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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相思似春色

    2023-10-10 18:43:02何良人兒
    南風 2023年8期
    關(guān)鍵詞:船票煙花妹妹

    何良人兒

    他來到這個世界上,被病痛折磨二十余載,伶仃自守一萬個日日夜夜,就是為了來看這場煙花。

    冬天最冷的那個月份,陳深深在法國修完了心理學(xué)博士學(xué)位,歸國第一天,和聶瑾瑜去了一趟超市。

    聶瑾瑜從來沒有去過超市,他平常甚至不會輕易出門——他的肺病已經(jīng)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除了參加自己的畫展,就是被迫待在別墅里,靠著聶家的空氣凈化器過活。

    “你要出門?”

    陳深深在玄關(guān)穿鞋,聶瑾瑜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聶瑾瑜實在是太瘦了,身上松松垮垮地攏著絲綢睡袍,那張令人見之忘俗的臉幾乎瘦脫了相。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只是簡單地站著,就像是一幅被火點燃的絕版名畫,隨時會化為灰燼消散在風中,一種轉(zhuǎn)瞬即逝而又不可復(fù)制的美。

    “剛剛回國,去超市買點生活用品。”

    “讓負責采購的阿姨去,不行?”聶瑾瑜不解,蹙起眉峰,不等她回答,他又果斷開口,“等我換個衣服,我跟你一起?!?/p>

    陳深深遲疑了:“你的病……”

    “我從小就知道,所有想要的東西,都得拿代價去交換,只不過,我需要付出的代價,比別人都更多。”聶瑾瑜自嘲地勾起唇角,“茍延殘喘罷了,不出門又能多活幾日?”

    聶瑾瑜的命是那樣脆弱——畫一幅畫,要用和別人不同的材料,小心粉塵對肺部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出一趟門,要戴上特質(zhì)的口罩,不能吸入一點顆粒霧霾。

    小年夜的早晨,超市門口的廣場上有小孩子正在放煙花,錐形的煙花被點燃,綻放出一簇又一簇絢麗的花火。

    似乎世間所有的美麗都是因為短暫才具有永恒的價值,間不容瞚亡不旋踵,剎那之間轉(zhuǎn)瞬即逝。

    聶瑾瑜瞇著眼,臉上的表情被厚重的口罩遮去了一半:“有沒有什么方法,可以親眼看著煙花為我而綻放,又不用吸入煙花的煙塵?”

    聶瑾瑜很少出門,一年四季待在設(shè)定好的室溫中,唯一一件冬裝是陳深深的母親買的,慶祝他十八歲的生日。陳深深的母親喜歡那個牌子,陳深深今天穿的也是同一個牌子的棉服。棉服的背后都印著大大的Logo,兩個人走在一起,像是穿著情侶裝的恩愛的情侶。

    “聶瑾瑜,我學(xué)了很多心理方面的知識,也考了專業(yè)資格證?!标惿钌罱K于忍不住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我現(xiàn)在也是一名醫(yī)生了,你的有些問題,可以讓我來幫忙解決。”

    “陳深深,如果是因為我對你的厭惡表現(xiàn)得還不夠明顯,我深刻反思。那么,從這一刻起,我正式奉勸你不要再管我的閑事,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你?!?/p>

    “你……”

    “不要問我為什么不喜歡你,還要和你一起出門。”聶瑾瑜褪去一貫的偽裝,臉色變得無比漠然,“你知道的,我很孤獨,而且向來如此惡劣。”

    他就是這樣多情又無情,因為陳深深越了界。聶瑾瑜轉(zhuǎn)身離開,順手還招走了聶家的司機,陳深深為了打車花去了半個小時,拎著兩個大購物袋,臨近十二點才回到了聶宅。

