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曲家陸世廉考補(bǔ)*

潘明福

(湖州師范學(xué)院 人文學(xué)院,浙江 湖州 313000)

陸世廉(1585—1669),字起頑,號生公、晚庵,又自號遐園主人。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崇禎庚辰(1640)以薦授廣州府通判。南明時累遷光祿卿,后還鄉(xiāng)歸隱?！秱髌鎱R考標(biāo)目》著錄其傳奇《八葉霜》(佚),另有雜劇《西臺記》(1)此劇今存順治《雜劇三集》本、誦芬室《雜劇三集》本、景誦芬室《雜劇三集》本。此外,王永寬等《清代雜劇選》收有校注本。。

《西臺記》演文天祥兵敗就義,兼寫謝翱西臺哭祭事,寓亡國悲痛心情,代表了清初遺民的普遍心態(tài),頗為知名。清人鄒式金論此劇云:“表貞臣志節(jié)易,寫義士胸懷難。妙在不矜浮艷,實(shí)地描摹,肝膽須眉具見?！?見《雜劇三集》眉評)。

陸世廉還曾列名為《南詞新譜》的“參閱者”。鄧長風(fēng)先生《明清傳奇考略》據(jù)鄭敷教《前中大夫陸晚庵小傳》等文獻(xiàn),對其生平事跡有所發(fā)覆,然尚有不足。為了對陸世廉的生平、交游、著述等方面有一個完整的認(rèn)識,筆者不揣谫陋,依據(jù)相關(guān)史料,對其生平行歷作一番考補(bǔ),以求正于方家。

一、《前中大夫陸晚庵小傳》發(fā)微

鄭敷教《前中大夫陸晚庵小傳》(以下簡稱《傳》)是探詢陸世廉生平行歷頗為重要的材料,鄧長風(fēng)《明清傳奇考略》對其進(jìn)行全文征引,并對里中信息有所鉤稽,然遺漏尚多。筆者現(xiàn)據(jù)相關(guān)文獻(xiàn),細(xì)繹陸世廉的生平經(jīng)歷,以證鄭說。為后文引述方便,現(xiàn)將陸氏小傳復(fù)征引如下:

儒者而負(fù)盛名,入官而躋卿貳,履難而歸故鄉(xiāng),享年而希大耋,同堂而見五世,此得天之至厚、而人世所不可期也,惟先生有之。先生諱世廉,字起頑,別號晚庵,吳之長洲人也。祖某,名孝廉,生五子,皆以儒術(shù)顯,先生則季所出也。孝廉不謀生產(chǎn),公少時即甚貧,至不能負(fù)笈從師。其以文章顯、名聞諸侯,皆自其好學(xué)深思、深造而自得之者也。既游鄉(xiāng)校,輒壓時流,堂下橫經(jīng)奉手請問者恒數(shù)十人。兩廣古百粵地,擅珍珠、大貝、山海之利,公歷任司牧,進(jìn)為大吏,而去任無并州土物,百粵之民罔不勒碑紀(jì)德,而公卿大夫思慕之,比于劉夢得、韓昌黎、柳子厚,以焉經(jīng)濟(jì)文章,先后頡頏也。既以孤臣去國,經(jīng)百重戈甲,虎狼在前、綠林在后,妻子童仆,無慮千指,而一無疾病死喪之戚。還里門者二十年,風(fēng)景不殊,舉目增感,而詢陳人、具昔酒,里社雞豚、忘年交酢。閑居則手麾一編,至死不輟。文辭詩賦,倚馬立辦,旁及傳奇百種,皆喜為之。至八十余,神氣不衰,短檠熒熒,能作小楷。而雪邊月下,蠅頭之字可讀也。曾玄濟(jì)濟(jì),幾如郭令公不辨群孫。嗚呼!備茲五者,亦復(fù)何憾?而獨(dú)于啞啞笑言中,時懷幽憂喟咄之感,忠孝不可以假人,心之精微誰能喻之?公生平不善酒而有酒情,不善棋而有棋癖,不工畫而能辨三史百家濃淡疏密之致,不深談因果而好與黃冠野衲游。凡吉兇賓嘉大禮,有所疑,首于公而始定?？跓o臧否,而邪正善惡之介,片語提衡,萬夫不能奪也。以公之靈爽,列于吾郡諸賢之后,天上泉下,必有引手歌呼,相視莫逆者矣。

現(xiàn)對小傳所載,略作揭橥:

其一,《傳》云:“祖某,名孝廉”。按:世廉祖象閏,嘉靖二十八年(己酉,1549)舉人?！?同治)蘇州府志》(2)《中國地方志集成》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卷六十一《選舉三·明舉人》于“嘉靖二十八年己酉科”下列“陸象閏”之名,本科解元乃常州人唐一麐。陸象閏“不謀生產(chǎn)”,世廉一如其祖,故《(同治)蘇州府志》卷八十七《陸世廉傳》云其晚年歸家后“屢空晏如”。清顧沅(1799—1851)《吳郡名賢圖傳贊》(3)參見郭磬、廖東《中國歷代人物像贊》,齊魯書社2002年版。亦云其“棄官如屐,遁跡吳門。簞瓢屢空,步武顏原”。

其二,《傳》云:“以文章顯、名聞諸侯?！卑?鄭氏所言當(dāng)不是空穴來風(fēng),大約崇禎十二年(1639)三月,陸世廉與黎遂球、李模、顧咸正、徐開宏諸人在京城有一次聚會(詳下考),其間黎遂球贈陸世廉詩一首,稱道陸氏之語為“酬唱動皇州”(4)詳見黎遂球《都門三月三日李灌溪老師招同顧端木陸起頑徐孟博簡伯葵集雙河庵即席贈起頑》一詩,載《蓮須閣集》卷七,清道光二十年(1840)伍元薇輯伍氏詩雪軒刊《粵十三家集》本。,時人亦多喜邀陸氏作“序”“傳”之文(陸氏著述詳下文輯考),由是可見世廉文名之一斑。

