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組詩）

◎楊 然

[蜀風吹]

蜀風吹。這不是來自《詩經(jīng)》的蜀風

《詩經(jīng)》里也沒有蜀風。我知道

蜀風將錦江岸柳一疊影吹起

想起智者，曾經(jīng)在深巷喃喃自語

桑間靡靡之聲，亡國之音也

不知說給誰聽。他養(yǎng)的蠶非常細小

蜀風吹。永遠吹不進那本合攏又打開

打開又合攏天蒼蒼野茫茫之樂府……

誰也不知道：三星堆原來叫什么

有名還是無名。鴨子河是今天稱謂

不曉文字不知禮樂蠻荒之邦呵

她的文化叫青銅。目光炯炯

這炯炯是縱橫的，具體的

青銅立人的高冠，哪有縱目指向深遠

三星在戶。三星也在默默無聞伴月

蜀風吹。想起遍地打擁堂大魚

肥壯之美，是誰帶領(lǐng)他們披荊斬棘

沒留下文字，但以鳥影完成訴說

或許，大地本身就是文字

埋在泥土之下，命運總會重見天日

無論屋基灰坑、或墓葬祭祀

都已牢牢記錄在案，玉石青銅以器為家

象牙貝殼找到意外的歸宿

[蜀 音]

葵中蠶蜎蜎如初。人皇何在

現(xiàn)身寶墩，留下如謎玉琮

宛若悄悄為黃帝引路

生生滅滅，恰如周圍崇山峻嶺

吾蜀偌大盆地，就是一部史書

何來記述，任隨黃茅白葦繁殖

巨坑沉默過后，三星堆去了哪里

問問十二橋，或指金沙方向

魚鳧在飛。蠶叢在世

圖騰籠罩了整個三星

上天下地入水三界之神

太陽輪運轉(zhuǎn)五行

天地在神樹身上實現(xiàn)溝通

蜀風吹過三星堆，青銅搖曳

音樂碰撞，聆聽凝聚了整個王國

或許，還能從杜鵑啼血里

聽到當年先王發(fā)出的蜀音

其他蜀音已演變?yōu)榇▌?/p>

唯有西山樹上閃爍，最真實

黃金鑄就了魚鳧王杖

魚鳥與箭呼之欲出

只是沒有留下文字呵，迷茫

[思 蜀]

蜀是什么？蜀是都江堰

蜀是君臣合祀的漢昭烈廟

蜀是永陵，蜀是杜甫草堂

他們，似都出自蜀土客家之手

連同成都的文化，紫氣東來

蜀是精美磚石，烙印漢代繪畫

堪與司馬相如揚雄文章比高

錦城或蓉城，天府或成都

蜀風吹。天師洞巨大銀杏古樹

仙都眾奧之妙，福地會昌之域

縹緲羽化者，或許會悄悄如期醒來

就像遍地杜鵑聲聲，年年如約回響

在天與地之間，沒有永恒這種說法

但是永垂不朽又怎么解釋

當?shù)囊宦?，天快亮了。雞叫三遍

我們的盆地還有虎嗎？早已絕跡

以煙煙氣氣塵塵灰灰重歸母體

大地是深厚的。死亡是身體的一部分

[蜀風依然]

又春了。見到許多的樹和許多的花

欣慰之至。學(xué)習(xí)它們怎樣生長

又怎樣消失。多好！

默默無聞本身就是生命的天職

相忘江湖。讓輪回成謎

秋而冬。我如一條凍僵的蛇

這樣許多年過去

又是一個秋高氣爽時節(jié)

我知道，那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

他們也不在了。但是蜀風還在

或許還會出現(xiàn)新的詩經(jīng)

蜀風依然，像當年三星堆和金沙

依然在吹，在吹，非常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