    午飯時間,許是聶先生忙于公務(wù)沒有回家的緣故,聶瑾瑜并沒有下樓,陳深深坐在原本屬于聶瑾瑜的座位上,和母親沉默著用完了一餐飯。

    “深深,媽媽和你聶叔叔準備結(jié)婚了?!狈畔虏偷稌r,母親溫順地開口,“你知道的,瑾瑜的狀況越來越不好……所以,媽媽和聶叔叔打算再要一個孩子?!?/p>

    入口即化的松茸鵝肝卡在喉嚨口,咳嗆的時候整個肺部陣陣抽疼,客廳里的暖氣仿佛失去了作用,窗外凜冽的寒風拌著細碎的雪,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人們常說瑞雪兆豐年,陳深深卻知道,聶瑾瑜早已等不到第二年豐收的秋天。

    七歲以前,陳深深和聶瑾瑜除了住在同一座城市里以外并無交集;七歲以后,陳深深的母親和聶瑾瑜的父親戀愛了,陳深深和聶瑾瑜被迫住進了一個家中。

    “我們住在別人的房子里,要對聶家的小少爺客氣一些。”衣著光鮮的母親特地囑咐,“我聽說聶家的小少爺脾氣很怪,像是生了什么病,你不要輕易忤逆他——我和聶先生并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你不要太隨心所欲,甚至把聶家當作自己的家?!?/p>

    陳深深本來也有自己的家,住進聶家之后就沒有了,母親把租了十年的房子退掉,帶著她走進了別墅的門。

    進門第一個環(huán)節(jié)是消毒,負責迎接他們的圓臉女傭善意解釋道:“還請陳女士不要介意,小少爺?shù)纳眢w不好,所有進房子的人都要消毒,確保不會帶入外面的沙塵,就連先生自己也不例外?!?/p>

    聽了這句話,陳深深想象中出現(xiàn)了一個嬌弱任性而矜貴無比的少年形象。

    跟在母親身后踏入客廳中,被稱為“聶先生”的男人親切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就是深深吧,聽你的母親提起過你,果然很可愛——那是我的兒子,叫聶瑾瑜,你叫他聶哥哥就好?!?/p>

    聶先生將坐在落地窗前的男孩指給陳深深看,男孩和陳深深想象中的形象截然不同,他很高,一雙長腿隨意地搭著,坐在躺椅上看秋葉簌簌飄落,眼睛里什么情緒都沒有,干凈純粹得異常。

    被母親搡了一下,陳深深邁著小步走過去,忐忑不安地叫了一聲“聶哥哥”。

    男孩轉(zhuǎn)過臉,看向她的時候,眼中帶了些陳深深無法勘破的情緒,他彎起嘴角,聲音溫和:“深深妹妹好。”

    大人們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漸漸走遠,客廳里只留下陳深深和聶瑾瑜兩個人。

    “深深妹妹,第一次見面,我給你準備了一份見面禮?!甭欒げ]有因為大人們離開而轉(zhuǎn)變態(tài)度,依然是親近而照顧的語氣,“我準備時沒問過任何人,所以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p>

    “真的嗎?”

    “當然?!甭欒ばα艘宦暎瑥奶梢蔚奶鹤酉旅孀兡Хㄋ频某槌鲆粡堥L條狀卡片。

    陳深深雀躍不已地接過,發(fā)現(xiàn)是一張手繪的船票,上面涂滿了花花綠綠的油彩,最顯眼的地方用鋼筆簽上了一個法文名字,還用印刷體標注了很多具體信息。

    整張“船票”滿滿當當,只有寫開船時間的那一塊還是空著的,等待有人把它填寫完整?!啊?la vie’是我媽媽為我買的游艇,只認我的法語簽名?!甭欒ぽp聲解釋,“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在這里過得并不開心,想要離開的話,那就辦一張去往法國的簽證,拿著這張船票去碼頭,在那里能找到我的船,它可以帶你離開?!?/p>

    聶瑾瑜的父母屬于跨國婚姻中的強強聯(lián)合,聶瑾瑜的肺病遺傳于他的法國母親。他的母親死于幾年前的秋天,正是那時候,聶瑾瑜的肺病初露端倪。

    聶瑾瑜只用一張船票就讓陳深深迅速倒戈,母親關(guān)于聶小少爺脾氣古怪的叮囑,也被陳深深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沒有給你準備什么?!斌@喜過后,陳深深有些羞愧,她想了想,從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塊金幣巧克力,“這是搬家時房東伯伯送給我的,我前幾天一直舍不得吃,現(xiàn)在就把它送給你了!”

