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晶晶
人類的好奇心是永無止境的,以至于獵奇成為了人類的天性。也正因如此,各國各民族都誕生了各自的故事集,其中不少作品的影響力遍及全世界。我們今天聊的是我國清朝時期比較出名的三部作品。
這部書是由蒲松齡積年累月搜集素材并創(chuàng)作而成,其文學性和故事性很強,成為今天很多影視作品的創(chuàng)作源頭。特別是其中的《聶小倩》《畫皮》《畫壁》《嶗山道士》《嬰寧》等名篇,大家比較熟悉。事實上,還有很多的故事也很精彩,深夜讀來,滿身清涼。
在 漢 代《 說 文 解 字》 中, “ 異” 意 為“分”,分之則有彼此之異。彼此有異便會有分別,有分別便會產(chǎn)生異于常情的情況?!爱悺庇诔G楸銜屓瞬豢勺矫a(chǎn)生不確定性,事情不易被掌控,會產(chǎn)生恐懼的心理狀態(tài)。當然,也會因為新奇產(chǎn)生激動和好奇的欲望?!捌娈惪臻g”是指站在自我的角度,審視或體驗到其他空間地理層面的異類(神靈、鬼怪、異國之人等)生活場所,也指意識思維層面的夢境及令人感到奇異、陌生的審美境界。當“奇異空間”出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便成為了幻想文學的一種特殊表達形式,它既包括地理空間,也包括想象空間。在空間層面上,既包括“超現(xiàn)實空間”,也包括“非現(xiàn)實空間”。
“奇異空間”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學空間形式,在性質(zhì)上具有空間二元性的特點;它建構的人與物,特點是想象奇異,將現(xiàn)實寄托在想象空間中。作者通過對各種“奇異空間”的構建,將各種世人的心境與行為,貼切地反映在作品中?!捌娈惪臻g”最終形態(tài)與所居住的人物直接相關,如果花鬼狐妖等變?yōu)槿诵?,則“奇異空間”也必然類似人居;如果事件主人公為動物,則“奇異空間”表現(xiàn)為山洞穴居。清代學者紀昀評論:“而諸書載遇鬼者,其棺化為公室,可延人入;其墓化為庭院,可留人居。”如《夜譚隨錄》之《梁生》《某悴》中幻化成人形的狐妖,幻化人舍居住,而幻化人形的狐鬼化成原形則居所又幻化回原形。普通人能否遇到“奇異空間”則由普通人的“心”決定。若是無心無意,則有遇見“奇異空間”的機緣;若是刻意尋求,則極有可能無法遇見,這也成為仙境桃園等地“不復得路”的緣由。
“奇異空間”通過描寫奇異空間奇異事件,同時反映創(chuàng)作者的思想感情,二者完美融合,形成了相應的“意境”。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其實是存在對“異”的排斥和包容兩種不同意識的。對于與自己相異者,是存在因未知而產(chǎn)生的害怕情緒的。莊子便看穿了人類認識的局限性,“世俗之人,皆襲人同乎己,而惡人之異于己也?!边@也從側面反映了世俗之人的狹隘和偏見。當對現(xiàn)實不滿時,“奇異空間”便成為失意者寄托理想的樂土,借彼之美好而反映此之黑暗。如冥府等級體系反映了當時的官僚機構體系,陰間的鬼魂生活情形與當時百姓生活別無二致等,這些情景基本都是從現(xiàn)實出發(fā),或從作者心理出發(fā),在當時生活中都是有跡可循的。當然,也有古人因見異而自省,進而對所遇之事產(chǎn)生包容的胸懷。
