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啟
一
那年代小孩子格外多,在村里,每個年齡段總有十幾個小孩,于是小學在村里上,初中就統(tǒng)一到片里去。所謂的片,就是五六個村形成一個中心。一般找一個大村作為片區(qū)的中心,有五六個村統(tǒng)一置換一塊土地,合伙蓋上幾排瓦房就成學校。
我們的片區(qū)在鄰村大莊,與我們村間隔三里多地。大莊民風淳樸,多數人姓張,環(huán)境好風水也不孬,地下水清涼甘甜。夏天天熱時,我們每到下課,就尋找開門的人家,看著院子有壓井,直接進去找水去。
她是我們上一屆的女孩。雖然跟我同歲,但因高一級,她讓我叫姐。記得當我們徘徊著到處找壓井的時候,她淡淡的一句:“跟我來吧,我家離學校稍遠,可每天敞著門方便呢?!彼糁贪l(fā),皮膚白白,不胖不瘦的身材恰到好處,不高不矮的身高絕對入眼。圓臉蛋姿色融融,彎眉毛情意自然,說話時淺淺的酒窩淡淡地透著善良與溫柔,自然紅的嘴唇讓人想起開放著的杏花紅。
她家的院墻是用手抓石砌筑的,一塊塊鵝蛋般大小的石頭,一塊摞著一塊,遠看像張圖畫。門口的木大門是用幾塊板子簡單拼在一起的,莊戶人家沒錢刷漆,幸虧有門對子蓋在上面。記得她家的大門對子都是貼的板板正正,而寓意也特別,要么“國家政策好,人民大豐收”,要么“福臨門第,祖國富強”。
“俺爹是當過兵的,他講究!”她指著門對子有點炫耀著。那時候在農村,誰家有當兵的,是受人尊敬的。她的父親當過兵,立馬讓人感覺不一般。
學姐姓張,聽說學習特別好,長得又很漂亮。于是,她的家就成了我們課間休息的向往。“沒事的,你們盡管到我家里來,正好下課時間我要回家照看一下奶奶,”她指著屋里說,“奶奶眼睛看不見?!彼f著順手提起豬食桶,用塑料瓢舀起來,兩頭黑豬嗷叫著趴在豬食槽子上,吧嗒著嘴吃起來。她笑了,笑得真是陽光燦爛。
她家從大門通往正屋的路也是用碎石鋪的,大小不一,顏色統(tǒng)一,用磚鑲著邊,仿佛是地圖,簡單而古樸。四間瓦房,玻璃窗已不明亮,入戶的風門子還是用山草編扎而成的。她進屋抱出了被子,隨手掛在庭院南北連著的鐵條上。她對奶奶很孝順,幾乎晴天就曬被子。壓井的位置在院子的東面,井的南側是大門口,門口東邊是一棵十幾公分樹莖的櫻桃樹。
我第一次到她家的時候櫻桃花正濃,滿院飄香,蜜蜂嗡嗡?;ò昱紶栯S風飄飄,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像碎銀子一樣。
“哦,真美!”我看著往鐵條上曬被的學姐情不自禁。學姐微笑著也如花一樣,她走起路來是彈跳著的,隨著她的腳步,粉色的花瓣四散開來,當時在我的心中學姐就是女神,最美的風采。
此后,或許是心照不宣,或許是習以為常,反正課間操的時間,我總是要溜達著到學姐家,拿著瓢喝著水,喝到肚子里的水甜甜的,眼睛也不閑。或許是青春期沖動,朦朦朧朧的,我游離的目光總在欣賞學姐的黑辮子,她白胖的圓臉以及她的體香。學姐的老爸是一個魁梧的漢子,經??钢z拿著鐮,風風火火的勤勞樣子。不知為什么,見了他喊了一聲叔,我的臉通紅通紅。
“姐,你長大了想干什么?”我們私下里進行了交流。學姐在學校里學習好是有名的。