    “放下吧。”

    聶瑾瑜盯著那塊金閃閃的小圓餅看了一會兒,挪開視線,并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示意她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謝謝深深妹妹,我也很喜歡你的禮物。”

    這樣的事情明明是很不對勁的,但是手里攥著船票的陳深深沒能覺察。

    陳深深收到船票的當天晚上,發(fā)了一場燒,她感覺渾身都癢,整個人陷入了迷幻中。陳深深的母親想要求助,卻被告知小少爺也生病了。

    “小少爺都吐血啦,還是先看小少爺吧。”隱隱約約地,陳深深聽到有人說。

    再醒來,就是家庭醫(yī)生關(guān)切的問候:“和小少爺一樣都是砷中毒,陳小姐,你是不是碰了什么綠色的東西?”

    砷綠是漂亮的顏料,也是致命的毒素。陳深深沒有回答家庭醫(yī)生,偷偷扔掉了那張顏色艷麗的船票——聶瑾瑜應(yīng)該不是故意的,畢竟他也中了毒,甚至還比她更嚴重。

    果然,第二天早上,聶瑾瑜就強撐著來道歉:“深深妹妹,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砷綠顏料有毒,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認為你肯定會喜歡這樣的顏色?!?/p>

    他的臉色比初見時更白,幾乎可以看見下面青紅色的血管,整個人像是紙偶一樣搖搖欲墜。他伸出些微顫抖著的手,手中是一張嶄新的船票:“這是我今天新畫的,絕對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p>

    陳深深的心驀然軟化:“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p>

    他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聶瑾瑜不能出門,陳深深就陪著他在樓上的畫室里畫畫,雖然陳深深不會畫畫,沒有事情做很無聊,但是對上聶瑾瑜渴望的目光,她就說不出拒絕的話。

    “深深妹妹,把你拘在這里陪我,實在是對不起,但是我已經(jīng)過夠了做什么都是一個人的生活?!?/p>

    就像是人類第一次獲得火種——天性使然,一旦擁有觸碰光明的機會,沒有人能忍受獨身于黑暗中。

    又一個周末,當陳深深提出想要出門看一看時,聶瑾瑜垂著頭低聲說:“或許我可以教你畫畫,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想著去找別人玩了?!?/p>

    陳深深回憶起父母離異后母親上班,她自己照顧自己的那些日子,從某種層面上來說,聶瑾瑜就是另一個連門都出不了的陳深深,所以陳深深拒絕不了聶瑾瑜,她開始跟著聶瑾瑜學(xué)畫畫。

    畫畫當然不簡單,聶瑾瑜并不是一個好老師,哪怕他教得再認真,陳深深的畫技依然沒有絲毫的進步。

    “我覺得這樣已經(jīng)很好看了?!甭欒な痔谷坏貙χ惿钌畹摹肮懋嫹笨滟潱砬榭隙o比。

    陳深深都郁悶了:“你這樣無底線的包容我,我怎么會進步?。俊?/p>

    陳深深偶然間畫出一幅還算不錯的油畫,放在畫室里等待晾干,她半夜忍不住再去畫室看上一眼,聽見屋中傳來小聲的驚呼。

    一位女傭站在已經(jīng)倒下的畫架和水桶旁,啜泣著道歉:“小少爺,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沒看見這個架子,我以為它擺在屋子的另一邊?!?/p>

    那幅陳深深的作品泡在了水洼里,毀了個徹底。聶瑾瑜僅僅低頭看了一眼,穿著睡衣,一改平日對陳深深的柔和,神色森冷又淡漠。

    “我不愛聽人說廢話——去領(lǐng)這兩個月的工資吧,你被解雇了?!?/p>

    自那時候起,到二十五歲之前,陳深深再也沒有畫過畫。

    心血被一灘水沖走的感覺并不好受,聶瑾瑜冷淡的表情也讓她有些恐懼。明明他對她一直是笑著的,但她總是會想起他那天夜里的那個眼神:高傲而不近人情,仿佛什么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中。

    “怎么走神了?”聶瑾瑜正在輔導(dǎo)陳深深寫作業(yè),見她開小差,不贊同地蹙眉,“是有心事嗎?”