這部書,很多內(nèi)容是紀曉嵐貶謫外地時采集的。不同于《聊齋志異》的精心雕琢,《閱微草堂筆記》故事比較散亂,猶如他的名字一般,適合作為故事素材來閱讀。當然,其中很多故事還是能給人帶來不少靈感的。
“寓言”一詞,目前所見最早源于《莊子》。自此以后,“寓言”的觀念一直在進行發(fā)展變化,直到近代,寓言研究者開始從西方“寓言”觀念出發(fā),對我國古代寓言進行分析研究。對《閱微草堂筆記》的研究,也一定程度上存在這樣的傾向。直到今天,我國的語言研究也僅是以“以研究者持有的當世的寓言觀進行認定”這一種可能性,并沒有“追尋歷史上實際發(fā)生的對寓言的認知和定位”。實際上,紀昀可以說是我國古代“寓言”理論和創(chuàng)作的集大成者,不僅對理論建立有所建樹,更是寓言創(chuàng)作實踐的探索者和成就者。
紀昀所崇尚的是“如王仲任、應仲遠,引經(jīng)據(jù)古,博辨宏通;陶淵明、劉敬叔、劉義慶,簡淡數(shù)言,自然妙遠”,因此“不屑于描頭畫角”。所以他在《四庫全書》編纂時也秉承這一理念,對小說家中所謂“妖妄熒聽”“誣謾失真”“猥鄙荒誕”者,則黜而不載。為標明小說的真實性,每篇小說前都要以“某某言”來佐證事情的真實性。有時更是以旁證來證實敘說者的品德或可信性。如趙鹿泉言孫虛船見黑白二冥使事,紀昀曰:“先生篤實君子,一生未嘗有妄語,此事當實有也?!备缘钁艉未蠼鹨故佧溙镉銎湓嬷硎拢o昀即引用自己父親的話:“何大金蠢然一物,必不能偽造斯言?!蹦敲?,崇尚真實的紀昀為什么會在《閱微草堂筆記》中容忍明知為虛構的“寓言”小說呢?深入分析紀昀“寓言”的創(chuàng)作觀念,會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將真實與虛構完全對立,反而在極力調(diào)和二者之間的矛盾,模糊二者之間的界限。另外,我們還發(fā)現(xiàn)紀昀善于運用“情理之辯”來消弭其虛構性。如《灤陽消夏錄(一)》搬運術一則,紀昀論曰:“理所必無,事所或有,類如此,然實亦理之所有?!薄度缡俏衣劊ㄒ唬帆I縣韓守立妻俞氏刲肉燃燈令祖姑目復明事,紀昀論者“理所必無者,事或竟有;然究亦理之所有也,執(zhí)理者自太固耳。”由是觀之,真實和虛構的調(diào)和關系,是紀昀小說觀念的表征之一。
紀昀具有很強的小說體例觀念,他無疑是“明著書之理”之人。他在小說中反復追問虛構與真實之辯,真實目的是為了反對傳奇對志怪小說體例的侵襲。也就是說,他高舉反對傳奇的點綴之文和才子之筆,最終是為了使志怪小說保持其本來的體例。陳文新認為,《閱微草堂筆記》在中國小說史上的意義,不僅在于其自身的成就奠定了它作為一個經(jīng)典文本的地位,更在于它是子部小說這樣一種文類的標本。紀昀通過對“著書者之筆”與“才子之筆”的有意區(qū)分,成功實現(xiàn)了志怪筆記與傳奇體例的區(qū)別。“著書者之筆”是“溫柔敦厚”文學傳統(tǒng)的回歸;“才子之筆”體現(xiàn)的是“發(fā)憤著書”。他的文學觀念的最終目標和原則,是為了實現(xiàn)道德教化的“教世之本志”。曾國藩曰:“所著《閱微草堂筆記》五種,考獻征文,搜神志怪,眾態(tài)畢具,其大指歸于勸善懲惡?!钡o昀的道德實用主義表現(xiàn)得過分強烈,導致他的志怪小說沒有恢復到漢魏六朝的精神傳統(tǒng)上去,雖然外形具致,但內(nèi)在精神卻離王仲任、應仲遠、陶淵明、劉敬叔、劉義慶等“前修”的情懷越來越遠。所以魯迅先生指其“不安于僅為小說,更欲有益人心”,“與晉宋志怪精神,自然違隔”,正此之謂也。
