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汝
早已記不清上次學校的雪是何時落下。久未潤澤的干涸大地依舊沒有等來那晶瑩的、有著鉆石般光芒的碎雪,更別提鵝毛大雪了。
那時,偌大一場雪悄然落下,校園里萬籟俱寂。那一片片茫茫的白雪仿佛一張碩大無比的羊毛毯,慵懶地鋪蓋在校園的土地上,蓬松厚實。大學路邊的小土洼中也盛滿了茸茸的雪,有著亮晶晶的水光,一腳踩下去,嘎吱嘎吱的,不似北方如沙礫般松散的雪籽,它是會在腳下偷偷融化的,化作雪水,滲進周邊的雪,黏黏糊糊地互相糅合,在這又濕又冷的空氣中凍結(jié)在一起,堅硬又有些晶瑩剔透,像半透明的水晶。
明代文學家董紀曾道:“梅雪軒中雪煮茶,一時清致更無加?!倍扆斆梢苍凇斗詈鸵u美茶具十詠·煮茶》中寫道:“閑來松間坐,看煮松上雪。時于浪花里,并下藍英末。傾馀精爽健,忽似氛埃滅。不合別觀書,但宜窺玉札?!痹谏搅种杏盟舍樕系难┲蟛?,頗有隱逸之士的風采。雪煮茶當真如此奇妙?年少的我循著這些古人的足跡,掃了花葉上的雪,煮成滾燙的雪水,依葫蘆畫瓢囫圇烹了壺茶。我那時自是不愛這微苦略澀的茶水,用的茶不好,煮茶方式也不對,嘗不出好壞,只覺得古人是閑得發(fā)慌,這般折騰也不見茶水變甜、變美味。如今想來卻是感嘆用雪煮茶的那一抹閑逸的雅致,只是年少的我無端破壞了這風雅。
沿著翠屏山上蜿蜒的道路行走,看到路邊房前的樹枝上也壓滿了搖搖欲墜的雪,那還未落盡葉片的枝干宛如一張弓,被用力地拉開。一叢叢的灌木仿佛一個個雪白的垛子,圓鼓鼓地立在那里,儼然一副乖巧的樣子。
聽雪,聽見了智者的吟唱,勇者的無畏,仁者的輕嘆。是天空無聲,是大地無聲,這“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盛況是那般的悄無聲息,在你為這寒風瑟瑟發(fā)抖時忽然而至;是天空有聲,是大地有聲,那些微弱如青蟲噬咬的聲音是冬麥生長的前奏,是萬物復(fù)蘇的神藥。雪不知道它落下的聲音,但天知道,地知道,你我知道,那是一意孤行的執(zhí)念,是心的律動。
聞雪,鼻腔中充斥著這濃濃的潮濕與寒風帶來的土腥氣,是泥土或是木葉的氣息,混雜著冬日的暖陽,一絲絲吸入我的體內(nèi)。蠟梅的點點香氣若有若無,是雪掩蓋了這片天地。有人說雪無香味,它是毫無雜質(zhì)的,因為它體內(nèi)蘊藏著一顆干凈的靈魂。
觀雪,那小小的一朵雪,很難想象它是如何將這天地鋪蓋,作出一幅仙境氤氳的畫卷。畫家筆下的雪是白的,而詩人筆下的雪卻是五彩斑斕的,那種美捉摸不透。雪早已超出它所固有的形態(tài),變幻成一切的一切。若你僅接住一片,那雪花上細密精巧的紋路則會讓你嘆為觀止,更何況它每一片都不盡相同。
品雪,品的是“綠蟻新醅酒”的溫情,在忽明忽暗的漫天飛雪中品味這世間的百味。
(責任編輯/胡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