    “沒有……”陳深深猶豫著,屬于小動物的本能告訴她,聶瑾瑜并不如他表現(xiàn)得那么簡單,“我只是有點不舒服?!?/p>

    聶瑾瑜下意識伸手貼上她的額頭,動作做完,他自己也愣了許久。

    他其實壓根就沒有碰到她,因為陳深深反條件的后撤。發(fā)現(xiàn)自己太過激動后,陳深深抬起頭對上他復(fù)雜的眼神:“我,我沒事的,你不用太關(guān)心我。”

    “沒事就好。”聶瑾瑜的臉色有些差,笑容也是勉強的。

    沒有代入一絲此刻的情緒,兩個人都是憑借積累的本能。

    陳深深嘴上說著沒事,但周末再也不在別墅中停留,每到放假就往屋子外面跑。在花園里蕩秋千時抬起頭,偶爾會看見站在窗口發(fā)呆的聶瑾瑜,覺察她的視線,他會靜靜和她對視幾秒,然后壞脾氣地拉上窗簾。

    小花園里的花永遠不論季節(jié)地綻放,四季如春卻映不進聶瑾瑜眼中。

    陳深深又心軟了,若無其事地拉近和聶瑾瑜的距離,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聶瑾瑜顯然不這么認為,他對陳深深的態(tài)度變得時好時壞,完全取決于他當時的心情。

    “花園那么近,為什么不去看看花呢?不要去觸碰,應(yīng)該就不會有花粉揚塵了吧?!?/p>

    “無關(guān)花朵,對于我來說,出門就是一種消耗。”聶瑾瑜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遠遠地看上一眼,就已經(jīng)很好了?!?/p>

    第二天,聶瑾瑜醒來時,床頭的花瓶里插滿了摘去花心的月季和玫瑰。

    “這兩種花在這個季節(jié)開得最漂亮,沒有看過這么漂亮的花,人生都是不完整的?!睅е鴳z惜的心思,陳深深為聶瑾瑜準備了這樣一個驚喜。

    “我都說了我不需要!你重新靠近我,只是因為覺得我的人生不完整很可悲?”看到陳深深怔愣的表情,聶瑾瑜徹底寒了神色,“陳深深,我不需要你可憐我,我們之間,沒有誰比誰更可憐?!?/p>

    “對不起……”陳深深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錯誤,她總以自己的目光去揣度聶瑾瑜的需求,其實也是因為覺得自己擁有的比聶瑾瑜更多。

    雖然陳深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但是聶瑾瑜再也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

    “哦,所以你又要來可憐我了嗎?”

    對于她的善意,聶瑾瑜表現(xiàn)得很排斥。他和她明明住在同一個屋子里,每天同桌吃飯,卻一句話也不說,比陌生人還像陌生人。

    聶瑾瑜十八歲那年,辦了一個很大的畫展。他出門前往畫廊后,陳深深在餐桌下?lián)斓搅艘环菔謱懙难葜v稿。男孩的字跡行云流水、瀟灑恣意,是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的自由。

    陳深深連忙把演講稿收進包里,趕往舉辦展覽的畫廊。她到了畫廊門口,因為沒有邀請函被保安攔住了,掏出手機撥打聶瑾瑜的電話,總是正在通話中。

    保安好心提醒著急的陳深深:“聶先生已經(jīng)演講完了,很成功也很順利?!?/p>

    話音剛落,在眾人簇擁下,聶瑾瑜從畫廊里眾星拱月地走出來。許久沒有仔細看他,他似乎又瘦了一點,西裝穿在他的身上,像套在衣架子上一樣空虛。

    聶瑾瑜站在臺階上,戴著口罩,形銷骨立;而陳深深被攔在臺階下,仰望著他,寸步難行——這似乎就昭示著二人故事的結(jié)局。

    有人眼尖地看見陳深深:“聶瑾瑜,那不是你的妹妹嗎?”

