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命老參

邊華

上門求寶

李家莊經(jīng)過幾代人的經(jīng)營積累，已經(jīng)成了遠近聞名的富戶。老莊主為人處世、經(jīng)商做事都是出類拔萃的，他一輩子的心愿就是讓一族人過上安定富足的生活。

這天，莊里突然來了一撥不速之客，自稱是西南旺族金家的人，特備了厚禮前來拜訪。老莊主心中疑惑：李家與金家素無往來，這所謂的拜訪又從何說起？而且這登門者只有仆從，不見金家的正主，真讓人不解。領(lǐng)頭的人不多啰唆，奉上滿滿幾大箱金銀，然后直言：“少東家本來要親自來，只是遇到了急事，便命我前來，懇請老莊主將府上半支吊命老參借我們一用。”

聽到這里，老莊主已然知道對方來意。原來李家莊有一寶物，當年老莊主的父親突然患了重病，周邊名醫(yī)看了，都說活不過三天，讓預(yù)備后事。后來李家從德屹館重金購得一支名貴老山參，只用了半支就讓他父親撐過半年之久。這半年，老父親將家中諸事安排妥當，教授老莊主安身立世的秘訣，待兒子接手一切后才撒手西去。這事情流傳甚廣，周遭幾個省家家戶戶都知道那剩下的半支吊命老參是李家莊鎮(zhèn)莊之寶，多少人重金求購都未曾如愿?，F(xiàn)下素無往來的金家口氣蠻橫的一個“借”字讓老莊主心中不悅，但他微微一笑道：“遠來是客，老朽定當熱情款待。只是借這老參之事，恕難從命。”之后任憑那領(lǐng)頭的人許多少金銀財帛，老莊主都笑而不語。

領(lǐng)頭的人見老莊主不答應(yīng)，便跪地不起，說：“金老爺身患重病，只有這老參才能救命。少東家前往德屹館重金求購山參，但恰巧館中無參，最快要七日之后才能從山中采得，恐怕老爺?shù)炔涣似呷?，才來求老莊主的?！?/p>

老莊主卻說：“如需要任何名貴醫(yī)藥，老朽都可想方設(shè)法幫忙，唯獨這半支參是強人所難了?！敝蟊阕尮芗宜涂汀?/p>

老莊主望著離去的一行人，若有所思，隨后叫來管家，低聲吩附了幾句。

這天夜里，莊中突然火光四起，家丁匆忙四處取水救火，霎時間一片混亂。一行黑衣人趁亂潛入莊中藏寶閣，就在他們四下尋找目標之時，老莊主帶著十幾個身手敏捷的護衛(wèi)將他們團團圍住。老莊主一拱手道：“諸位好漢，不知老朽有何得罪之處？”

幾個黑衣人見事已敗露，也不多言，奮力殺出一條路匆匆逃竄。老莊主命手下不要追趕，這兩天還需嚴加把守。管家道：“莊主真是神機妙算，知道他們不肯作罷，晚上必來盜參，提前做了防備?！崩锨f主臉上卻沒有絲毫得意的神色，他擺擺手，讓大家各自去忙了，才獨自嘆氣道：“這參真是惹不盡的麻煩?！?/p>

入莊學(xué)徒

老莊主整日待在莊內(nèi)很少出行，但他卻手眼通天，世上有什么消息都逃不過他的耳目。沒過幾日，金家老東家過世的消息便傳到了李家莊。老莊主得知后，命管家出去辦件事，還囑咐道：“此事千萬不可泄露?！?/p>

管家出門三月有余。待他回到莊中向老莊主稟報了情況，老莊主很是滿意，給了他不少賞賜，接著又對管家說：“你出門時很多事情沒人打理，我思來想去，你也要多個幫手，正好前些天有個無家可歸的后生投奔，我看他還算機靈，你帶著教他做事吧。”

這個后生名叫李經(jīng)，二十出頭，手腳麻利，眼疾手快，說話中聽，深得莊里人喜歡。管家教他莊里的雜事，他每一樣都學(xué)得很快，而且做起來很得其中的要領(lǐng)，很快便能上手。后來老莊主又安排他跟管家一起打理莊里的大小事務(wù)，有意鍛煉他。

