鋪張描寫。它既要描寫外物,也要描寫內(nèi)心,而在進行鋪張的描寫時,又是盡量地選用藻采的。[3](P271)
兩位學者的說法基本相同。其實,“體物”和“寫志”,是互文關(guān)系。“體”和“寫”同義,根據(jù)《詮賦》整篇對具體賦作品特征的論述,如“擬諸形容,則言務(wù)纖密;象其物宜,則理貴側(cè)附”“文雖雜而有質(zhì),色雖糅而有本”等,可知“體”和“寫”,基本相當于今天所說的描寫。至于“物”和“志”,詹氏所譯更為精準,包括“外物”和“內(nèi)心”兩方面。從《詮賦》篇所舉的例證,如評司馬相如的《上林賦》為“繁類以成艷”,主要在于對“外物”的描寫;如評賈誼的《鵩鳥賦》為“致辨于情理”,主要在于對“內(nèi)心”的描寫。既是如此,不妨將“外物”和“內(nèi)心”合一,稱為“事物”。所謂事物,是指客觀存在于自然界的一切物體和現(xiàn)象,也即大自然和社會生活。另外,“鋪采摛文”和“體物寫志”是形式和內(nèi)容的關(guān)系,“鋪采摛文”的內(nèi)容就是“體物寫志”,而“體物寫志”的表現(xiàn)形式就是“鋪采摛文”。
由上文牟世金、詹锳等的論述可知,劉勰所指的賦體文學的特征,就是大量羅列文辭地去描寫事物。由此便可明確劉勰所說“鋪”的含義了,即劉勰指稱《詩經(jīng)》之賦的“鋪”,亦是大量羅列文辭地去描寫事物。因為“鋪”和“鋪采摛文,體物寫志”的意義是統(tǒng)一的。由上述對“鋪”一詞含義的考述,可知劉勰關(guān)于“鋪”的內(nèi)涵,是符合語言發(fā)展變化的歷史事實的。劉勰對“鋪”的理解,已和鄭玄不同,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劉勰雖直承鄭玄而來,但和他有本質(zhì)的不同。他已為《詩經(jīng)》之賦的概念又賦予了一個新的內(nèi)涵。這個新的內(nèi)涵便是,通過大量羅列文辭去描寫事物。而這個內(nèi)涵,已經(jīng)具有明顯的藝術(shù)手法的質(zhì)素了。
綜上,劉勰關(guān)于《詩經(jīng)》之賦的理論闡釋,其內(nèi)涵就是,通過大量羅列文辭去描寫事物的藝術(shù)手法。然而這個新的內(nèi)涵是否符合《詩經(jīng)》實際呢?在整個《詮賦》篇中,只提到《詩經(jīng)》中的一篇《商頌·那》:“按《那》之卒章,閔馬稱‘亂’,故知殷人輯頌,楚人理賦?!盵3](P283)但這主要是為了說明賦體作品開頭結(jié)尾體式的由來的,而非說明其大量地羅列文辭的寫作方法。劉勰并未明確《詩經(jīng)》之賦的概念的外延。因此,劉勰對《詩經(jīng)》之賦的認識,是不明確的。
自劉勰為《詩經(jīng)》之賦給予新的內(nèi)涵之后,不斷有學者討論《詩經(jīng)》之賦和后世賦體文學的發(fā)展演變關(guān)系。其實二者并無必然的聯(lián)系。原因一是劉勰關(guān)于《詩經(jīng)》之賦的概念并不明確,其所揭示的內(nèi)涵并不一定符合《詩經(jīng)》實際。二是后世賦體文學的形成是一個復(fù)雜的過程,有多個較為直接的源頭,并非只來自《詩經(jīng)》。劉勰之所以如此認為,當然是與他宗經(jīng)的思想分不開的。
(一)劉勰所說“興”實為“比”《比興》篇主要談的是修辭手法。劉勰雖花了大力氣去講“比、興”的區(qū)別,但他也認為二者有相同之處。劉勰在《比興》篇末《贊》中所論的便是二者的相同之處,遺憾的是這個結(jié)尾常被學者當作劉勰論“比”“興”的不同。如周振甫翻譯篇末的贊語時,便將二者釋為兩種不同的意義。[5](P513)再如有的學者明說二者的不同:“劉勰并不忽視比,但認為比之與興,有小大之別。在他看來,比是局部,興是整體;比是具體手法,興則是發(fā)生動因?!盵11]王元化則看到了劉勰的本意,他說:“根據(jù)劉勰的說法,比興含義有二。分別言之,比訓(xùn)為‘附’,所謂‘附理者切類以指事’;興訓(xùn)為‘起’,所謂‘起情者依微以擬議’。這是比興的一種意義。還有一種意義則是把比、興二字連綴成詞,作為一個整體概念來看?!侗扰d》的篇名以及《贊》中所謂‘詩人比興’,都是包含了更廣泛的內(nèi)容的。在這里,‘比興’一詞可以解釋作一種藝術(shù)性的特征,近于我們今天所說的‘藝術(shù)形象’一語?!盵12](P95)王氏在這里所說“把比、興二字連綴成詞,作為一個整體概念來看”,就是將二者合二為一的,然而他的看法尚較平和保守,認為“比興含義有二”。
