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方城的機器人（下）

馬傳思

4

羅老師離開前給了蘇姆一瓶車用潤滑劑，叮囑他時不時給機器人的主要部件添加一些，以防止機械元件之間過度磨損。“說不定這樣可以幫助機器人重啟，”他說，“那可能就是揭曉謎底的時刻。”

羅老師的話讓蘇姆浮想聯(lián)翩：如果機器人能再次蘇醒，自己就會成為全村……不，全校孩子中唯一一個擁有機器寵物的人，那該多酷呀！

蘇姆就這樣等待著。

一個星期六的早上，蘇姆被外面的風聲吹醒。他望向窗外的戈壁深處，天空一片昏暗，不時閃過一道刺眼的光芒，是沙塵暴要來了。

蘇姆謹慎地關(guān)好家里的門窗，又用木頭加固了羊圈上破損的洞口。他忙完這些時，風已經(jīng)很大了，胡楊的枝條像手臂在風中亂舞。蘇姆正準備回家，發(fā)現(xiàn)那個機器人竟從家里走了出來，大風吹得它搖搖晃晃，沙粒撲在它的機械外殼上“嘭嘭”作響。

“居然醒了！”蘇姆欣喜不已，“羅老師的方法果真有效！”

機器人轉(zhuǎn)過頭來。

“修復程度：80%?；竟δ芑謴??！彼f話的時候，腦后一陣陣地噴出蒸汽。

“太好了！可是，你這是要去哪兒？”

“風暴之眼啟動，回到羌方城?！?/p>

聽到這話，蘇姆感到失落的同時還有些氣惱：自己把它從沙漠里救了回來，為它清理、加水、加油，它卻要離開了。

不過，他終于可以解開羌方城的謎團了！

蘇姆追了兩步，又急忙返回家里。過了一會兒，他全副武裝地跑了出來：身上披著可以遮擋風沙的羊毛披風，腰間掛著裝滿水的皮囊，口袋里塞了一把牛肉干，手上還拿著趕羊棍和手電筒。

機器人已經(jīng)越過了村口的胡楊，蘇姆追上它，和它一起穿過村外的河谷，走入那片草甸。駱駝刺在風中狂舞，前方的戈壁深處，來自當金山的云團正急速旋轉(zhuǎn)。

5

蘇姆跟著機器人在戈壁中穿行了1個多小時，戈壁深處依然飛沙走石。就在他打起退堂鼓時，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閃爍著詭異光芒的旋轉(zhuǎn)光團，光團之中，一些古老建筑影影綽綽，周圍的空氣還不斷發(fā)出“嗶嗶剝剝”的爆裂聲。

蘇姆停下腳步，驚奇地問道：“這、這就是你說的羌方城嗎？”

“風暴之眼出現(xiàn)。”機器人噴出一陣蒸汽，邁著更加有力的步伐向光團走去。

“喂！你等等！”蘇姆伸手去拉機器人的胳膊，不料光團中傳來一股強大的力量，他被扯得向前趔趄了幾步，瞬間，無數(shù)耀眼的光芒撲入他的視線……

等再睜開眼，蘇姆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堵冰冷的城墻下，墻頭的烽火臺正燃著滾滾狼煙，一些穿戴著青銅胸甲和面具的士兵在城墻上巡邏。蘇姆疑惑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街上跑著很多蒸汽馬車，轎子形車廂前，身著護甲的車夫雙手緊握著操縱桿，車后斜伸出的排氣管隨著推拉噴出一股股濃煙。道路兩旁，穿著長衫、挽著發(fā)髻（jì）的人們匆忙奔走。兩個巨人般的蒸汽機甲在街口警惕地看著人群，像是這座城市的守衛(wèi)。

蘇姆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羌方城，但這座蒸汽城市還是讓他驚呆了。這時，他看到那個機器人走向一座庭院式的建筑，門前站著的少年欣喜招手的同時，嘴里還不停地說著什么。少年的長相有點奇怪，高鼻梁，大眼睛，眼睛微微向外凸起——很像機器人的眼部特征。

蘇姆猶豫了一陣子，決定上前打個招呼。

“你好?！彼f。

少年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回頭和機器人交流，用的語言蘇姆完全聽不懂。他不由得一陣惱火，說：“是我救了你的機器人，你不但不感謝，還不理人，怎么這么沒禮貌！”

這時，一陣號角聲從烽火臺那邊傳來。少年的臉色一變，說了一句什么，就轉(zhuǎn)身快步走進庭院，機器人跟在他身后。隨后，庭院的大門緩緩關(guān)上了。

蘇姆愣了一陣子，伸出一只手，沒想到他的手毫無障礙地穿過了門環(huán)。

“怎么回事？原來這座城市里沒人能看到我嗎？”蘇姆索性跑動起來，嘗試著撞上墻壁。果然，那些看起來無比真實的障礙物就像凝聚在一起的氣體，隨著他的動作散開，又恢復原狀。