袁枚是一代詩文大家,《子不語》是他根據(jù)親朋好友的口述整理而成,目的不過是“詩文外聊以自娛”,比較隨便。但也因為沒有什么忌諱,這部書反而寫得很現(xiàn)實。
國內(nèi)學界對《子不語》關注較多,對作品評價褒貶不一。有人鼓勵贊同他追求個性的思想,贊賞他把創(chuàng)作當作展示才情、張揚個性、追求自我的一種手段,不用考慮傳統(tǒng)的人文影響和教化?!蹲硬徽Z》乃小說作品,自然充滿虛構和想象,袁枚通過述說“游心駭耳之事”,將自己“疏狂”的秉性氣質(zhì)顯露無疑。乾隆元年,21歲的袁枚初到廣西桂林時揮筆寫下的《同金十一沛恩游棲霞寺望桂林諸山》一詩,就驅(qū)遣盤古、女媧、蚩尤等神話形象,建構怪誕奇詭的意象。這種“古鬼忽然泣,生龍不可擒”的風格,鮮明體現(xiàn)在袁枚的古體詩創(chuàng)作上?!蹲硬徽Z》只是換了載體而已,其內(nèi)部精神層面是息息相通的。《子不語》的命名即帶有悖圣和叛逆意味,取《論語·述而》“子不語怪、力、亂、神”之意,明確宣稱該書內(nèi)容是孔子所不予談論的范圍。雖然后來改名《新齊諧》,也是引自《莊子·逍遙游》中“齊諧者,志怪者也”。唐代成玄英疏曰:“姓齊名諧,人姓名也;亦言書名也,齊國有此俳諧之書也?!彼晕覀冎?,“齊諧”都不離“志怪”或 “俳諧之書”的意思。那么,袁枚《子不語》的創(chuàng)作動機是什么呢?他自己說:“余生平寡嗜好,凡飲酒、度曲、摴蒲,可以接群居之歡者,一無能焉。文史外無以自娛,乃廣采游心駭耳之事,妄言妄聽,記而存之,非有所惑也。 譬如嗜味者饜八珍矣,而不廣嘗夫蚳醢、葵菹,則脾困;嗜音者備《咸》《韶》矣,而不旁及于侏僸佅,則耳狹。以妄驅(qū)庸,以駭起惰,不有博弈者乎?”所以,袁枚是以“文史”自娛。64歲的袁枚曾經(jīng)為新得百條逸事而興奮不已!此外,他還在寫給友人的信札中直接將此書定位于“游戲讕言”:“《子不語》一書,皆莫須有之事,游戲讕言?!逼鋵嵲兑恢币圆抛幼跃?,自視甚高,“終不知千秋萬古后,與李杜韓蘇誰頡頏”,這樣自視甚高的人,怎么會做普通老百姓!可平日無事,實在無聊得很,“到底難消才子氣”。于是要揮灑才氣,便選擇獨辟蹊徑,“說鬼恣荒唐”,呈才斗勝!以怪誕對抗平庸,以縱恣的怪異故事放飛自己的想象力。
與此同時,袁枚在《子不語序》中卻引經(jīng)據(jù)典地論證了作品的非異端性。在袁枚看來,孔子雖不語“怪、力、亂、神”之事,可同樣是儒家經(jīng)典的《易經(jīng)·系詞》中卻有“龍血”(龍的血液)、“鬼車”(傳說中的圣鳥)等不經(jīng)的內(nèi)容;《詩經(jīng)》雅、頌中也包含了玄鳥生商、牛羊飼稷這些具有濃郁神話色彩的傳說。袁枚對《子不語》“游戲讕言”的定位,明顯是有意以奇詭情節(jié)消解正統(tǒng)和莊嚴。無論取名《子不語》還是《新齊諧》,都已經(jīng)為作品定下了自我解放的基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