    “妹妹?”聶瑾瑜諷刺地垂眼,聲音很清晰,嘲弄的口氣,“我聶瑾瑜可沒有妹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成為我妹妹的?!?/p>

    陳深深下意識再次按下通訊錄里的名字,聶瑾瑜的手機一聲也沒有響起。

    很顯然的事實,他把她拉黑了。

    陳深深依舊擁有著花園里的月季和玫瑰,從那天開始,聶瑾瑜卻再也沒有叫過陳深深“深深妹妹”。

    陳深深真正認識聶瑾瑜這個人,還是在家里的傭人整理舊書的時候。

    “這本是小少爺原來最喜歡的配色書,不知道為什么,他居然就這樣不要了。”看到一旁的陳深深,阿姨拿著那本書,并不得體地開口,“陳小姐,這些是少爺不要的書,你要不要看看?”

    陳深深的視線卻被阿姨手上的那本書全然吸引去了——阿姨無意間翻開了折角的那一頁,入眼就是關(guān)于砷綠的介紹,其中“有毒”兩個字,被用鋼筆重重地圈了出來。

    陳深深忽然想明白了:含有毒素的見面禮、莫名其妙改變位置的畫作、掉在餐桌下的演講稿……還有很多很多,以前從未注意到的事情。

    “你就那么討厭我嗎?”陳深深忍不住去質(zhì)問聶瑾瑜,“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

    “你就這樣想我?問都不問,就已經(jīng)給我定了罪,還需要我說什么呢?”聶瑾瑜竟然沒有否認,他依然風輕云淡地畫著畫,沒有分給過她一絲眼神,“坦白來說,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你,陳深深,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讓人討厭?”

    那一刻,陳深深是真的想離開這里了。母親總是無暇顧及她的成長,哪怕聶瑾瑜偶爾會冷眼相對,可是歸根結(jié)底他依然是她到了這個家里熟悉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人。

    而現(xiàn)在,這樣重要的一個人,突然告訴她,她的存在是令人討厭的。

    陳深深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那一天,她想了很久很久。最終,她抱著逃離這一切的心思,拿起了那張珍藏在抽屜最底部的船票。漂亮且無害的油彩并不能驅(qū)散她心中的陰霾。

    陳深深想,她是真的相信聶瑾瑜討厭她了,而且肯定很討厭很討厭。

    她就這樣收拾行囊離開了聶家,只身前往法國,用那張可笑的船票登上了“l(fā)a vie”號。

    在等待開船的時候,收到船長確認電話的聶瑾瑜來到了船艙。

    “原來你害怕我,陳深深。”聶瑾瑜手中把玩著她交給船長的船票,陳述事實,“我們已經(jīng)相處了這么久,可是你卻依然害怕著我?!?/p>

    陳深深口不擇言:“誰要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這樣,這樣……的人?!?/p>

    觸及他冰涼的目光,她又失去了說完這句話的勇氣。

    “故意給你下砷綠是無稽之談,那本書是我之后為了避免類似情況發(fā)生,才特意去看的;畫是收拾房間的阿姨換的位置,和我無關(guān);那天的演講稿也不是我故意丟下的,除了拉黑你,我什么都沒做?!甭欒す创嚼湫?,掏出鋼筆,在船票上流暢地簽下一行法文,他把那張船票重新扔給她,“信不信由你,趕緊走,走了就不要回來了?!?/p>

    陳深深接住,看見上面都是她不熟悉的字符,下意識蹙眉。可她隱隱約約覺得這行字很重要,如果就這樣扔掉,可能有些事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她再三猶豫,最終還是把船票收進了包中。

    “Chen Shen,la vie est trop longue,je ne peux pas aller vers l’avenir avec toi。”

    聶瑾瑜被醫(yī)生下病危通知書的那一天是除夕,聶先生和新晉的聶太太正在環(huán)球蜜月旅行。私人醫(yī)院最好的重癥監(jiān)護室里,只有陳深深一個訪客。

    聶瑾瑜看見進門的是她,忍無可忍:“陳深深,我那樣對你,你都不懂什么叫作討厭嗎?”