沒多久，蘇姆逛到了城市中央，那里聳立著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宮殿前方的廣場被石柱圍繞，地面上繪著一個碩大的盤羊圖案。廣場上排列著兩個整齊的方陣，一邊是青銅機甲，另一邊則是戴著青銅面具和胸甲的戰(zhàn)士，手里握著青銅長刀。隊伍的最前方有一輛裝飾著金片的蒸汽戰(zhàn)車，一個雍容華貴的男子正端坐在上面。

“羌方城的城主和戰(zhàn)士們準備出征嗎？”蘇姆心想。

很快，一陣嘹亮的號角聲響起，烽火臺的狼煙彌漫了整座城池。與此同時，城外傳來遙遠的吶喊聲。

“不是羌方城的戰(zhàn)士們要出征，而是他們的敵人正在攻打羌方城！”蘇姆猛然醒悟過來。

那個王一般的男子發(fā)出了雷霆般的怒吼，他舉起青銅長刀，所乘蒸汽戰(zhàn)車駛過廣場中央，身后冒著大量蒸汽。機甲大軍和士兵方陣也邁著整齊的步伐，朝城門前進。

蘇姆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他有心去觀戰(zhàn)，卻又邁不開腳步。正在他不知何去何從時，一陣狂風吹得空氣漾起一層漣漪。蘇姆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一切開始消散，蒸汽機甲、街道、庭院、遠處的烽火臺都消失在長風中……

“不！不要這樣！”蘇姆驚叫起來，他穿過慌忙躲避的居民，跑向那座庭院，想再看看少年和機器人。但他突然重重地摔了一跤，等再爬起身時，羌方城已經(jīng)消失了，只余最后一縷狼煙，像一聲沉重的嘆息。

蘇姆失魂落魄地揉揉眼睛，大風“嗚嗚”鳴響，吹開了地上的沙礫，露出一些條狀和塊狀的土丘，似乎是羌方城的遺跡。

6

“你是說，你跟著機器人，走入了風暴之眼，到了羌方城？”羅老師第三次問這句話。

“是的?！碧K姆如實回答，他依然驚魂未定。半小時前，他從戈壁深處回到了家中，馬上給羅老師打了電話。

“如果是這樣，我們起碼能確認一件事?！绷_老師激動地搓著雙手，“羌方城真實存在過，可能毀于一場戰(zhàn)火。歷史上，許多部族都曾生活在這片沙漠里，又因戰(zhàn)亂、饑荒、干旱而遷徙或消失，或許羌方城也是這樣?！?/p>

“可是，如果它早已被毀，為什么我能看到？”蘇姆問道。

羅老師想了想，說：“或許沙漠的地理環(huán)境和沙塵暴的氣候條件引發(fā)了一種類似海市蜃樓的特殊現(xiàn)象，可以重現(xiàn)很久以前發(fā)生過的事?！?/p>

蘇姆撓了撓頭，說：“老師，可那機器人不是假的呀！”

“你說得對，這和海市蜃樓還是不一樣。”羅老師點點頭，走了兩圈，猛然停住腳步，“或許可以從平行宇宙的角度去解釋！”

蘇姆有些困惑地看著羅老師。

“那個機器人、機甲、車輛……足以說明羌方城正處于青銅時代，但和我們歷史上的青銅時代不一樣。我們很快走入了鐵器時代，他們卻一直使用著青銅，制造出了機甲、機器人、車輛，發(fā)明了蒸汽機，走上了另一條文明之路?！?/p>

蘇姆仔細琢磨了一陣，問道：“您是說，他們屬于另一個世界嗎？”

“按照平行宇宙的理論，宇宙中存在無數(shù)個世界，它們或許起源于同一個宇宙，但因為各自規(guī)則不同，出現(xiàn)許多細微的差異。比如，這個世界中的你和另外某個世界中的你會在一些方面不一樣?！?/p>

“要是我能和另一個世界的我相遇，一定會鬧出許多有趣的事來！”蘇姆被逗樂了。

羅老師接著說：“但我始終沒想明白一個問題，為什么你跟著那個機器人穿過了風暴之眼，卻不能真正進入那個世界？”

“是呀，我還記得那個少年疑惑地朝我的方向望了望，但好像并沒有看到我。”

羅老師又沉思了一陣，伸手拍拍蘇姆的肩膀，道：“不管他們是這片沙漠的歷史，還是另一個世界的影像，這都是一次奇妙的相遇?！?/p>

蘇姆認真地點點頭。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炎熱的夏天便到了。積雨云團不時帶來酣暢淋漓的暴雨，草甸里開滿了燦爛的格桑花，野駱駝和野山羊也出現(xiàn)在草甸上。

蘇姆依然喜歡在大漠中游蕩，甚至再次抵達那個讓人聞之膽寒的無人區(qū)，但再也沒見過那個機器人，以至于他時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經(jīng)歷過那一切。但他無比確信的是，這茫茫沙海中的每一條溝壑、每一座隨風而動的沙丘，或許都連接著久遠的過去和無盡的未來，連接著無數(shù)神秘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