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聲音

葉劍秀

一

自小對聲音敏感好奇，喜歡琢磨各種聲音，但凡哪里有點異動，都會做出下意識的反應。譬如——咯噔咯噔的腳步聲從門前走過，就知道是老村長深夜巡街，他的腳跟穩(wěn)，踏出的聲音扎實厚重;嘩啦啦一陣兒自行車駛過的聲音，一準是村里起早趕往縣城打工的女人;一聲哀號夾雜著一聲怒吼，便是張家二小子和媳婦又打架了……

大人們夸我耳聰心慧，便越發(fā)癡迷于捕捉和揣摩聲音。這嚴重影響了我的睡眠，即便睡著了也容易驚醒，所以一年四季要靠午休來補覺，要不下午就蔫兒吧唧無精打采。遇到出差或在陌生地方過夜，無論是城市的喧嘩躁動，還是山里的風動溪鳴，必然是徹夜難眠。

然而，猝不及防地，我對大地上的聲音突然失聰了。

我對各種聲音到了癡迷的程度，常神經(jīng)兮兮地獨坐一處，暗自發(fā)問：大地上為什么會有各種奇妙的聲音，這聲音來自大地深處、還是高遠蒼穹？它們?yōu)槭裁磿l(fā)出不同的聲音？它們表達著什么？傾訴著什么？

越想越復雜，越想越離奇，把我折騰得近乎抑郁。書上說生命存活的三大要素為陽光、空氣、水分，我總覺得也離不開聲音。聲音是生命律動的音符，甚至是生命存在的形式，假若萬籟俱寂，生命可能會在凝固中枯萎窒息，便是一息尚存，又何以寄托？

這是一個令人興奮的發(fā)現(xiàn)。

我對大地上的聲音開始重新認識，似乎不弄清聲音存在的真諦和意義，便辜負了上天賦予我的神圣責任和使命。

二

村莊依附著大地，大地托舉著村莊，人們依偎著大地的懷抱和村莊襁褓，大地的聲音鼓動著村莊的氣息，靈動著村莊的氣象，聲音的氣味、顏色、韻律，與每一個人息息相關，是漫長日子的希冀和守望。

追溯聲音的經(jīng)往和演繹，是件很有情趣的事。

老王家百歲的老太太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寬宅大院里寂落無聲。大夫搖搖頭，說老人熟透了……家人就聽到了時間之鐮磨刀霍霍，知道又一茬生命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殯葬的儀式甚是隆重，素衣孝身，哀樂陣陣，哭聲高高低低，有戀戀不舍的無奈，卻沒有多少悲慟。不同的聲音以不同的表達方式，追思著老人的前世今生，也好像在慶祝老人辭世勞碌，榮歸天城。

大地也在發(fā)聲，風吹草木，放聲高歌，頑石點頭，旁敲側擊，匯成一部交響樂，鋪成人間通往天堂的路，全村的人簇擁著逝者的棺木，把她送到祖墳里，讓她得其所在，入土為安。一季莊稼成熟了，該為下一季莊稼騰地兒了。

規(guī)律性的合唱是季節(jié)的標志，也是農(nóng)時的啟動和更替。一聲春雷響過，松動了冰封一冬的大地，萬物仿若受到催促和鼓動，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新春的聲音，給大地和村莊送來了又一個美好的開端。

老李家大門上的喜字還沒褪色，歡快的嗩吶聲還在院子里縈繞，好事就腳跟腳來了?；榉坷锲D難的呻喚過后，咔嚓一聲，接生婆剪斷了嬰兒的臍帶，稚嫩的哇哇啼哭聲飛出門楣屋檐，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村里人便知道老李家添了新丁。于是，祝賀聲、道喜聲盈滿宅院，喜樂奏起，杯盞交錯，一年前迎娶的喜悅接續(xù)為添丁增口的歡慶。

天高地闊，四時吉祥。季節(jié)的輪回中，這家添一個，那家生一口，無論男丁女娃，只要這聲音延續(xù)不斷，村子就永遠香火興旺。

此起彼伏的蛙叫和連綿不斷的蟬鳴，是村子里每年規(guī)定的演奏節(jié)目，把季節(jié)銜接得天衣無縫，日子無論干澀與溫潤，耕耘和農(nóng)事都顯得那么的緊湊和流暢，仿佛人世間的光陰總是那么的通達美好。