其三,《傳》云:“既游鄉(xiāng)校,輒壓時流,堂下橫經(jīng)奉手請問者恒數(shù)十人。”按:世廉才高于時,為多人師,現(xiàn)可考者,即有清代著名詩人沈德潛之祖沈欽圻。沈德潛《清詩別裁集》卷七載《沈欽圻小傳》云:“沈欽圻,字得輿,江南長洲人,邑諸生?！瓏踉娧孛骷居嗔?xí),多宗景竟陵。先大父往復(fù)陶杜,自攄胸臆,未嘗求工而自中繩削。陸起頑太仆謂‘鐘譚之風(fēng)流毒天下,不能濡染沈生,大是豪杰之士?！?先大父師也。不輕許人,當(dāng)時以為篤論?！标懯懒鵀樯驓J圻《晤書堂詩稿》作序(5)黃裳《來燕榭讀書記·晤書堂詩稿》云:“《晤書堂詩稿》,長洲沈欽圻得輿撰?？滴蹩?十行,十九字。白口,左右雙邊。前有同里友人陸世廉起頑序,后有‘《先祖行述》,孫男德潛稽首謹(jǐn)述。’”載《來燕榭讀書記》下冊第55頁,遼寧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又,《清代版刻一隅·晤書堂詩稿》云:“康熙刻本。寫手靜雅,然字畫尚有鋒棱,不似乾隆刻之圓熟也。玄字避諱。前有陸世廉序。后附孫男德潛《先祖行述》,則刻于乾隆中。德潛嘗選欽圻詩入《別裁集》,更易字句。賴有原刻,得發(fā)其覆。自昔選家喜點(diǎn)定舊文,自《文選》來已如此,最為惡習(xí)。德潛尤好信筆刪易。欽圻集中頗寫南京弘光一局故事,荒謬丑怪,窮盡形相,無殊詩史?！陛d黃裳《清代版刻一隅 (增訂本)》第155頁,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沈氏“山橫去鳥外,人立晚霞邊”“學(xué)易應(yīng)觀我,言詩或起予”“冷岸孤舟搖月白,荒村一犬吠燈紅”諸詩句頗為世廉所稱賞(6)見沈德潛《明詩別裁集》卷十一《沈欽圻小傳》。。

其四,《傳》云:“兩廣古百粵地,擅珍珠、大貝、山海之利,公歷任司牧,進(jìn)為大吏,而去任無并州土物,百粵之民罔不勒碑紀(jì)德,而公卿大夫思慕之,比于劉夢得、韓昌黎、柳子厚,以焉經(jīng)濟(jì)文章,先后頡頏也?！卑?陸世廉于廣州通判任內(nèi),為官清廉,頗有善政?！秴强っ髻t圖傳贊》云其“崇禎庚辰以薦授廣州府通判,多善政”。清花村看行侍者《花村談往》卷二所載《兩廣勒劫》亦載:“蘇州陸世廉,字起頑,拔貢授廣州府別駕。蒞任之后,兩院、三司、海道、學(xué)道,皆荷賴其筆札,得蒙寵眷。五大縣(南海、番禺、新會、香山、順德)印篆遞經(jīng)署綰,所取不資,百踰甲榜之蓄矣。獨(dú)無所用故也?！庇?陸氏于通判任上,斷案細(xì)致、嚴(yán)謹(jǐn),頗為人稱道。清人湯來賀《內(nèi)省齋文集》卷三十二《雜說》載陸世廉?dāng)喟甘论E一則,頗見其履職之認(rèn)真:“予分巡粵東,審一盜案,唐確綸等皆來興所扳也,來興斃獄,確綸擬斬矣。又扳曾秀沂等六名亦系獄,猶未成獄辭。閱卷擬辟,僅‘執(zhí)月光下識,真?！徽Z,予呼原證婢女梅青,詳訊,如初。問其何以識面?則云我在屋上望見。問:‘亦涂面否?’曰:‘未糊?！瘑柶湮?則曰:‘高丈余?！柙?‘月光朦朧,而登高視下,且遠(yuǎn)望,豈能確乎?況舊仆劫士身,自上盜而不糊面易形,獨(dú)不畏人議其后乎?’駁。陸通判再訊,陸問梅青,云:‘劫系何日?’曰:‘初九?！瘑?‘何時?’曰:‘夜半后?！懺?‘果夜半后,非黃昏乎?’對曰:‘然?！懺?‘初十之月,夜半而沉。安得有光照人?來興斃獄,枉矣!況所扳乎?’予大悅,立釋諸人。嘆曰:‘既無月光,而初訊者惑之。予于此猶費(fèi)躊躇,遂忘夜半,智豈可專耶?’”文后注云:“陸別駕名世廉,字起頑,蘇州人,以薦昨起家?！睖珌碣R(1607—1688),原名湯來肇,字佐平,改字念平,號惕庵,別號主一山人,世皆稱其為“南斗先生”,江西南豐人,明末曾任兵部侍郎兼廣東巡撫。由湯氏《雜說》所載,可知湯、陸二人同在廣東為官,且屬上下級關(guān)系,則二人必有交往。