    “那你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想念一個人?”

    聶瑾瑜怔了一瞬,陳深深笑笑,把消毒好的一袋金幣巧克力放在床頭:“當初是我冤枉你了,對不起……泡過消毒水所以不能吃,但是碰碰它們吧,在法國留學(xué)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你?!?/p>

    這袋金幣巧克力是她的愧疚:她在法國留學(xué)時一開始選擇了化學(xué)系,做有關(guān)化工安全的題目時,她注意到一家生產(chǎn)金幣巧克力的工廠幾年前發(fā)生了有關(guān)砷超標的化學(xué)事故,事發(fā)的品牌和種類正和陳深深當年出于善意給聶瑾瑜的那一塊見面禮相同。

    聶瑾瑜沒有說謊話,在陳深深走之后,他也拿起了那塊放在桌子上的金幣巧克力,他不僅沒有下毒,更誤以為是自己害了她,明明不停在咳血,還熬夜為她畫了新的船票。

    但這并不能掩蓋聶瑾瑜討厭她的事實,他雖然沒有傷害她,但是也親口承認了自己對她的討厭,在異國他鄉(xiāng)求學(xué)的艱苦時刻,她總是怨著他,怨他既然那么不喜歡她,為什么一開始又要對她那么好呢?

    直到她走進圖書館,打開那本關(guān)于心理健康的書,看見上面關(guān)于“reaction formation”的介紹。

    “反向形成:把無意識之中不能被接受的欲望和沖動轉(zhuǎn)化為意識中的相反行為。無意識的沖動在意識層面上向相反方向發(fā)展,人的外表行為或情感表現(xiàn)與其內(nèi)心的動機欲望完全相反,在心理學(xué)上稱為反向形成或反向作用、反向行為,是心理防御機制之一?!?/p>

    如果一個人不能接受自己的討厭,那么意識會自動把它轉(zhuǎn)化為表面的喜歡;如果一個人不能接受自己的喜歡,那么意識就會自動把它轉(zhuǎn)化為表面的討厭。

    聶瑾瑜正是這樣,只是由于天生的不治之癥和特殊的家庭環(huán)境,他的情況比別人都嚴重些。他一開始對她好,實際上并沒有多少關(guān)心;后來他突然又直言對她的討厭,那大抵是因為他發(fā)覺到了一些本身不該有的感情。

    陳深深回想起往日里聶瑾瑜表現(xiàn)出的種種反常,思索了半個鐘頭后,毅然決然地放棄原本的化學(xué),轉(zhuǎn)系學(xué)習(xí)心理。

    幾年之后的這一刻,她站在他的病床旁,心平氣和地告訴他“對不起,我一直在想你”——或許也并不心平氣和。

    聞言,男人因為厭惡而緊閉的雙眼上的睫毛顫了顫,但依舊沒有吭聲。

    陳深深不強求,退出病房前的最后一刻,她對聶瑾瑜說:“你說你總是覺得孤獨,今天的夜空很漂亮,星星也很多,多看看窗外吧,或許會有獨屬于你的熱鬧?!?/p>

    陳深深走到住院部樓下,提前征得醫(yī)院同意后,點燃了那箱專門定制的、沒有煙塵也沒有聲響的煙花。

    一箱煙花九十九炮,在這片夜空里,可以為他閃耀九十九下。

    她仰起頭看著夜空一次又一次被照亮,提前得到消息的病人們在樓道上歡呼雀躍地圍觀,明明是無聲的煙火,卻因為人們的熱鬧而變得有聲有色。

    一片歡騰中,陳深深的電話響了。聽筒的另一端,男人躺在病床上,望著窗外近在眼前的煙花,因為疾病而深深凹陷的眼眶中,忽然積蓄了一點淚。

    他的聲音沙啞而輕緩,好似回到當年初見時,他遞給她一張?zhí)与x現(xiàn)實的船票,溫柔叫她“深深妹妹”。

    可是一切早就已經(jīng)回不到當初的模樣,所以聶瑾瑜輾轉(zhuǎn)反側(cè),最后只是說:

    “陳深深,我看見了?!?/p>

    他親眼看著煙花為他而綻放,又不用吸入煙花的煙塵。

    天底下幸運的事情那么多,不用付出就能讓他得到的,只有陳深深一個人。

    “陳深深,我這一輩子都在想,如果生來就是為了讓我這樣難過,為什么還要讓我降生。我原來多怨恨命運之不公,我怨恨一切,怨恨我的父母,更怨恨你和你的母親?!?/p>

    聶瑾瑜講到這里,頓了幾秒,忽然笑了。

    “……現(xiàn)在想想,大概是為了讓我遇見你吧?!?/p>

    他來到這個世界上,被病痛折磨二十余載,伶仃自守一萬個日日夜夜,就是為了來看這場煙花。

    但也不止是為了見證獨屬于他的煙花,還是為了遇見那個從頭至尾都不屬于他、以后更是離他遠去的女孩。

    他想說,遇見你真好呀——陳,深,深。

    聶瑾瑜的葬禮上,聶先生宣布了新任聶太太懷孕的消息。

    “不需要太難過,肯定是聶瑾瑜舍不得父親,又投胎回來了?!泵髅魈阂呀?jīng)三個月大,大家卻還是都興高采烈地這樣說。

    陳深深作為聶瑾瑜的妹妹接下了他的骨灰盒,她花了點時間考駕照,開著聶太太送的跑車,自駕去了很多的地方,見過了很多的景色,參加了很多的畫展。

    “陳小姐真的很喜歡藝術(shù)呢?!痹诟咴呐Q蜷g,一個畫廊的老板偶遇前來寫生的陳深深,熱情地向她打招呼。

    “并不是,其實是我的哥哥喜歡。”陳深深停了筆,禮貌一笑,“我之所以很多時候看上去在畫畫,只是為了排解我的孤獨?!?/p>

    說完這句話,陳深深愣住了:她一直以為聶瑾瑜喜歡畫畫,卻從未思考過他選擇畫畫,究竟是真的因為喜歡,還是和她一樣,只是為了排解這漫長歲月中難以消減的孤獨呢?

    “草原的春天可美啦,陳小姐下次可以和哥哥一起來看看。

    “如果真的可以一起看就好了……”

    明明聶瑾瑜的骨灰就在身旁的背包里,陳深深依然下意識這樣說。她沒有那樣高超的自欺欺人的水平,只能承認聶瑾瑜確實已經(jīng)離她而去。

    后來,每到一年萬物生長的節(jié)氣,陳深深都會想起那個永遠停留在冬天的少年,空洞無物的眼底永遠是霧蒙蒙一片。

    她偶爾還會想起初見時他送她的那張船票,以及后來他在船票上惡劣地用鋼筆寫下的那行法語留言。

    “Chen Shen, la vie est trop longue, je ne peux pas aller vers l’avenir avec toi.”

    “陳深深,人生太漫長,我到不了那個有你的將來?!?/p>

    可是那么多的喜歡總要有一個背負者,所以陳深深的思念是兩人份。

    在聶瑾瑜到不了的將來里,未曾明了的情緒滿溢,回憶太重太多。

    “陳深深,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讓人討厭?

    “陳深深,我那樣對你,你都不懂什么叫做討厭嗎?

    “陳深深,如果是因為我對你的厭惡表現(xiàn)得還不夠明顯,我深刻反思?!?/p>

    他們之間其實并無那么多遺憾——他又怎么沒有對她說過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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