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康
沒有路。我們只能沿著
牛的路、兔子的路、野花的路
翻過一座座山岡
我向一只飛翔的鷹的目光反復(fù)確認
我們是,唯一抵達的人類
無人之境的空曠與遼闊
在寒冷刺骨的風中,布滿黑色的神秘
天地是兩只合起來的黑色的
巨大手掌,一起向著中間用力
天地之間的事物,被擠壓成天邊
一道明亮滾動的晚霞
我站在高處,與天地對峙
時間就是光,一點一點暗下去
平生為數(shù)不多的一次流淚
也許晚霞太美,也許是此次遠行
有妻相伴,七個月大的兒子
在妻的臂彎里熟睡
咳嗽、打噴嚏、流鼻涕,頭暈?zāi)垦?/p>
幾乎沒有人能夠阻擋蒼嶺冬天
帶來的小病小痛
據(jù)說,在高海拔的蒼嶺連續(xù)咳嗽一個月
是很正常的事。這鬼天氣中風結(jié)為霜
霜落下來,是一把把要命的刀子
沉重,昏暗的天氣里,仿佛有
鬼魅無數(shù),它們在夜晚格外活躍
深夜,我打開門
等風吹我,等無數(shù)的鬼魅撞向我
背后是溫暖熟睡的妻兒
阿蓬江無路可走的上游,有一座電站
閑散員工根本不阻止我進入
壩下的危險地帶,我已經(jīng)多次造訪
別人不說的,我堅決不問
一座電站的名字和由來對我沒有意義
我只喜歡這廢棄的山洞和
被草占領(lǐng)的路。蒼嶺人,向來豪爽
騎摩托從鐵索橋上飛奔而過
在電站大壩劃拳喝酒,天黑了
一頭扎進江水數(shù)星星
在電站大壩下,與泄洪江水對峙
去石頭縫里的溫泉泡趕路的腳
在鵝卵石堆里如廁,不顧同行人
雪將落下,雪將落下
我在蒼茫之地等待一場大雪
降落在
紅色新年
雪沒來,忽然就有了哽咽
最終被全部咽下
還有什么是咽不下去的
一場雨有多冰冷
內(nèi)心的爐火就必須燃燒得
有多旺盛
爐火有多旺,雨就有多冷
鄉(xiāng)村的夜就有多黑
和自己過不去的,除了人
還有黑夜深處的鬼魅
這樣一想我就不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