其六,《傳》云:“至八十余,神氣不衰,短檠熒熒,能作小楷。而雪邊月下,蠅頭之字可讀也?！卑?清人龐元濟(jì)《虛齋名畫錄》卷八在著錄《明邵瓜疇貽鶴寄書圖軸》(10)《貽鶴寄書圖》軸乃明代邵彌于崇禎十年(1637)四十五歲時所作山水繪畫?，F(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具體可參王然《中國文物大典》第568頁所載,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9年版。時,保存了陸世廉的題跋(詳后),落款為“丙午長夏為苞書社兄題”?！顿O鶴寄書圖》作于崇禎十年(1637),題跋作于畫成之三十年以后,可知此“丙午”必為康熙五年(1666),陸世廉時已八十二歲高齡。又,上海博物館藏清金俊明等《花卉圖》一冊(11)據(jù)《中國繪畫全集》(第20卷)著錄,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第10頁。,共錄畫十幅,其中第三幅《張適補(bǔ)墨梅》題有陸世廉詩一首,詩后落款為“晚庵陸世廉,時年八十有三”。按:金俊明(1602-1675),原名袞,字孝章、九章,號耿庵,又號不寐道人,蘇州人。明諸生,少隨父官寧夏,往來燕趙間,以任俠自喜。諸邊帥爭欲延致幕府,不就。歸里后,折節(jié)讀書,名著復(fù)社中。明亡,杜門讀書,不復(fù)出。卒后,門人私謚“貞孝先生”。工詩畫,尤長于墨梅。著有《春草閑堂集》《退量稿》《闡幽錄》等。陸世廉與金俊明既為同鄉(xiāng),又為同社好友,彼此交游亦當(dāng)密切。陸氏于八十二、八十三歲的高齡,仍筆耕不輟,題畫作詩,可知《傳》中“短檠熒熒,能作小楷”“雪邊月下,蠅頭之字可讀”云云,所言不虛。

其八,《傳》云:“不深談因果而好與黃冠野衲游?！卑?陸世廉與僧、道頗有交游,此舉數(shù)例,以證《傳》言之不虛。《嘉興大藏經(jīng)》(新文豐版)第28冊所載《季總徹禪師語錄》序文后載錄《眾護(hù)法請住蘇州慧燈禪院開堂啟》一文,文后列“葉紹颙”“李?！薄瓣懯懒薄耙ψ诘洹钡热弧白o(hù)法”之名,陸氏名列“護(hù)法”之中,可見其還是很有佛緣的。又,是《啟》前有譚貞默所撰《繼總禪師語錄序》,序文后署“順治丙申長至月望,國子監(jiān)司業(yè)兼掌祭酒事、前戊辰二甲進(jìn)士、工部虞衡司郎中、大理寺左寺副、曹溪憨祖弟子、福征道一居士譚貞默盤談撰?！薄绊樦伪辍奔错樦问?1656),則陸世廉作為“護(hù)法”請住蘇州慧燈禪院開堂也很有可能就在是年。此時,已是陸氏晚年隱居家鄉(xiāng)的時期。又,顧沅《元妙觀志》載陸世廉《法師亮公禱雨元妙觀賦頌》一詩,“法師亮公”即蘇州元妙觀著名道士施道淵(1616—1678),字亮生,法名金經(jīng),號鐵竹,蘇州人(生平事跡詳見彭定求《南畇文稿》卷十所載《穹窿亮生施尊師墓表》)。這首詩未注明具體寫作的時間,然緊接此詩之后,《元妙觀志》載錄了鄭敷教的一首《亮生施法師振揚(yáng)道法辛卯三月三日張子兜庵延致元都凡九日鸞鶴隨臺而舞觀者樂之為賦召鶴詩》,“辛卯”即順治八年(1651),陸世廉詩或亦作于順治八年(1651)前后,是時其剛歸家不久。又,《穹窿山志》卷一載陸世廉所撰《穹窿山增修上真觀碑記》一文(文詳后),亦可見陸世廉與施道淵之間的情誼。此外,清徐崧《百城煙水》卷二《吳縣·福濟(jì)觀》載:“福濟(jì)觀俗稱神仙廟,在皋橋東,宋為李王祠……清康熙間姚玉緯(名弘勝)重修,建火神殿、斗母閣,金之俊、陸世廉疏,李模、申演芳記,姚又刻《福濟(jì)觀文錄》二卷,前后所題贈詩文具在。”陸世廉為道士施道淵禱雨而作詩賦頌,又為重修福濟(jì)觀作疏,足證其與道士間亦有交游,可知《傳》言不虛。

陸世廉生平事跡還有兩點(diǎn)未被寫入《傳》中,亦未被鄧長風(fēng)先生拈出,此略加點(diǎn)出:

其一,陸世廉于廣東之宦跡,除任廣東通判、梧州知州和光祿寺卿以外,還曾任廉州知州?！缎性陉柷铩酚凇奥∥涠瓯?1646)十二月”下載:“改廉州知州陸世廉于梧州?！敝懯嫌兄葜?jīng)歷。

其二,陸世廉曾卷入南明王朝的黨爭。倪在田《續(xù)明史紀(jì)事本末》卷十四《永歷黨禍》云:“上下尸素而各自為黨,嚴(yán)起恒、朱天麟、王化澄、堵胤錫、吳貞毓等從患難蔑降臣為一黨,洪天擢、袁彭年、潘曾緯、毛毓祥、李綺于歸附凌朝士為一黨,吳燥、劉湘客、陸世廉、馬光儀、丁時魁、蒙正發(fā)、金堡、李用楫、徐世儀、施召徵皆自諸路赴行在為一黨,陳世杰、楊邦瀚、王應(yīng)華、李貞、高賚明、吳以連、唐元楫皆廣東人官本州為一黨。”則陸氏曾卷入黨爭可明,謝國楨《明清之際黨社運(yùn)動考·南明三朝之黨爭》對此曾有評述,可參。