不和諧的音符也是有的。老天寧靜溫順的表情后面，掩藏著另一副面孔，不定哪天就發(fā)了脾氣，甚至兇悍暴戾，令人恐懼和心驚。一聲炸雷，串通發(fā)癲的狂風，借助雷電的閃光，挾來傾盆大雨，無情摧殘大地和村莊。慘叫聲、奔跑聲、呼天喚地的哀嚎聲，怪異的聲音記錄了人間的災難。

然而，天道有常，一聲雞啼，喚醒了大地和村莊。草木依然茂盛，五谷依然豐登，村里的孩子們依然粗枝大葉地瘋長。

三

有一種聲音，裹著幾多鄉(xiāng)愁，交織著人間悲歡的情結，難以取舍和褒貶。

傳統(tǒng)的春節(jié)，是中華民族的盛大節(jié)日。一年一度的團圓，少不了烘托歡樂氣氛來慶賀。燃放爆竹，是延續(xù)千百年的民俗?？蛇@些年禁放了，就少了濃厚的年味，但過年的聲音是掩蓋不住的，不但掩蓋不住，好像還多了一些，濃烈了一些。

過年的聲音，是有滋有味的。時令進入小年以后，村莊沸騰起來，人們開始忙年了。

“二十三，發(fā)面火燒夾糖瓜兒;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殺年雞;二十八，貼花花;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屁股扭一扭……”

臘月二十三是小年，大年從小年開始。這一天，家家戶戶都是刺刺啦啦的油煎聲，火燒饃出鍋了，和糖瓜一起供在灶王老兩口像前?；馃x是他們上天路上的干糧;糖瓜要粘住他們的嘴，防著他們到天庭胡言亂語。

二十四，到處都是掃帚的聲音，把一切“窮運”、“晦氣”統(tǒng)統(tǒng)掃地出門，寄托了人們辟邪除災、迎祥納福的美好愿望。掃塵既有驅除病疫、祈求新年安康的意思，也有除“陳”（塵）布新的情感寄托。

二十五，磨豆腐，轟隆隆的石磨聲中，白花花的豆?jié){流出來，被人們做成白花花的豆腐?！案薄案！蓖簦^年吃豆腐，來年更幸福。

二十六，割年肉，殺豬是過年的重頭大戲。路旁或河邊支起一口大鍋，下面是熊熊燃燒的柴草，鍋里是翻滾冒泡的開水，養(yǎng)了一年的肥豬驅趕過來，那豬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犟著身子不肯往前走，可終究抵不過幾個壯漢，被拉過來摁在案臺上。那豬絕望了，挺著脖子拼了一輩子的氣力啊。只見專業(yè)的屠夫手起刀落，豬脖子那里噴出一股熱血，四只蹄子蹬了一會兒，咽下最后一口氣息，生命終止在那個寒冷的冬天。

豬叫聲是慘烈絕望的，是一頭肥豬告別世界的吶喊?？稍谝慌上矚庋笱蟮姆諊?，卻好像為人們增加了節(jié)日的歡樂。生為豬命，供人享用，人們覺得這種聲音很好聽，聽到這聲音就亢奮不已，這大概是生命不平等的法則，是上天早已給出的宿命。于是，人們心安理得地把一頭豬變成豬肉，把豬肉拿回家，清洗、剁碎、煮燉、烹飪，色香味俱全的豐盛年飯便呈現(xiàn)出來。當人們大快朵頤的時候，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悲情場景，完全徹底地被忽略和遺忘了。一個生命的結束，滿足了另一群生命的欲望需求。人們早已經(jīng)忘了雷電狂風肆虐的時候，他們罵天罵地的詛咒，仿佛這一切合情合理，這或許就是大自然聲音的哲理命題。