“干什么都行,只要離開農村就可,吃不上喝不好的日子不好過?!睂W姐因為有目標,平常格外努力,幾乎從學校到回家的路上都背著英語單詞及數學公式,且干活的時候,手里從來都是拿著單詞或公式的小抄,不時地看著念著。
本來我學習也很好,可不知為什么,喝著涼水欣賞美麗的過程中,我的英語一落千丈。數理化都強,可120 分的英語成了我考學的路障。
櫻桃花開花落又結果,小時候的夏天,印象里太陽特別的毒辣,曬的頭皮都火燒火燎。“來,你壓會水,天太熱了,我泡泡腳!”學姐的腳又胖又白,讓人心猿意馬?!翱词裁纯矗靿核?!”學姐喊著傻乎乎的我,“洗洗腳,再用洗腳水澆澆櫻桃樹,這樣子不浪費,知道嗎?這棵樹是俺爹從戰(zhàn)友家移來的小苗,果子可甜了!”于是,我呱嗒呱嗒地使勁上下啟動著壓井把子,學姐一桶一桶地將水澆到葉子卷曲的櫻桃樹底下。
“櫻桃樹好撥弄,生命力強,只要有土的地方都可以生長,開花好看,結果甜甜!”學姐說話時嘴唇紅紅,牙齒白白,鼻子隨著臉一翹一翹的煞是可愛。
“你看下面長了這么多的枝杈,應該會拔出去,這樣有利于樹的成長,這櫻桃樹真有趣,根長?!睗策^水的土松散著,樹底下的幼苗經她小手一拔就出。
“能栽活嗎?”我問學姐。
“應該能吧,栽多了占地方,”學姐邊拽邊說,“樹根茂密影響種菜園!”在我們農村,屋前屋后只要有閑地方,一般舍不得干別的,都是會刨起來種點菜或者糧的,這樣既方便又增加口糧。
“給我棵栽到俺的家門前吧!”我?guī)椭鴮W姐拽出了一棵稍大的,“我把它栽活,到結果時到俺家里吃果子,好嗎?”“好啊好啊,來,我給它系上一點紅,俺爹說用紅毛線繩系,吉利還好活!”她邊說邊從頭上扯了一塊紅毛線頭繩系在小櫻桃樹的枝杈上,她粉丹丹的臉上是開心的笑容。
“咦,你的胳膊怎么了?怎么一大塊青?”學姐看著我接過樹苗的手驚訝地問。
“沒事,上課時胳膊過界了?”我淡淡地回答。
“你同桌不是個營房的女生嗎?怎么不像個女人?”學姐邊說邊拽了我的衣角一下,“痛不?你不好意思說,用不用我找找她?機關人又怎么了?都是同學,農村人就應該受欺負?”很明顯學姐生氣并心痛,我看著很感動。不知為什么從此以后的一段時間,我把學姐當成了自己的未來。
學姐學習認真,終于考上了中專,成了手捧國家鐵飯碗、一輩子可無憂無慮的正式工。接到紅色通知書的時候,我們都很高興。當時櫻桃熟了,一簇簇的櫻桃閃著光,發(fā)著亮,紅彤彤的在太陽下微笑,麻雀嘰嘰喳喳歡呼起來,瓜熟蒂落。隨著溫度的升高,地面掉了一層紅櫻桃,像紅地毯似的。
“你吃樹上的吧,”學姐客氣地對我說,“我從小愛吃掉在地上的櫻桃,熟透了掉下來的甜?!彼呎f邊撿,隨后就到壓井旁的水桶里去洗,白白的小手捧著紅紅的櫻桃伸到水中,真的是一紅二白。
我伸手摘了一簇櫻桃,邊往嘴里塞,邊看正用水洗櫻桃的學姐。紅襪白褲像芙蓉似玫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值青春期的我有點熱血沸騰。不承想,她也抬起了頭,就在這紅紅的櫻桃樹下四目相對的時候,我像個小偷一樣的心撲通撲通亂跳。
“別摘成簇的,那樣的爹好拿到市場上去賣錢,要摘就摘單個的?!币黄鸷攘藥啄昃脑?,學姐沒把我當外人,手捧著洗好的櫻桃走過來,“你嘗嘗,是不是掉在地上的甜?”