二、關(guān)于陸世廉的交游

陸世廉一生交游廣泛,其友人廣及儒、釋、道三家,除上文已提及之沈欽圻、湯來賀、鄭敷教、金俊明、陳邁、顧隱亮、施道淵等人之外,還有黎遂球、李模、顧咸正、徐開宏、簡伯葵、顧之璣、馬光、褚人獲、袁重其、張蟾、沈自晉等人。

其一,大約崇禎十二年(1639)三月,陸世廉與黎遂球、李模、顧咸正、徐開宏、簡伯葵諸人在京城有一次聚會。

黎遂球《蓮須閣集》卷七載《都門三月三日李灌溪老師招同顧端木陸起頑徐孟博簡伯葵集雙河庵即席贈起頑》一詩云:“漢廷前席尚相求,燕市狂歌半倦游。馬上新傳陸生語,龍門慚附李膺舟。香塵綺月三千里,弱柳嬌鶯十二樓。回首自憐消渴甚,羨君酬唱動皇州。”詩題下小注:“予將南還?！?/p>

按:黎遂球(1602—1646),字美周,號長齊,又號蓮須道人,廣東番禺板橋人,天啟七年(1627)鄉(xiāng)試中舉,曾數(shù)次赴京會試,崇禎十二年(1639)再次落榜后南歸。黎氏后來參加了南明政權(quán),被任命為兵部職方司主事,后戰(zhàn)死于贛州,其生平事跡詳見清黎景義《二丸居集選》卷七所載《黎美周私傳》。

李灌溪,即李模,字子木,號灌溪,蘇州人。天啟五年(1625)進(jìn)士,授東莞知縣,有政績。入為御史,因劾論中官,貶南京國子監(jiān)典籍,改河南道御史。后見時事不可為,遂以病歸事父,里居三十余年,年八十二而卒。生平事跡詳見《(同治)蘇州府志》卷八十一《李模傳》、清徐鼒《小腆紀(jì)傳》卷十四《李模傳》。

顧端木,即顧咸正,字端木,乃嘉靖名臣顧鼎臣之曾孫。崇禎六年(1633)舉人,崇禎十三年(1640)以會試副榜除延安府推官,有善政。后落入洪承疇之手,不屈而死。生平事跡詳見《(同治)蘇州府志》卷九十四《顧咸正傳》、張岱《石匱書后集》卷三十二《顧咸正傳》。

徐孟博,即徐開宏,字孟博,崇禎十二年(1639)副貢生。明亡,與子履恂、履恪、履慥守節(jié)不屈而死。生平事跡見《(同治)蘇州府志》卷九十四《徐開宏傳》。

簡伯葵,生平事跡不詳。

詩題中之“雙河庵”在北京,明沈榜《宛署雜記》卷十九“庵”項(xiàng)載:“雙河庵,天順八年建?！庇纱丝芍?陸世廉與黎遂球、李模、顧咸正、徐開宏、簡伯葵諸人此次集會乃在京城。又,黎遂球于崇禎十二年(1639)南歸廣東,此后未曾入京,是詩題下有“予將南歸”之小注,則當(dāng)作于崇禎十二年(1639)南歸廣東前,很可能作于崇禎十二年(1639)當(dāng)年。有幾條證據(jù)可作為是詩很可能作于崇禎十二年(1639)之參證:其一,是詩乃黎遂球贈給陸世廉的,詩稱“羨君酬唱動皇州”,則是時陸世廉在京城頗有聲譽(yù),聯(lián)系次年(崇禎十三年,1640)陸氏即受薦出任廣州通判這一情況來看,則是詩很可能作于陸世廉受薦的前一年,即崇禎十二年(1639)。其二,徐開宏為崇禎十二年(1639)副貢生,則其本年當(dāng)在京城,顧咸正于崇禎十三年(1640)中會試副榜,則其崇禎十二年(1639)亦很可能在京城,眾人皆在京城,故有會集之可能。綜上可知,陸世廉與黎遂球、李模、顧咸正、徐開宏、簡伯葵諸人很可能于崇禎十二年(1639)三月在京城有一次聚會。

李模、顧咸正、徐開宏、簡伯葵四人后來是否還與陸世廉保持交往,不得而知。然黎遂球回到廣東后,與前來任通判的陸世廉交往密切。兩人就當(dāng)時境況下廣東地區(qū)的平亂、救荒、安民、保甲等事宜進(jìn)行過深入探討和溝通,黎氏屢獻(xiàn)良策?！渡忢氶w集》卷十三《答陸晚庵別駕(一)》《答陸別駕(二)》,卷十四《寄陸晩庵別駕書》諸文就有頗多此方面的記載。

其二,與顧之璣交游。

《元和唯亭志》卷十三“人物”項(xiàng)載《顧之璣傳》云:“顧之璣,字在欽。……庠生。學(xué)力淵粹,尤熟于經(jīng)史。校讎紫陽、涑水二書,淹貫本末。家世授《易》,得之庭聞,而討論精當(dāng),為宿儒陳敕我器重。事父母以孝聞,待兄弟友愛。叔祖應(yīng)驥末(按:當(dāng)為‘未’)葬,無于(按:當(dāng)為‘子’),父病,亟時以為念,之璣即于冱寒冰雪中奔走經(jīng)營,祔于祖塋。父卒,哀毀逾情,殯葬盡禮。乙酉兵燹,負(fù)母避難,轉(zhuǎn)徙村落,備歷困苦。丁亥,弟子咸成進(jìn)士,不以動懷,棄儒冠如敝屣。杜門養(yǎng)母。母卒后,皈心西竺間,亦寄情詩酒。與陸世廉、周師文、金永昌、鄭敷教為忘形交。卒年五十九?！?16)清沈藻采編撰,徐維新點(diǎn)?！对臀ㄍぶ尽?方志出版社2001年版,第168頁。按:顧氏于丁亥歲(清順治四年,1647)始棄儒歸隱,“杜門養(yǎng)母”,母卒后,又“皈心西竺間,亦寄情詩酒”,五十九歲而卒,則其生年,當(dāng)晚于陸世廉。顧之璣亦為蘇州人,其與同鄉(xiāng)前輩陸世廉交往,乃為自然之事。