……

一頭豬還沒有吃完，就到了除夕夜。按照老習俗，除夕夜是要安靜的，怕的是誰口無遮攔，說出了不吉利的話，惹惱了哪路神仙?，F(xiàn)下不一樣了，每家的電視里都播放著“春晚”，臺上的人瘋子一樣胡言亂語，臺下的人傻子一樣大笑不已。但這些聲音好像不是聲音，反倒襯托了年夜的靜。

到了大年初一，人們就放肆了，互相串門，互相拜年，高喉嚨大嗓子地說著吉祥話，也不管有用沒用，都說了，都收了，每一只耳朵里都裝滿了祝福，慢慢地供一年享受。

四

村莊是人類的家園，哺育著相互依偎的生靈，豐盈著生命的厚度，不斷誕生著夢想和希望。

村莊大多時候是安然的模樣，偶有意想不到的聲音響起，便生出了糾結的疼痛。

鄉(xiāng)下人進城了，看到城里的高樓大廈、廣場闊路，回到村里，便想比葫蘆畫瓢仿著城里的模樣改變鄉(xiāng)村。拆遷、鋪路，綠化、整合。鏟車繁忙，在鄉(xiāng)村蓋起一棟棟樓房;推土機轟鳴，一步步把鄉(xiāng)村推向城市化進程。如今的村莊一天天在改變，仿佛逐漸和城市拉近了距離，一下子變得新潮和時尚起來。

熱烈壯闊的聲音深處，一聲聲沉悶的嘆息不絕于耳。鄉(xiāng)村開始與土地剝離，仿若能聽到斷裂的聲響。一座座新房蓋起來了，可一個個鄉(xiāng)下人卻離開土地走進了城里，鄉(xiāng)村成了空殼。能走的走了，該回來時也如匆匆過客。老人、兒童和一些走不出去的人，散落在村莊的皺褶里，無奈地守著一個老的傳說和新的期盼。距離很遠，過去的可憶而不可觸碰;將來的可望而不可企及。好在還有一根線，把鄉(xiāng)下的失落和城里的歡樂連在一起，也能聽見，也能看見。聽著聽著就泣不成聲了，看著看著就淚眼模糊了，老人的眼淚蒼涼渾濁，孩子們的呼喚奶聲奶氣，維系著世間的溫暖親情。

有了新的居家環(huán)境，鄉(xiāng)村看似舒適安逸了，但賴以生存的土地一遍一遍地流轉后，正在被一片片地圈走，然后慘遭遺棄，變得荒蕪。狗尾巴草是結不出豐碩果實的，失去土地，鄉(xiāng)村就失掉了古老的尊嚴。鄉(xiāng)村變成華而不實的空巢，往日溫馨的人間煙火蕩然無存，新房舍、新環(huán)境，誰來呵護這些弱勢群體的心靈？誰來關愛老人孩子？誰來守護他們生存的家園？

土地的嘆息聲，黯然漂浮，也顯得蒼白無力……

五

突然有一天，土地發(fā)出希望和力量的聲音，這聲音飽滿豐盈，和諧悠揚，充溢鄉(xiāng)村的時空——鄉(xiāng)下人把城里的錢帶了回來，開始重鑄鄉(xiāng)村的靈魂。

鄉(xiāng)村的學校坐落在一面山坡上，十幾名樸素的鄉(xiāng)村教師，帶著百十個孩子，像極了老母雞帶著一群雛雞。校園，曾經(jīng)是十幾間土坯草房，水井旁的槐樹上掛著一節(jié)鐵軌;后來變成磚瓦結構的教室，鐵軌換成了銅鐘;現(xiàn)在是高聳矗立的教學樓，銅鐘也換成了電鈴。不管怎么變化，校園的聲音都是清脆明亮的。當鳥兒喚醒村莊的時候，早晨的霞輝鋪滿校園，朗朗的讀書聲響徹鄉(xiāng)村，在田野上流動，在天空中回旋。這聲音帶著村莊的希冀和夢想，好像當年那節(jié)鐵軌活過來了，一寸一寸連接著外面美好的世界。

