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州白（組詩）

◎鄭興明

[泥 香]

那些繩，斷了

那些結(jié)，散了

那些風(fēng)中拙樸的門簾

那些在眼角打結(jié)的雨的滴答

空了，茫了

直到看見一雙手

從土里挽出一個疙瘩

挽出埋伏的守望、耿耿的呼喚

挽出血脈的糾結(jié)、哽咽的應(yīng)答

才明白，彭州白

是歲月的信物

是老家的牽掛

是結(jié)繩記事的一些結(jié)

是她或他

是土地，好不容易到你跟前

用泥香，和你凝視

用泥香，和你說話

[傷 口]

踐踏。蹂躪

摔絆。切割

總是一些傷口站出來

總是一些傷口在團住和擁抱

總是一些傷口接受火的舔舐

總是一些傷口在刻骨的痛中

找到精神的白凈和骨感

包容。滋潤

和解。成全

總是一些傷口在勸慰一些枯萎

總是一些傷口在安撫一些滾燙

總是一些傷口，在案頭

籠一團月光

總是一些傷口，在唇邊

念叨一些芬芳

拿得起又放得下的彭州白

總是用傷口，為你療傷

[舉案齊眉]

那時，你還是泥

青草的睫毛撲閃著

野花的酒窩蕩漾著

那時，月亮是你的鏡子

路是歲月的皺紋，與你無關(guān)

那時，相隔就是隔世

直到，夸父追日的腳步中

邁出一些腳步，靠近你

直到，一個腰身彎下，向你頂禮

直到隋了、唐了、宋了

直到愛了、哭了、笑了

你才從火里繽紛出一場雪

然后，端莊地

和彭州、和世界，舉案齊眉

[遠 足]

每個彭州白

都走了很遠的路

在走過最后一場雨、穿過

最后一場火之前

它的身子、它的眉眼

是那樣柔軟而順從

突然變堅硬

只代表它下一刻就會破碎

只代表，它選擇——

用影子照耀內(nèi)心，用光亮打磨命運

米白，是一個蒼茫的眼神

是眼神中出現(xiàn)的一個個黃昏……

[蘆 花]

這是湔江河谷

蘆花開放

浮到秋風(fēng)上面

那么多帆

那么多靈魂的小帆

倒向天邊

那么多葉，那么多浪

那么多抬不起的翅膀

涌向詩經(jīng)和月色，相愛和歌謠

遠方遠了

遠方在童年的上游

遠方被一滴淚擋在背后

遠方的九峰山一夜白頭

[水落石出]

我們曾坐在一條命運的河邊

你眼里湍急，我眼里眩暈

兩個彭州白，裝天下七分月光

一飲，江湖的水，就淺了

最后，一條河蜷在歲月的眼角

我們相對，凝視著自己的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