其三,與馬光交游。

陸世廉曾為馬光《兩粵夢游記》(17)《兩粵夢游記》記馬光自崇禎十二年(1639)赴北闈、次年赴粵以至永歷六年(1652)還家,中經(jīng)目睹行朝門戶相軋、兵馬荒亂,后為清兵所執(zhí)放歸等史實(shí),記載頗詳,多為他書所未見。是書現(xiàn)較為常見者有《中國野史集成》本、臺北新興書局《筆記小說大觀》本等。作序,《序》云:“予與涑庵,同應(yīng)征書,同驅(qū)百粵,同膺禍患?！眲t其與馬光交游乃可無疑。按:馬光,清顧震濤《吳門表隱》載其事跡云:“馬光,字涑庵,少從王敬臣學(xué)。由貢生薦官永寧知州,土司羅大政匿印殺人,光力治之,以功調(diào)全州。壬午夏,奸民倡亂,密捕渠魁十六人杖斃,眾潰。癸未,獻(xiàn)賊陷境,死守力擒偽官百余人,審為首者六十四人磔之。并發(fā)銀贖回所虜婦女,歸之家。永明王時,召為海北道,升全州巡撫,與權(quán)要不合,歸隱堯峰山,明亡勵志終?！?18)清顧震濤《吳門表隱》,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30頁。馬光亦為蘇州人,陸世廉《序》后署“年社弟晚庵陸世廉題”,則陸、馬二人不僅為同鄉(xiāng),而且還為同社之友。

其四,與褚人獲交游。

褚人獲《堅(jiān)瓠集·補(bǔ)集》卷六載《陸云士詞》云:“康熙己卯季秋望前一日,恕兒得榖孫彌月,為湯餅之會。適錢塘陸云士先生過訪,留飲,因贈子《黃金縷》詞……猶憶丙午孟秋,予得恕男,蒙陸起頑、鄭桐庵、沈伯?dāng)⒅T先輩皆有贈詞,惜皆遺失,不復(fù)記憶矣?！卑?“丙午”乃萬歷三十四年(1606),是年褚人獲得子,陸世廉以詞相贈,則陸、褚二人必有交往。褚人獲(1625—1682),字稼軒,又字學(xué)稼,號石農(nóng),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清初著名文學(xué)家,著述頗豐,傳世的有《堅(jiān)瓠集》《讀史隨筆》《退佳瑣錄》《續(xù)蟹集》《宋賢群輔錄》等,其中最為知名的還是長篇?dú)v史小說《隋唐演義》。陸世廉贈褚人獲之詞,現(xiàn)已無處得見,當(dāng)已佚。文中之“鄭桐庵”即鄭敷教,“沈伯?dāng)ⅰ奔瓷蛎鲯?。?jù)《(同治)蘇州府志》卷八十八《沈明掄傳》:“沈明掄,字伯?dāng)?精《春秋》,得安成聞喜之傳,與同里徐汧、李模、鄭敷教友善,從游甚眾。崇禎癸酉以恩貢中順天副榜。乙酉亂后,授徒自給。三十余年卒?！鄙蛎鲯嘁酁樘K州人,亦與鄭敷教友善,且與陸世廉同以詞賀褚人獲得子,則陸、沈二人或有交游,然無實(shí)據(jù),不敢遽斷。

其五,與袁重其交游。

清陸心源(1834—1894)《穰梨館過眼錄》卷三十三載《曹有光霜哺圖卷》文,曰:“長洲袁孝子重其,名駿,幼年遭父泰徵沒于水,母吳守節(jié),撫其兄弟二人,家甚貧,重其傭書以供菽水,并遍求海內(nèi)名儒詩文圖畫數(shù)百家,以表母之苦志。分裝成卷,皆同郡金孝章俊明為之裒輯,各書小引、姓名、目錄于卷首。重其因無力全梓,將合各卷之目刻以傳世。于是薛堆山寀、陸晩庵世廉為之序,名曰《霜哺篇》。金孝章目錄后題丙申初夏,當(dāng)是順治十三年也?！标懯懒疄樵仄洹端钙纷餍?當(dāng)與其有交往。據(jù)陸氏《穰梨館過眼錄》所載,金孝章裒輯完成于順治十三年(1656),則陸世廉之序文當(dāng)亦作于順治十三年(1656)或稍后。按:袁重其,名駿,字重其,蘇州人,生平不詳,乃明清之際畫家,吳偉業(yè)《梅村詩余》載錄《千秋歲·題袁重其侍母弄孫圖》詞一首,可證袁重其作有《侍母弄孫圖》,詞有“少婦晨妝起,抱得佳兒侍。珠一顆,駒千里。石麟天上送,蠟鳳階前戲。回首道,待看兒長還如此”之句,可知此圖所畫內(nèi)容之大概。

其六,與張蟾交往。

顧沅《吳郡名賢圖傳贊》載張蟾事跡云:“公姓張,諱蟾,字永輝,吳縣人。善丹青,工人物,性狷介,喜摹古圣賢像。初郡人錢穀、王世貞俱繪有吳中先賢像,流傳既久,缺佚散落。公搜羅殘剩,重摹之,復(fù)增補(bǔ)啟、禎時人,其用意尤在發(fā)潛闡幽于忠臣、孝子、遺老、逸民,博考窮搜,悉登于冊,筆墨之妙,若有神助。……其時,如李灌溪、陸晚庵……咸與定交,稱為高士?！痹茝報概c陸世廉(晚庵)“定交”,則他們之間有交往,當(dāng)可無疑。