我沒有再去摘,而是接過她手中的櫻桃。她的手暖暖的,特別溫柔,女人是水做的,兩手接觸的瞬間立馬過電一樣。櫻桃在手中,感覺神秘而親切。
“你拿回去的櫻桃栽活了嗎?”學姐也是臉紅紅地問我。
“嗯,我栽到門前已經活了,等結了果一定到我家去吃?!蔽译S口回答。
“好好上學,上好了學才能離開莊戶地,才能有前程?!睂W姐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語重心長地叮囑著我。
八十年代剛有黑白電視,武打片是《射雕英雄傳》,小龍女與牧羊曲讓人神魂顛倒,而臺灣的瓊瑤阿姨又來了個《在水一方》。學姐上學走了,她去了遠方,井水也喝不到了。于是,稍有點激動的是我幻想著當個作家,靠寫作一樣也能成為正式工有出息。
夢里有許多的故事,幾年時間,我成了作家,學姐笑嘻嘻地牽著我的手漫步在田間街頭??涩F(xiàn)實是夢想沒有成為未來時候的故事,初中畢業(yè)成了我的最高學歷,現(xiàn)實很殘酷,我成了建筑工地推小車的壯工,而學姐當了醫(yī)生。
時光如水,靜默不語,仿佛就在花開花落的一瞬間,時光便化為了春色里的一縷香魂,漸行漸遠,但櫻桃樹下雪白的小手,白里有紅的紅櫻桃,像夢永刻心中。
二
醫(yī)院的路上真是人山人海,春季亂穿衣,穿單衣的看不見冷,披棉襖的不見得熱,反正湊在一起挺熱鬧。急診與門診一串串一排排,猛然一看就像有什么利好等著似的,急切并認真地排著隊。
過去體檢沒有腸胃鏡的檢查,隨著醫(yī)改增加了該項內容。人過五十確實應該進行腸胃的檢查。腸子無神經不知瘋不瘋,或許不疼不癢的時候就有可能因生活習慣及遺傳基因的問題而發(fā)病。
白白的床單軟軟的床,躺下來心里有點發(fā)慌?!懊撓卵澴?,露出屁股!”一個女醫(yī)生的聲音,有溫柔中的不容商量。瞞過爹娘瞞不了大夫,我不得不脫褲子,順手摘掉口罩。
“是你?”溫柔的女醫(yī)生帶著驚奇,中等身材的女醫(yī)生戴著口罩,我只能看到她圓圓的臉,炯炯閃亮的眼睛,看樣子是熟人,我立馬滿眼通紅,因為腸胃鏡就必須得光著腚。
“張嘴,一點麻藥馬上睡覺,別心慌,一會就好昂!”聲音是親人般的溫柔。她是誰?親戚還是村里人?似曾相識,不常相見,但感覺溫柔漂亮。我陷入了沉思中。似乎昨日還在踏著寂寞的跫音,還在邁著尋覓春色的悵然腳步。怎知一個回眸,一個轉身或偶遇,與她便相逢在這令人心醉的春天。
“醒了吧?提上褲子吧,慢慢提!”女人的聲音就是春天陽光的溫柔,“幸虧檢查得早,估計沒事的”,隨后,她與另一個女大夫扶了我一把,看我提好褲子,她摘下了口罩。
“是你?”我驚奇著張大了嘴巴,“姐!”雖然這么大歲數了,可依舊臉通紅,又有點小偷做賊的感覺。多少年沒見的學姐,我少時的伙伴,曾經的偶像,人生的迷茫中想象的方向。
“先到病房打個葡萄糖,補補營養(yǎng)!”她的眼睛里有閃亮且晶瑩的光,“你先休息,待會去看你,我們還要忙!”
