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夏娟
我家窗外,四季流轉(zhuǎn),皆是美景。想起那日看房,正值秋高氣爽、紅葉滿山。我一層一層地看,一層一層地品。這幢樓,前可以觀江,后可以看山,西可以賞景,無馬路之喧囂,無樓距之煩憂,不禁心生歡喜。
推開單元門,西邊落地窗外,遠山綿延,近似黛,遠如煙。而石柱峰龍首微翹,龍角鮮明,龍身屈起,意欲騰空而起。峰下,稻海一片金黃,風吹稻浪,似有稻香襲來。這國家級風景區(qū)的點睛之景,就鑲在了這個窗框里。我心隨景動,當下拍板:“好了,就是它了!”
住進來后,景,果不負我。春雨蒙蒙的日子,南窗外,可見江面籠煙櫳翠、白鷺翻飛,遠處油菜花開,金色碧海,蜂蝶自來。而西窗外,總是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那日,雨絲紛飛。數(shù)月未提筆的我坐在書房敲著文字,絞盡腦汁,卻文思全無。抬手,擰動白色百葉窗,一片風景透窗而入—近處是煙火,遠處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雨過初晴,近處明艷無比。樹林、田野,被各種各樣的綠堆砌著:青綠、艷綠、翠綠、草綠、翡翠綠、蘋果綠……層層疊疊的綠肆意鋪陳,隨意堆疊,任性地交匯著。近處樓房,黑瓦、黃墻、碧樹,樹葉清凌凌的,每顆小水珠里都洇滟著一團綠,積攢著一抹翠。夏日的雨,褪去了春天的舊綠,又賦予了它新的生命色彩。
遠山煙霧繚繞,不知哪位丹青妙手能解鎖這著墨潑色的秘密。一層層的山色,藍綠、墨綠、花青、黛藍、鴉青、墨灰……愈遠愈淡,愈遠愈淡。最后,竟分不清是遠山還是云色,辨不明是天上還是人間,在天際交匯著。唯有石柱峰的山崖,一直如玉石光亮透徹……
太陽升起,云色漸白。經(jīng)過光線的烘烤蒸騰,空中的云朵逐漸淡去,藍色漸顯,蔚藍的天空變得明亮無比。山和天的邊界越來越分明了。天作背景,山倒是被襯得暗沉了。但山有水的襯托呢!轉(zhuǎn)眼間,山上不知道從哪里開始的,先是冒出一縷白煙,飄飄然,白煙沿山脊傾瀉而下。不久,白煙變成了一道白瀑。再后來,數(shù)道白瀑連成一條白練,把山圍了起來。白色上下,黛色分明。于是,山又變得明亮了。
清晨,被鳥兒的鳴叫聲喚醒。無須探看,就能想象到它們在空中、林間追逐打鬧的情景。東邊,曙光微露,天邊一抹魚肚白漸顯。拉開客廳窗簾,窗外,宛若仙境!
昨晚,天上的云必定在雷聲中睡得太沉,一不小心,被雨帶到了凡間?;蛟S,又有誰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傾倒了觀音的玉凈瓶,解開了霧姑娘的口袋?你看,遠處,逶迤的山脈,還在沉睡,山腳下升騰起來的云霧早已織就了最輕、最柔、最美的裙邊。收腰用的是絲光紗?但它肯定比絲光紗更薄透,也更柔軟。中間順滑有光的是亮面琉璃紗?可里面仿佛還襯著一層亮緞。做底的料子可真讓人糾結(jié),水晶紗太透,清風緞太亮,那就用天蠶吐出的絲吧,讓織女圍著山腳做扇面,扯上一圈又一圈……
一層一層的山,繚繞著一層一層的云霧。一座又一座的峰頂,在縹緲間探出頭來,重重疊疊,宛若朵朵出水的芙蓉。山腳下的村莊影影綽綽,仿佛睡意未消。那挺立的山頂,堅毅又羞澀;那連綿的山脈,曼妙又壯觀。那天上變幻莫測的云,在山間變成了逃竄的靄,落到地上變成了沉睡的霧。慢慢地,那躺在地上沉睡的云霧被晨起的雞鳴狗吠喚醒了,被踏著露水耕種的老農(nóng)和趕集的車輛推了又推……山腳下的村莊逐漸顯現(xiàn),又被人間煙火灼了一下。此時的村莊,白墻黑瓦,連窗格子好像都能數(shù)得一清二楚了。山,依然清晰。只是,山尖兒馱在云上飛,山腳被云蓋著跑。過不多久,云徹底醒了,便不安分起來。它四處流散,一條條白練被它東扯西拉的,色澤逐漸淡了、淺了。窗外的遠景慢慢地浸潤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山頂?shù)臉渥兂闪松降慕q毛,洇染了山頭,模糊了山的輪廓。而天邊扯起了一張幔布,等待著詩人深情的眼眸。
假日里的我,靜坐窗前,在細品慢賞中,敲下“斜風薄霧鎖晨煙,山靄蒼茫舞白練。石柱晨景凡間畫,只著墨色論深淺”,鎖住了這窗外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