其七,與沈自晉交往。

陸世廉名列沈自晉《南詞新譜》的“參閱者”之一,則陸、沈二人必有交往。按:沈自晉 (1583—1665,一說1580—1660),字伯明,晚字長康,號鞠通生,南直隸吳江(今屬江蘇)人。戲劇家沈璟族侄。弱冠補(bǔ)博士弟子員。長于音律,為明末著名曲家。嘗取沈璟所著《南九宮十三調(diào)詞譜》加以增補(bǔ),輯為《廣輯詞隱先生南九宮十三調(diào)詞譜》,簡稱《南詞新譜》。明亡以后,隱居吳山,卒年八十三歲。劇作有傳奇《望湖亭》《翠屏山》《耆英會》三種。前二種存,后者僅存殘曲。散曲集《鞠通樂府》,亦存。

三、關(guān)于陸世廉的著述

《(康熙)蘇州府志》卷四五、《(乾隆)長洲縣志》卷二四、《(道光)蘇州府志》卷一○三、《(同治)蘇州府志》卷八七皆言陸世廉“著述甚富”,且著有《遐園志》,《(康熙)蘇州府志》卷五四又云陸世廉有《晚庵集》,然檢核《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國叢書綜錄》《中國叢書廣錄》等目錄類典籍,皆未見載錄,是否已經(jīng)亡佚,不得而知。

為了盡可能多地了解陸世廉作品的風(fēng)貌,筆者現(xiàn)將平時披覽典籍過程中搜集到的陸氏著述的一鱗半爪輯錄于次,以備論世知人之助。

(一)陸世廉的詩

1.《題〈張適補(bǔ)墨梅〉》

林壑遂沉霾,獨(dú)與梅爭白。若非香風(fēng)吹,索笑安投策。溪橋幾樹花,正復(fù)奴魂魄。枝枝壓欲殘,觸手寒如坼。仿佛見羅浮,凄清相主客。(19)是詩為陸世廉八十三歲所作,詩載上海博物館藏清金俊明等《花卉圖》第三幅《張適補(bǔ)墨梅》上,此據(jù)《吳湖帆文稿·吳氏書畫記》錄入,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出版社2004年版,第475頁。

2.《題陳邁〈蘭蓀圖〉》

祖枝郁起蓀枝秀,九畹移來奕葉奇。從此徵蘭歌則百,安排銀鹿跨麟兒。(20)據(jù)趙蘇娜《故宮博物院藏歷代繪畫題詩存》錄入,山西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327頁。

3.《法師亮公禱雨元妙觀賦頌》

元都彷佛是仙都,呼吸遙通帝座隅。劍影光寒山鬼殛,篆符飛動玉龍驅(qū)。土膏已竭三時澤,膚寸應(yīng)蘇萬灶枯。人事天心兩難問,九還丹鼎足相扶。(21)據(jù)顧沅《元妙觀志》錄入,《中國道觀志叢刊》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1冊。

4.《大中丞韓公步禱得雨敬賦長歌作頌》

六月三農(nóng)戀雨澤,山川滌滌田龜坼。桔槔不住水泉枯,佇待神膏起捐瘠。勸雨當(dāng)年欲焚巫,癡龍驕蹇不堪呼。風(fēng)雨寂斂無消息,繁露遺規(guī)事已蘇。原野蕭條跡似掃,撫公遠(yuǎn)法松林禱。不辭足繭往來頻,為惜民瘼著步早。憑仗穹窿老度師,靈符飛動鬼神知。親承玉旨聲相許,少女風(fēng)微乍起時。便對瑤罌傾馬鬣,甘霖驟浹人心愜。察眉慘戚轉(zhuǎn)戲歌,婦子依然欣餉馌。誰道天心不易回,亦資調(diào)護(hù)亦栽培?？辖藤x緩胥無憂,禁得商羊效舞來。膚寸均沾忽以遍,投壺天女爭掣電。豚蹄無事祝污邪,豐稷應(yīng)將珪璧薦。病叟支離苦不前,得邀涓滴慶無邊。閑扶柱杖看禾黍,綠笠青蓑詠大田。(22)據(jù)顧沅《元妙觀志》錄入,《中國道觀志叢刊》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1冊。

5.《雨中入穹窿》

黃云割遍稻田收,山徑欹斜據(jù)竹兜。丹葉經(jīng)霜楓刺眼,青林飛雨笠遮頭,三峰高擁仙都近,半壁中通暗水流,捫盡藤蘿才得到,蒼煙殘礫不勝秋。(23)據(jù)清吳偉業(yè)、向球《穹窿山志》卷五錄入,《中華續(xù)道藏》(初輯)本,第3冊。

6.《吊挽塘村烈婦》

罡風(fēng)漸散絲常薄,幾個品危牢著腳。碧血消沉劍影寒,衣冠反面無堅(jiān)諾。誰將錢石鑄貞心,挾刀懷中衡亦深。暴客相陸來月夜。霜鋒急抵力難禁。墜樓人還堪為績,古井無波秋后竹。冷落荊君草野身,一朝歸盡冰兼玉。斷腸應(yīng)自泣啼腸,肯把琵琶向別船。昔日山頭人似石,今拼一死逝如泉。村□那復(fù)知嫻習(xí),一寸剛腸高百岌。野老驚聞淚暗流,請將列女從頭緝。(24)據(jù)清三吳良墨仙主人《海烈婦百煉真?zhèn)鳌蜂浫?《中國古典文學(xué)海外珍稀本文庫》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4年版,第161頁。