躺在病房的床上,我不斷地揉著眼睛心中激動,是真的嗎?真的難以置信,曾經夜思夢想的學姐竟然出現(xiàn)在我光著屁股查體的病床。她依舊年輕,仍然美麗,還是那種楚楚動人的感覺。同在一個城市,學姐考上學后三十多年沒見,就像隔著千山萬水般遙遠。
我看著窗外盛開著的櫻花,怒放著的迎春花,繚繞的情繾綣的念都融合在春的枝頭搖擺綻放。窗外靜怡的光陰,陌上花正艷,那一朵一朵的花骨朵緊湊著,擁抱著,依偎著,含苞待放。此刻,多想借助這撩人的魅惑寫盡四月花開的婀娜,旖旎一段情感的傳說。奈何學識淺薄,只能蘸著曾經的相思,屢屢描摹過去的輪廓。
上學時,曾經咯咯笑著按著壓井把子使勁壓水的美麗、翹著腿夠櫻桃的楚楚動人、手捧櫻桃一白一紅的清純可愛。
我正在沉思她推門進來,“人到了五十就應該體檢,你腸壁上有四塊息肉,肉眼鑒別應該沒問題,但末端已有血漬,這樣下去極有可能出現(xiàn)問題,幸虧來檢查得及時,以后一定要注意,千好萬好身體健康比什么都好!”她邊說邊走近前來。
歲月是個無情的惡魔,她雖然仍存風韻,但是眼角遍布皺紋。蒼天也不公平,相見年輕,再見如影隨形,可只能說往事如風。
“勞模是免費體檢,你好棒呀!”學姐說話的時候露出雪白的牙齒,很明顯,其中有閃著銀光的兩顆鑲飾物。
“農村人除了干活什么也不懂,這是第一次體檢,沒想到與您撞見,看樣子真是有緣!”不知為什么,看著學姐眼角的皺紋與她灰白色的金牙,我的內心有酸楚的感覺。
“我們已經村改了,你們村改了沒有?”學姐看了一眼我掛著的吊瓶,邊坐在我的床邊問我。
姐姐的樣子親人的感覺,“我們村沒改,原來興大拆大建,現(xiàn)在的政府很仔細,不具備條件不拆,不過看看你們老家村里一排排的新房子,說拆就拆也挺可惜的?!蔽野l(fā)著內心的感慨。
“我們村拆了好久撈不著回,為什么要先拆后建?而不可先建后拆?娘不在了,俺爹無處可去就一直跟著我,可他的心一直在農村,想他的家,念他的櫻桃樹!哦,對了,你從我家拿的小櫻桃活了嗎?”
“活了,長得高高壯壯,剛拿回家時,我爹把它栽在家的門前,翻蓋新房時,你已成家了,說內心話我很失望,當時我已不想要了,刨出來放在路邊,爹說扔了可惜就栽到了屋東墻外,隨后鄰居蓋房要接山墻,爹說鄰里鄰居幫幫又何妨,于是我妻子把它剪枝后移栽到嶧山上,經常施肥澆水,現(xiàn)在更加茁壯,住幾天你可以到我們山上去吃櫻桃的!”我看著學姐發(fā)出內心的邀請。
“可以,真好,方便時我與俺爹一起去吃櫻桃,村改時,俺家的櫻桃樹沒挪活,俺爹哭了一場又一場,記得當時在老家,每逢櫻桃熟了時,俺爹總是用黃色的軍帽盛著櫻桃,邊摘邊念叨,喃喃自語只有他自己知道,摘好后用井水洗干凈放在桌子上貢養(yǎng)一下,不知為什么,我感覺老爹越老越神道,不守著人時,他把自己保留多年的小紅旗鋪在桌子上,舉著拳頭喃喃自語,時間久了,我與哥哥看見就裝作看不見,你知道嗎?我經常幫著奶奶曬被,但她不是我的親奶奶,她去世后爹才告訴我們,我們原是一個村的鄰居,爹與他的兒子是干兄弟,后來他的兒子死了,爹就把奶奶接回來了,你想沒想著,我們院子里的櫻桃樹就是從奶奶家移過來的,櫻桃樹耐活放在哪里都能長。”
或許是多年未見,抑或是年齡大了的緣故,學姐的話比以前多,“噢,對了,你妻子對你好嗎?她不錯吧?”
我苦笑了一下,“一般般吧,好在人挺孝順的,對老人比我強,我們是同學還是同桌?!?/p>
“啊!不會是上學桌子上劃界線把你手砸出青的女孩吧?”學姐的話里有好奇。
“是的,就是她,剛開始挺厲害的!”我笑著說。
“她不是個營房里的機關子女嗎?”學姐不相信機關子女嫁給農民,看我點頭她笑了,“看樣子有錢能使鬼推磨,你當包工頭發(fā)跡她看上你了,是吧?”