錢鍾書亦曾談及于此,態(tài)度要明確很多:“劉勰《文心雕龍·比興》:‘比顯而興隱?!芭d”者、起也?!鹎檎?,依微以擬議,……環(huán)譬以托諷?!d之托喻,婉而成章。’是‘興’即‘比’,均主‘擬議’、‘譬’、‘喻’;‘隱’乎‘顯’乎,如五十步之于百步,似未堪別出并立,與‘賦’、‘比’鼎足驂靳也?!瓌⑹喜贿^依傍毛、鄭,而強生‘隱’‘顯’之別以為彌縫,……。”[13](P110)錢氏認為按照劉勰所揭示的“比、興”的內(nèi)涵來看,二者并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所謂“隱”“顯”,不過是五十步之于百步,是劉勰個人“強生”出來的。也就是說,錢氏認為劉勰所說“興”的內(nèi)涵和其所說“比”的內(nèi)涵是一致的,因此二者所謂的區(qū)別也是根本不存在的。錢氏對比喻有著非常深入且系統(tǒng)的研究,因此對此文體的看法可謂“刊落浮詞,獨求真解”。
今天的學者也逐漸發(fā)現(xiàn)了“顯隱”說的問題。如魯洪生曾說:“喻義的直隱,包含著讀者的感受。同樣的詩句,不同修養(yǎng)的讀者來解讀,對喻義直隱的感悟是不一樣的,喻義的直隱是很難作定性定量的分析區(qū)別的。”[14](P194)這道出了“顯隱”說致命的缺陷,所謂“顯”與“隱”,這是無法用一個具體標準去衡量的。
(二)劉勰對《詩經(jīng)》之比的認識 劉勰所說的“比、興”,二者的內(nèi)涵既然是一致的,那么便可將二者看作是同一個事物。換句話說,劉勰所揭示的《詩經(jīng)》之興的內(nèi)涵,是《詩經(jīng)》之比的內(nèi)涵的一部分。因此劉勰對“比、興”內(nèi)涵的揭示,其實相當于對“比”的內(nèi)涵的揭示。劉勰舉了2個“興”的例證,16個“比”的例證,其實這18例證,應(yīng)當算作劉勰對“比”的概念外延的明確。下面看劉勰對“比”“興”的理論闡釋。
故比者,附也;興者,起也。附理者切類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擬議。……觀夫“興”之托諭,婉而成章,稱名也小,取類也大?!液沃^為“比”,蓋寫物以附意,揚言以切事者也。[3](P1337,1344,1350)
由這些理論闡釋,我們可以挖掘出劉勰關(guān)于《詩經(jīng)》之比的論述的內(nèi)涵。
首先是涉及兩事物?!案嚼碚咔蓄愐灾甘隆?,牟世金對此譯為:“比附事理的,要按照雙方相同處來說明事物?!盵10](P445)“起情者依微以擬議”,周振甫譯為:“托物起興的,依照含意隱微的事物來寄托情意?!盵5](P510)“觀夫‘興’之托諭,婉而成章,稱名也小,取類也大?!敝苁献g為:“觀察‘興’的托物喻意,……它舉的名物比較小,含義比較大?!盵5](P511)“寫物以附意,揚言以切事”,周氏的理解非常精到:“是用事物來打比方,明白而確切地說明用意?!盵5](P511)他將此二句看作互文,“寫物”和“揚言”二者相互包含,均是指用物來打比方,其目的都是為了“附意”“切事”?!案揭狻焙汀扒惺隆倍呦嗷グ?,“切事”是為了“附意”,而“附意”的方式是“切事”。所謂“切事”,便是周氏注所說的“切合被比事物”。[5](P511)通過對劉勰的話語進行分析,我們得知他所揭示的“比”的其中一個內(nèi)涵,便是必須涉及兩事物。驗之18例證,無一例外,非常明確。
其次是兩事物是不同類事物。具有相同屬性的事物就形成一類,具有不同屬性的事物就分別地形成不同的類。通檢全文關(guān)于“比”的概念內(nèi)涵的論述,劉勰并沒有明確兩事物是否為同一類。然而,我們可以通過劉勰所舉的18例證,歸納總結(jié)出其內(nèi)涵。這18 個例證,10 個取自《詩經(jīng)》,8 個取自后世的賦和詩歌。在劉勰看來,“比”的內(nèi)涵從《詩經(jīng)》到后世的賦、詩,是沒有變化的。“關(guān)雎有別,故后妃方德”,其中一事物是關(guān)雎有別的習性,而另一事物是后妃的品德,二者當然是不同類事物。再如“青條若總翠”,其中一事物是枝條,另一事物是翡翠的羽毛,二者亦非同類。據(jù)考察,其余16 例所涉兩事物,均非同類。因此劉勰所謂“比”涉及的兩事物是不同類事物。