日子過了大半年。這天，管家突然來找老莊主，問道：“后天藏寶閣點驗，盤點半年的進項，順帶金銀入庫，但是賬房錢先生身子不舒服，能否帶李經(jīng)去？這后生算賬是個好手，多個人核驗，也讓他多學(xué)多做?！崩锨f主想了想便同意了。點驗這天，老莊主親自帶著一眾賬房先生，讓管家張羅大家一起核驗進項開支，梳理賬目，將收入的金銀入庫存放。李經(jīng)跟著管家進入藏寶閣，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他好奇地問這問那，被管家訓(xùn)斥了兩句。

等事情做完了，老莊主將管家單獨叫來，問道：“李經(jīng)今天有些反常，進了藏寶閣四處張望，還問了不該問的話，你覺得這后生是不是有所圖？”管家卻說老莊主多心了，他解釋說：“別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就是一般的地主富戶，進了藏寶閣也得被李家莊的財力震懾，震驚之下失了規(guī)矩也是正常的。”老莊主聽了覺得有些道理，便說：“你看人一向很準，如果是可造之材就多教教吧，以后也能派上用場。”

自那以后，管家對李經(jīng)多了些管束，李經(jīng)做事也更加小心謹慎，慢慢贏得了老莊主的信任。此后，他便在管家身旁參與李家莊諸多事務(wù)，成了被莊里倚重的年輕后生，幫著莊里做了不少事。但他每次進入藏寶閣，還是會仔細端詳每一處，也會在做事或閑談的不經(jīng)意間，詢問起每個房間內(nèi)室和閣內(nèi)房間的功用設(shè)置，只是問得巧妙自然，不曾讓人起半分疑心。

至寶吊命

這一天，管家突然在藏寶閣外的鐵門上發(fā)現(xiàn)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半支老參借去一用，日后折金銀奉還。管家忙喊來李經(jīng)，讓他查探一下近日有什么閑雜人等進出莊內(nèi)，有沒有可疑的人靠近過藏寶閣。李經(jīng)卻說：“還是先看看老參是不是被盜走了，再去稟報吧?！惫芗覅s告訴他，只有老莊主知道老參藏在哪里。于是管家?guī)е罱?jīng)去稟報老莊主。得知此事的老莊主卻不怎么驚慌，他讓管家?guī)怂南卵膊椋纯辞f里有沒有丟其他東西，獨自一人進了藏寶閣，隨后又出來了。李經(jīng)忙關(guān)切地問：“還在嗎？”老莊主卻沒回答。

管家對李經(jīng)道：“看老莊主的神情就知道是虛驚一場，那賊人怎么可能知道寶貝放在哪里?！贝撕?，老莊主不再讓李經(jīng)跟著管家管理莊內(nèi)事務(wù)，而是將他安排在自己身旁教他打理生意。李經(jīng)悟性極高，學(xué)得快，得到老莊主的夸贊。莊里的人常議論，說老莊主對李經(jīng)比對常年在南方經(jīng)營生意的少莊主都好。

又過了半年，有一天，老莊主突然暈倒，請大夫看過開了藥，可服藥之后病癥不見好轉(zhuǎn)，反而加重。莊里上上下下急得團團轉(zhuǎn)，也沒人敢拿個主意。許久之后，老莊主從昏睡中醒來，對管家說：“我怕是熬不過去了，派人請少莊主回來吧，我要交代身后事了?！惫芗易吆?，李經(jīng)上前說：“少莊主身在南方，接到信再趕回來，路上最快也要十多天，不是我說不吉利的話，您可不能這樣熬著，要不就把……”他話沒說完，老莊主已經(jīng)昏睡過去了。等老莊主再醒來，他悄悄喊來李經(jīng)，從貼身口袋里取出一把鑰匙，讓他去藏經(jīng)閣取一樣?xùn)|西，并告訴他怎樣打開藏寶閣最內(nèi)室的機關(guān)。

李經(jīng)得了鑰匙，按照老莊主告訴他的方法，終于打開了藏寶閣內(nèi)室的機關(guān)，取出一個紅布包。他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是空的。他嚇得不輕，一陣慌亂之后便原樣包好拿去給老莊主。老莊主讓他先出去，過了片刻喊他進屋，說：“半支老參我已服下，應(yīng)該能熬些日子。你把這消息告訴大家，讓莊里的老老少少放心等吧。”李經(jīng)滿腹疑惑，卻不敢多問，只能照辦。自那之后，老莊主的氣色果真有改善，莊外的人聽說老莊主服了那半支老參，都說這老參的功效神奇，讓李家莊兩代人都得了福分。