7.《題〈邵瓜疇貽鶴寄書圖軸〉》

謖謖風(fēng)聲落樹顛,江頭誰子共留連。一般詩畫襄陽米,不是東坡即印禪。(25)是詩作于康熙五年(1666),陸世廉時年已八十二歲。此據(jù)清龐元濟(jì)《虛齋名畫錄》卷八錄入,清宣統(tǒng)烏程龐氏上?？瘫?。

8.《餉茶詩》

瓦壺欲燥爐煙冷,汲得清泉思瀹茗。岕葉收藏動隔年,色香已散存枯梗。春深谷雨正新晴,屋角鉤辀鳥弄聲。讀倦不禁消渴甚,雅懷玉露吸金莖。山中一夜驚雷莢,處處春云披綠葉。倒篋傾筐摘取歸,焙來不失盧仝法。蒙君遺我小龍團(tuán),絕世珍奇出草叢。幽冷自來同氣味,啟封如與故人逢。呼童拂拭安折腳,火候還叫細(xì)斟酌。蟹眼初生雪浪翻,渟甌淺碧堪奴酪。夢回酒醒郁無聊,頻啜愁中意亦消。解道茗柯多妙理,茶星燁燁耿清宵。(26)據(jù)褚人獲《堅(jiān)瓠集·補(bǔ)集》卷三載錄,《續(xù)修四庫全書》本。亦見于徐海榮《中國茶事大典》,華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855頁。亦載朱世英、王鎮(zhèn)恒、詹羅九《中國茶文化大辭典》,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2年版,第841頁。

(二)陸世廉的文

1.《穹窿山增修上真觀碑記》

去郡城三十里,當(dāng)閶闔之西南,有杰然而竦峙者為穹窿山,與秦余杭勢相頡頏而高實(shí)倍之。乃吾郡之鎮(zhèn)專屬秦馀,而茲山反若附庸,豈黨霄截漢,復(fù)出霞表,不屑于郡邑間事耶!宜其為茹芝烹石、探玄叩寂之所棲止,而俗氛寢遠(yuǎn),此上真觀之所由建也。《志》稱三茅真君顯化于此,故觀以名。夫句曲地肺,已為真君湯沐邑,則茲山之紆回聲樺,吐納煙云,或亦其衣冠月出游耳。觀久頹圮,鞠為荒萊,迄無有能鼎而新之者。我法師亮生施公,樂彼松風(fēng),馴茲玄鶴,吹簫炙笙,如度步虛聲,而寥寥空山安爐無所,設(shè)使真君一旦式臨,如王方平之過蔡經(jīng)家,其何以駐絳節(jié)而導(dǎo)霓旌,為仙靈停羽駕乎?于是慘淡經(jīng)營,不謀于眾,獨(dú)力為之締構(gòu)。凡木石所購,工匠所攻,費(fèi)且不貲,而卒未嘗持一簿乞一緣。金錢粟帛,有若神為之運(yùn),而曾莫測其所自。不三年而文材碧瓦,絡(luò)繹奔湊,剪榛棘,去朽巍,辟地數(shù)弓,弘開堂構(gòu),而且增益其所未備,回廊曲室,琳宇珠宮,下至廚傳圊浥,無不極其精好。遙望金碧,有若丹霞,中奉真君,為之總統(tǒng),而旁及百靈,咸皆備位。師乃拈一辦香,罡步云回,劍鋒雷迅,時時請命上真,為下民救度,固已呼吸通帝座矣。時方多故,疾疫煩興,師復(fù)下山,于玄都勝地,建黃篆大醮,號召鬼神,驅(qū)除魑魅,一時響應(yīng)。遂乃使和風(fēng)翔、甘雨霪,而歲聿有秋,則師之加惠斯民者,山靈若為之助焉。然則師之于穹窿,葛稚川之勾漏,陶弘景之茅峰,陳希夷之華岳也。丹鼎猿封,黃庭鶴誦,師方餌菖蒲,餐沆瀣,徜徉容與,日與大羅諸仙真相揖讓于青霞碧澗之間。覺海上三山,去此不遠(yuǎn),功成有日,將山中雞犬,咸且隨而上升,而乘云御風(fēng),當(dāng)不僅左浮丘而右雇佺,為足驕語千古矣。若夫山中諸勝,百丈有泉,紫薇有塢,海云國師望衡對宇,皆若與師削靈符而分仙篆。山空云凈,含影流輝,東坡所謂金壁所在,草木亦被其光澤,況名山之與至人,有兩相藉以不朽者。然則師之功行,又豈在一椽一瓦之間哉!師名某,郡人其高足弟子,共宣力而董其役者,為某某,例得并書?？と送礅株懯懒?。(27)據(jù)清吳偉業(yè)、向球《穹窿山志》卷一錄入,《中華續(xù)道藏》(初輯)本,第3冊。