河岸的柳樹冒出嫩芽，喚來了村童的腳步，風一樣到處亂竄，在嫩黃和淺綠中，折柳弄笛，長短不一，柳笛聲聲，高低相間，春天被吹醒了，天地明朗起來。

春光灑滿村前的小河，河水清澈透亮。嫵媚的村姑端著大盆小筐的衣物，紛紛走向河邊，擇一塊光滑的石頭，抖開大包小包，扯出幾件衣服，在涓涓的河水里擺動浣洗。嘰嘰喳喳的家長里短停不下來，掄起的棒槌有節(jié)奏地捶打，用聲音的力量，敲開春天的希望之門。

夏日黃昏的余暉落在打麥場上，身旁站立著高低不同的布袋子，裝滿收獲的喜悅。一張張褶皺的臉，寫滿飽經(jīng)風霜的滄桑，輕輕撣掉身上的浮塵，守著麥秸垛子吧嗒起煙袋，瞇起的老眼在青煙繚繞間放射著悠然自得的光亮。一群漢子赤露著壯碩的上身，吼著粗獷渾厚的梆子腔，直奔河里洗澡去了。

秋禾正旺的季節(jié)，莊稼長到齊胸深，夜里拔節(jié)的聲音極具誘惑力。一個雨后的夜里，淡淡的月光像稀薄的輕紗，我約上幾個伙伴，躲進茂密的玉米地，屏住呼吸，果然聽到了咯吱咯吱的聲響——一夜間，玉米棵子瘋長了四指高。莊稼拔節(jié)的聲音令人亢奮，正是這種聲音，催發(fā)著莊稼的青綠和繁茂，飽滿了農(nóng)人和村莊的殷實與富足。

村莊極富樂感的聲音，是一首首流動的歌，現(xiàn)代的節(jié)拍和著古老的元素，賡續(xù)著二十四節(jié)氣的韻律。這生動空靈的聲音被時代的記憶收錄，留給未來的人們深切懷念。

村莊的聲音在時光流轉中開始豐富。有的消失多年，卻似乎并沒走遠;有的應運而生，卻好像似曾相識。

村莊里電喇叭的叫賣聲天天都有，忽而飄過，時而停下，打破了難得的清靜，令人煩躁不安。留守的幾位老人，湊在陽光溫暖的花園旁聊天，忽然被這不協(xié)調(diào)的叫賣聲騷擾，郁郁地瞥去幾束厭煩的目光，抬手揮動著拐杖無聲驅離。但第二天叫賣聲照常來招攬生意，鄉(xiāng)村的寧靜便被異常的喧囂侵擾不止。

晚陽落幕，街燈亮起來。村莊東邊的廣場上，秧歌的鑼鼓早早敲起來，西邊廣場的舞曲也不甘其后，村莊恍若城市般繁華。充滿活力的秧歌隊伍，老少皆宜的廣場舞，人影憧憧，歡聲雷動。戲劇、歌曲的愛好者加入了熱鬧的行列，南腔北調(diào)地吼起來。一天天過去，幾張熟悉的老臉幾乎沒有更換，也蹦跳不出什么新鮮花樣，本來就沒有觀眾的自娛自樂，在星光燦爛的村莊里慘淡經(jīng)營，落葉枯黃的季節(jié)里看過去，極似干涸的池塘里風擺殘荷，令人心酸嘆息。

繁華背后的落寞，留給大地無限的思索和疑問。各種曼妙的聲音依然存在，且不斷豐富和更新，可沒有觀眾的捧場和喝彩，缺失的或許是大地的接受和欣賞，沒有觀眾的百姓舞臺，終歸要冷淡蕭索地收場。

懷念大自然的聲音，接納華麗悅動的音符，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六

鄉(xiāng)村的慢時光，是在大地深處氤氳出的聲音里度過的。品賞大地的聲音，有味道、有溫度、有情懷、有意蘊。

晨曦微露，不知哪家的雄雞一聲啼叫，引來同伴的附和，把暗淡的天光叫亮了。門戶洞開，成群的雞鴨鵝撲棱棱飛出了一個響亮的晴日，人們開啟了一天的忙碌。看門護院的狗，不顧夜晚盡職盡責的疲倦，興致十足地吠幾聲，仿佛是彌合雞犬相聞的完整畫面，一幅優(yōu)美的鄉(xiāng)村圖畫重復顯現(xiàn)。