老參傳奇

算著日子，少莊主就快回莊了，老莊主命李經(jīng)將莊中大小事情梳理一番。忙完此事，李經(jīng)向老莊主辭行，說自己要出去闖蕩。老莊主卻質(zhì)問道：“你在莊中多日，難道沒有一絲感激之情，不想送我最后一程？”李經(jīng)笑著答道：“老莊主的身子精壯，壓根就沒什么病，再活二十年也不在話下?！崩锨f主卻對他拱了拱手：“還是多虧你下毒的分量不重?！崩罱?jīng)聽罷一怔，握緊雙拳說：“您已經(jīng)知道了?！痹瓉?，老莊主身體的病癥是李經(jīng)在飯菜中下了些慢性毒藥引發(fā)的，為的是引他取出老參救命。

老莊主問他：“你還沒見到那半支老參，就這樣走了？”李經(jīng)知道自己已經(jīng)露了馬腳，便不再隱瞞。他說莊中上上下下他已探查過多次，連藏寶閣的機關(guān)內(nèi)室也翻了個遍，除了那個空空如也的紅布包，哪有什么老參的蹤跡。何況老莊主在自己身體病危之際都不曾取出老參。他說：“我金家的獨門奇毒世上知道的人甚少，這個您都會自己解，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引出那寶物？罷了?！?/p>

原來，這李經(jīng)竟然是金家的少東家金貍。當年就是他帶人去德屹館買老參不得，又派人到李家莊求參救命。誰知老莊主見死不救，金老爺一命歸西。此后他家破人亡，便記恨在心，喬裝打扮混入莊內(nèi)要復(fù)仇。他原本想盜取老參毀掉，以出口惡氣，后來遍尋不見，就對老莊主下毒，引他取出老參，再告訴他其實性命無憂，讓他白白浪費掉半支參，可誰知老莊主還是識破了一切。金貍嘆了口氣：“您老謀深算，我斗不過您，待日后再尋良策吧?！?/p>

老莊主卻說：“那我就告訴你，我李家莊從來就沒有什么吊命的老參。”老莊主告訴金貍，當年老父親雖然生病，但經(jīng)名醫(yī)調(diào)理后支撐了半年光景，德屹館卻叫他們謊稱服了半支老參，還將此事聲張出去，為的是抬高館內(nèi)的參價，此后館內(nèi)的移山參都能賣到上萬兩銀子。這德屹館的背后是當朝四王爺，四王爺利用這個招牌巧取豪奪，積累財富。達官貴人當然肯花錢買救命的東西，但最后能不能吊命續(xù)命，又有誰知道呢？李家莊的半支老參就是四王爺及其勢力的活招牌，四王爺不許他們說出真相，他們?yōu)榱巳迦说男悦坏美^續(xù)圓這個謊。世人都以為少莊主在南方，其實是在四王爺手里當人質(zhì)。而且莊內(nèi)時刻有四王爺?shù)难劬€，管家就是他的人。老莊主說：“你想想，若真有這支吊命的老參，當年我干嗎讓父親只服半支？不應(yīng)該將整支參都服下，延年益壽？就是這半支參，為李家莊招來那么多求參救命的人。莊里拿不出參，落下的盡是見死不救的惡名，結(jié)了多少仇？至于你父親，他是因為資助了革命黨被四王爺清算。他為了保一家老小，稱病尋死，犧牲了自己。”

老莊主當年得知內(nèi)情，也是無奈。在金老爺過世后，四王爺不守約定，對金家一族下手。老莊主支開管家，派人暗中出手相救，才保全了金貍的性命，讓他有機會混入李家莊報仇，得以保全性命。

尾 聲

老莊主對金貍說完實情，又說他為人正直，心地善良，但卻被騙局與仇恨蒙蔽，枉費了一身本領(lǐng)。要想報仇，就要繼續(xù)沿著金老爺?shù)穆纷樱瑤椭锩h推翻朝廷。首先要斷了四王爺?shù)呢斅罚屗牡乱兖^沒有辦法行騙斂財。老莊主借著金貍下毒的事情將計就計，傳出消息說自己患病將亡，四王爺才肯放少莊主回來。他打算等兒子平安到家，就按照事先計劃，安排一族人隱匿離去，自己受夠了這么多年的忍辱負重和擔驚受怕，現(xiàn)在拼上老命向金貍揭穿吊命老參的騙局，剩下的請后生們配合革命黨大鬧天下吧。

金貍得知真相，不由得感激老莊主的救命之恩。他毅然離開李家莊，帶上老莊主資助的錢財，去聯(lián)絡(luò)父親生前結(jié)識的革命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