我聽著她的話不由皺了下眉頭,愛情是緣分的恰合與情感的升華。從農村走出去的人為何依舊瞧不起農村,在她的潛意識里農村只能配農民嗎?社會是個大學堂,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很明顯學姐落伍了。見我不接她的話,她看了看我床頭的勞模體檢單,臉上有些失望。
此時我的眼前晃動著的是記憶中那靚麗的身影,還有壓井的水汩汩流淌著的歡快聲,麻雀唧唧叫、櫻桃“叭叭”摔在黃土地上的音符。
三
嶧山海拔六十多米,從北看是山,從南看是丘陵。相傳這里是梁山伯與祝英臺上學約會的地方,山東側的石頭上,曾留下他們深深的腳印,可惜隨著修路建設而悄然消失。遠望嶧山就是個花的海洋,山前是綠油油的樹葉襯著紅彤彤的櫻桃,放眼看去滿眼是甜。
接學姐電話,她家老爹想老家了,要出來透透風。可老家已拆遷,村莊已消失,好在嶧山挪不走,搬不動,屹立不倒,于是他們想到嶧山來看看。
山上的路雖然窄,但鋪設瀝青后非常好走。走在路上,櫻桃的枝頭隨風悠悠,伸出手隨便拽一把放在嘴里,立馬甜滋滋的。我站在承包地里端詳著一棵棵的櫻桃樹,因品種不一,樹葉有深有淺,而結的果子有紅有黃,各有千秋,紅的甜,黃的酸,各有各的味道。從學姐家移栽的小樹苗,先是種在屋前,又在屋東,最終栽到了嶧山上。常言說,人挪活,樹挪死。雖歷經搬遷,但最終櫻桃樹生命力頑強,它不屈不撓,已長成枝葉茂盛的碗口大樹。
學姐是開車上山的,紅色的轎車在綠色的山林里格外顯眼,門開處是學姐燦爛的笑容,“真美,爹,快出來看看!”她邊說邊打開車門子,一個滿臉胡須的老人慢慢從車內移出了身子。學姐從另一邊拿出了一副拐杖,老人手扶拐杖站了起來,他給人的感覺依然是個高大魁梧的老人。
“大叔您好!”我走上前來,“多年沒見,看見您老真好!”不知為什么,看見大叔,我立馬聯(lián)想到我勤勞善良的老父親。這山上的櫻桃樹好多就是他親手摘下的,可只能先人栽樹,后人乘涼,觸景生情,心里不免一陣悲傷。
“哪棵櫻桃樹是從我家挖來的?”學姐站在櫻桃樹下問我,紅紅的櫻桃嫩綠綠的葉子襯著她白凈的臉龐,少時壓井旁摘櫻桃的女孩又重現(xiàn)眼前。隨著時光流轉,記憶生香,我只能把她深深地烙在心底,所有的記憶一如這微風中的櫻桃樹不言不語。
我指了指山坡前的一棵櫻桃樹,“就是這棵,挪了好幾次,越挪越壯實!”
“爹,這棵就是從咱家挖出來長大的,您嘗嘗,還是那么甜!”學姐邊說邊隨手摘了幾顆遞給老人。
“啊,終于又見到櫻桃樹了!”老人接過櫻桃放在手中仔細地端詳著,他的眼角泛起了淚花,“是真的嗎?這個就是從我們家的那棵樹底下挖來的?”
隨著我們點頭稱是,只見老人緩緩地摘下帽子,兩手扶著拐杖,鄭重而仔細地朝著櫻桃樹鞠了一個躬。他的樣子是那樣的認真與虔誠,好像把櫻桃樹當成了人的生命,連鞠三躬,隨后兩行熱淚流了下來,“貧窮的時候,我家的櫻桃樹甜了好多人,村子拆遷,我本來不樂意,可我不能影響了大伙,樹大了挪不活,眼不見心不想,我沒辦法讓別人去收拾的,櫻桃樹幾十年的生命說沒有就沒有了,這樣好歹有延續(xù),也有了下一代!”大叔邊說邊往嘴里塞了一顆櫻桃,說道:“甜,還是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