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奕錦
天氣漸漸熾熱起來,夏天不知不覺取代春日,陽光刺眼,溫度漸升,每當(dāng)這時,我都會想起那年夏天。
記憶中那是我第一次回老家,沒有高樓大廈的庇護(hù),沒有水上樂園和冰淇淋,眼前所見盡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野草與蟲鳴。在村子的盡頭,我看到了素未謀面的表哥,那時他正俯身在田地里,陽光隨著微微浮動的夏風(fēng),在表哥起起伏伏的肩頭上印出不同于皮膚的,金燦的痕跡。
黝黑,是我對表哥的第一印象,他年紀(jì)看起來沒比我大多少,但肩膀上已布滿長條狀的細(xì)紋,仿佛是陽光曬過后干枯的井,已然失去了水的滋潤。更讓我難以置信的是,他的肩膀一聳一聳,不如平常人的挺拔與平滑,斜方肌不太正常的膨出,凹凸不平,我疑惑地看了看他,沒敢作聲,卻悄悄地閉上了眼睛。
他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也不會傷心,只是默默地走回了田里,繼續(xù)他的勞作。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邊被陽光照射著的肩頭,每一下鋤頭落地,他的肩膀就會微微上提,接著便又落下,如此反復(fù),如波濤翻滾,只可惜,眼前的他并沒有海的壯闊,有的只是田間的瘦弱。此時已是入夏,不再有微涼的春風(fēng),有的只是悶熱的驕陽,我不禁倍感疑惑,烈日當(dāng)頭時卻穿梭在田間地頭,任憑汗水順著被陽光照亮的肩頭落下,是我的話估計早就躲進(jìn)空調(diào)房里了——等太陽落山再工作不好嗎?
后來,太陽真的落山了,應(yīng)表嫂嫂的要求,表哥放下了農(nóng)具帶我去幾公里外的鎮(zhèn)上看馬戲。我很少走這么長的路,村莊的土地不比水泥,一腳下去踩不實(shí),反而有種將要陷下去的搖晃感,兩旁除了偶爾經(jīng)過的自行車,都是挑著擔(dān)子來來往往的人群與籠罩著的悶悶的熱氣。于是表哥連忙將我托起,架在他肩膀上,我這才近距離看到他肩上幾紅幾紫的印痕,有深有淺,觸目驚心。他聳著肩膀在余暉中緩緩向前,常被太陽曬著的半邊肩頭似乎顏色更加深沉,我不禁再次回想起他在陽光下一聳一聳的模樣,后來我才知道,表哥還沒成年時就開始勞作、打工。
于是,有別于汽水、冰棒、游樂場對于我的夏日意義,對于表哥來說,夏天大概就只有太陽、田地與農(nóng)具。那時手機(jī)不像如今方便,從村里回來后便再未和表哥聯(lián)系,但那微微彎曲的肩膀卻總會在我眼前浮現(xiàn),每當(dāng)夏日來臨,我總會想起表哥僅著背心,扛起鋤頭在烈日下勞作的身影,向著陽光的半邊肩頭也由此定格為特殊的夏日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