2.《〈霜哺編〉序》

讀《霜哺編》而不欷歔流涕、激發(fā)于患難死生之際者,非情也。夫霜之降也,桑隕苕黃,山川改色,其蒼然而不少渝者,獨(dú)貞松與勁柏耳。而欲以概凡卉木,蓋其難哉?今袁母吳太夫人之為霜哺也。松耶?柏耶?而復(fù)得重其氏以為之子,節(jié)以征慈,孝以隆養(yǎng),庶幾繁霜歇而陽和來,然志亦苦矣。當(dāng)泰徵先生之為騎鯨游也,太夫人永矢柏舟死而,死爾顧獨(dú)恤,彼藐孤忍此,視息其縷辟而指血為濡,點(diǎn)筆而荻畫在地,亦何?曰:“不在冰霜寒冱中,迄于今而掌上雙珍,乃得婉愉膝下也?！被匾曁┽鐗櫵畷r,淚痕凝碧矣。嗟夫!自教之衰也。臣背君,子抗父,婦棄夫,寧知彝秉倫常為何物?而太夫人顧克以九死一生之嫠婦,撫亡慰存,歷四十年如一日,鬼神為之飲泣矣。然則媲太夫人于往古共姜也,陶嬰也,懷淸也,而以律往古之貞臣誼士,則程嬰之于趙武,王成之于李燮,而李善之于李續(xù)也。九鼎其身,千秋其義,可以下報泰徵,即彝倫為之攸敘矣。予亦久在冰霜中,近歸自嶺嶠,重其偕薛子偉楚過予,出是編相質(zhì),語次泣數(shù)下,予怪問所以,薛子曰:“重其以不獲表章其母,恒惻惻有余恨?！庇柙?“不然,夫闡幽淑旌,有司責(zé)耳。于人子何與?今太夫人已屆稀齡,其于陵谷之更遷,海田之變換,有不勝愴然于心。即今日而綽楔其門,吾知太夫人之冰霜如故也。然則重其氏亦第殫力于所事,畢太夫人百歲歡,母子偕隱,昔人以為美談。且太夫人自有恃以不朽者,夫又何籍此。”區(qū)區(qū)晚道人陸世廉題。(28)據(jù)陸心源《穰梨館過眼錄》卷三十三錄入,《續(xù)修四庫全書》本。

3.《〈兩粵夢游記〉序》

予與涑庵,同應(yīng)征書、同驅(qū)百粵、同膺禍患,其濱死煙巒瘴海、稠戈密壘之中而櫛風(fēng)沐雨、忍饑耐暑以茍幸無罪,蓋無之而不同也者。然則予與涑庵,皆夢中人也。同在夢中,迷而不悟,而涑庵獨(dú)為拈出其邯鄲一覺乎!緬懷十?dāng)?shù)年中,國勢如飄風(fēng)、人心如駭浪,事且岌岌;而行在諸君子,顧乃為蝸爭、為蟻斗,門分戶列,議論囂然,以成敗為兒戲。予思援手而不得,亦付之無可如何,流涕太息而已矣。涑庵行不避難,一旦把中丞鉞,出鎮(zhèn)永地;完殘補(bǔ)弊,勞苦萬狀。至于驕兵悍帥,黽勉支吾,而嶺右迄亦少延秋毫,皆中丞力也。及涑庵謝病,而遂不支。九關(guān)虎豹,豈不以人重哉?今讀其夢游一編,大抵應(yīng)變者什之七、靖亂者什之三;才敏而識深、鋒铦而機(jī)利,故節(jié)解理斷,奏刀砉然。其自守土以迄撫綏,無或有棘其手者;雅歌投壺,而有封狼居胥之意,隱若敵國矣。萬里歸來,經(jīng)綸盡捐;乃復(fù)理前夢,如楊柳外曉風(fēng)殘?jiān)?乍明乍滅,當(dāng)無問黃粱之熟與未也。夫蕉中之鹿、槐國之蟻,千古沉沉,誰為喚醒?閱是編而乃知風(fēng)塵勞攘,舉皆酣囈枕中,總非實(shí)相;茍得其解,亦可以灑然而雪釋矣。雖然,因夢得覺,覺亦是夢,天下事何常之有!涑庵以醒眼澄觀世外,升沈往復(fù),終當(dāng)有定,弱流方淺,夫?qū)⒙柹憩帊u,為汗漫之游;而予顧沾沾焉。涑庵話疇昔、商甘苦,亦幾于癡人說夢矣。年社弟晚庵陸世廉題。(29)據(jù)《中國野史集成》本《兩粵夢游記》錄入。

4.《題〈邵瓜疇貽鶴寄書圖軸〉》

計僧彌之畫此垂三十年矣。而僧彌之辭世,亦遂有年。梁月空明,玉樓不返,聽山陽之笛韻,能無廣陵散之思乎!撫懷今曩,慷當(dāng)以慨。因系之以詩:“謖謖風(fēng)聲落樹顛,江頭誰子共留連。一般詩畫襄陽米,不是東坡即印禪。”丙午長夏為苞書社兄題,陸世廉。(30)據(jù)清龐元濟(jì)《虛齋名畫錄》卷八錄入,清宣統(tǒng)烏程龐氏上?？瘫尽?/p>

5.《陳元素傳》

陳元素,字古白,諸生。早負(fù)才名,萬歷丙午鄉(xiāng)試,卷已擬解首,同鄉(xiāng)司提調(diào)者以小嫌厄之,竟落去。元素以義命自安,無幾微見于顏色。一時名輩多從之游,能詩文,尤擅臨池,楷書法歐陽,行草入二王之室。兼善畫蘭,寸縑尺牘,人爭寶之。殤后同志私謚“貞文先生”。(31)據(jù)《(同治)蘇州府志》卷八十七《人物十四·長洲縣·明》錄入。

(三)陸世廉的尺牘

此外,錢澄之《藏山閣集·詩存》卷十一《行朝集》中有一首《放詔歌》云:“親征詔草已一年,親征詔書今始宣。詔下百官同拜舞,即時雷動邊庭傳。諸將接詔勇十倍,南軍奮臂咸爭先。白頭光祿喜還泣,踴躍獻(xiàn)頌情可憐?！本浜笞⒃?“陸光祿起頑撰《親征頌》”。陸世廉官至光祿卿,據(jù)《行朝集》后注“己丑”,知此詩亦作于己丑年(1649),此時陸世廉已經(jīng)六十五歲了,稱其為“白頭光祿”可謂名實(shí)相符。然不知陸世廉所撰的這篇《親征頌》是否還存世。

以上所考,兼及生平、交游與著述,筆者試圖從較為全面的視角來關(guān)照陸世廉這位晚明著名戲曲家的相關(guān)情況,以作知人論世之助,不妥之處,還請方家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