最后是兩事物要有相似之處?!案嚼碚咔蓄愐灾甘隆保彩澜饘Υ俗g為:“比附事理的,要按照雙方相同處來說明事物。”[10](P445)牟氏這里所說的“相同”,其實是相似的意思。因此所謂“切類”,是個動賓短語,切合事物的類似之處。這是劉勰所揭示的“比”的另一個內(nèi)涵,即兩事物要有相似點。驗之18例證,亦明確。
陳望道的《修辭學發(fā)凡》奠定了現(xiàn)代比喻修辭格的基礎(chǔ):
思想的對象同另外的事物有了類似點,文章上就用那另外的事物來比擬這思想的對象的,名叫譬喻。這格的成立,實際上共有思想的對象、另外的事物和類似點等三個要素,因此文章上也就有正文、譬喻和譬喻語詞等三個成分。憑著這三個成分的異同及隱現(xiàn),譬喻辭格可以分為明喻、隱喻、借喻三類……[15](P68-72)
今天的修辭學一般把比喻分為明喻、暗喻、借喻三種。陳氏所說譬喻便是今天所謂比喻,所說隱喻便是暗喻。根據(jù)陳氏對比喻的分類,考察這18例證,發(fā)現(xiàn)只有明喻和暗喻,并無借喻。暗喻6例,如“關(guān)雎有別,后妃方德”,本體“后妃”,喻體“關(guān)雎”,“關(guān)雎”有別的習性和“后妃”不淫其色的品格相似,而喻詞沒有出現(xiàn),因此是暗喻。明喻12 例,如“浣衣以擬心憂”,原句為“心之憂矣,如彼澣衣?!北倔w“心憂”,喻體“澣衣”(毛公釋為“衣之不澣”),心憂時的不愉悅的感覺和未洗的臟衣服給人的不愉悅的感覺是相似的,而喻詞是“如”,所以是明喻。劉勰為說明“興”而舉的兩個用例都屬于暗喻,即本體、喻體均出現(xiàn),而未出現(xiàn)喻詞。
黃侃在其《札記》中說:
《周禮》先鄭注曰:比者,比方于物也。……興者,托事于物也?!瓘┖捅姹扰d之分,最為明晰。一曰起情與附理,二曰斥言與環(huán)譬,介畫憭然,妙得先鄭之意矣。[9](P151)
黃氏這里評價“介畫憭然”,其實不然。首先先鄭的“比方于物”和“托事于物”究竟有何區(qū)別,是很不明確的。其次“比者,比方于物”這個定義本身就犯了循環(huán)定義的錯誤。再次,“比方于物”,難道沒有“托事于物”的情形嗎?“托事于物”,難道不可以是“比方于物”嗎?先鄭之意如此不明確,劉勰又是如何“妙得先鄭之意”的呢?撇開先鄭之意不說,在整篇《比興》中,劉勰關(guān)于“興”之“起情”,和“比”之“斥言”,對其內(nèi)涵均無任何的闡釋,所舉例證亦無關(guān)“起情”與“斥言”。因此黃氏所說“一曰起情與附理,二曰斥言與環(huán)譬,介畫憭然”,當是不符合客觀事實的。當然,這就引出一個問題。劉勰畢竟說過:
“興”者,起也?!鹎檎咭牢⒁詳M議。起情故“興”體以立……。[3](P1337)
然而,他并未舉出一篇《詩經(jīng)》的作品來說明“起情”。他用定義揭示了“興”之概念的內(nèi)涵,就是“起”,而“起”就是“起情”。但是,“起情者依微以擬議”“起情故‘興’體以立”,均沒能明確“起情”的內(nèi)涵。其實,這正說明劉勰對《詩經(jīng)》之興的認識的模糊,他一方面看到了毛公對“興”的發(fā)端起辭的認識,但又不能明確其概念,從而最終走向以鄭玄為始的探討“興”在內(nèi)容上的思理聯(lián)系的路途,并進一步造成《詩經(jīng)》之比和興的纏夾。然而,由于劉勰特殊的學術(shù)地位,后人便沿著他所開辟的一條歧路,越走越遠,以至于形成如朱自清所言“越說越糊涂”[16](P53)的局面。
綜上,劉勰對《詩經(jīng)》之比的認識就是,用一事物來言說另一事物,且兩事物不同類但又要有相似點。這正是今天修辭學上的比喻。而從其所舉例證來看,又特指明喻和暗喻??傊瑒③恼J為《詩經(jīng)》之比就是明喻和暗喻。劉勰是第一個明確《詩經(jīng)》之比的內(nèi)涵的人。這是前代學者無法與其相提并論的。按照今天對《詩經(jīng)》的認識水平,劉勰對《詩經(jīng)》之比的認識,是基本符合《詩經(jīng)》實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