狗們過去給人類看家護院，何時成為人們的寵物，已無從考究。不知是狗的心性變了，還是人們故作矯情，冠以愛心的虛名，把狗無節(jié)制地嬌養(yǎng)，乖啊寶地叫著，穿衣戴帽伺候著，狗也丟了本能和職責，發(fā)出嗲聲嗲氣的聲音，再也沒有了勇敢和野性，家里進了賊都不敢唧噥一聲。這種荒誕的現(xiàn)象，混亂了大自然的法則，顛覆了人們的認知觀念。哦，各有所愛，留給時間去評判和矯正吧。

牛依舊是大地的忠臣，更是鄉(xiāng)下人的依靠。勞作了一天，暮歸的老牛自己能踏著夕陽的余暉，尋到回家的路。村口哞的一聲，透著如釋重負的舒松，叫出了耕耘和回報的喜悅，似乎自豪地告訴村莊，又是一天完美的收工。

在不出工的休閑時光里，一頭頭健壯的牛俯臥在樹蔭或暖陽里，姿態(tài)憨厚可愛。慢悠悠地咀嚼著歲月，嘴角泛著白沫，脖頸上的鈴鐺叮當響，反芻著人世悲歡的悠遠和綿長。

牛叫的聲音是個謎，大多時候都是溫柔馴順的，憤怒的時候，也只是喘幾口粗氣，受了委屈也只在喉管里發(fā)出幾聲呼嚕，眼里默默流幾滴眼淚。很奇怪體身龐大的牛為何叫聲低啞沉悶？是命運的束縛？還是歲月的壓抑？甚或是低調(diào)內(nèi)斂，不事張揚？

村莊里還有一種特殊的聲音，鄉(xiāng)下人稱作叫魂兒。體弱的孩童受到驚嚇或刺激，懨懨的像患上了疾病，渾身綿軟無力，閉目不醒。上點歲數(shù)的老者搭眼一看就知道孩子是丟了魂兒，于是趕緊去給孩子叫魂兒。母親或奶奶抱起孩子，用手做著巫師的動作，伸手一抓，回手撫身，好像要把丟了的魂抓回來;也有手里操著木棍，敲打桌椅或床幫，嘴里不停地呼叫——回來了，回來吧……反復幾個來回，奇跡就出現(xiàn)了，魂兒回歸，孩子慢慢睜開眼睛，漸漸恢復元氣，不消一日，就像沒事人一樣活蹦亂跳了。這種詭異的現(xiàn)象，在過去的鄉(xiāng)村里是很盛行、很常見的，現(xiàn)在幾乎銷聲匿跡了。那些真實而又奇特的記憶，至今仍令人疑惑不解。

在鄉(xiāng)村出生或生活過的人，對一種呼喚的聲音終生難忘。懵懂的年紀，孩童在村里玩耍，上樹掏鳥，下河摸魚，或在田野里追兔子、捉螞蚱，往往會忘了吃飯的時間，母親就在家門口或村頭呼叫。這種聲音是母愛的召喚，帶著焦慮和不安，帶著埋怨和責罵，一聲聲或悠長或急促，在曠野里嗡聲回旋，直到看見孩子平安無恙地歸家。這聲音帶著母愛的溫度，像胎記一樣伴隨孩子們終生。

如今鄉(xiāng)村的格局不斷變化，更新著蓬勃的氣象。打工的游子背起行囊離鄉(xiāng)那一刻，母親的臉上寫滿了殷殷的牽掛，囑咐的聲音絮叨溫婉，叮嚀的話語縈縈繞耳，村口揮揮手，母親的心就伴著兒女一起遠行了。

村口聳立著一棵幾百年的老槐樹，樹梢上嘩嘩啦啦舞動的聲音，在光陰流逝里迎來送往，記載著每一個村民的悲歡離合。這聲音為游子指明回家的方向，迷失的時候能尋到心靈皈依的家園。無論春風得意，還是失魂落魄，家鄉(xiāng)隨時都敞開懷抱，迎接歸家的游子，把漂泊的靈魂召回故土。

大地上的聲音筑就心靈的故園，是落葉歸根的最終棲息地。

責任編輯 劉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