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放
一頭斑馬走過去。
又一頭斑馬走過去。
再一頭斑馬走過去。
每一頭斑馬都馱著人。長的人,短的人。高的人,矮的人。
胖的人,瘦的人。結婚的人,失戀的人。
懷孕的人。失獨的人。
一只手舉向天空的人,一只手從口袋里抽不出來的人。
昨晚喝了酒的人。剛剛從流水線上下來的人。
斑馬馱著他們。斑馬并不知道他們是人
斑馬感覺到重量,以為他們是水泥
斑馬感覺到硬度,以為他們是鋼筋
紅燈停時,斑馬隱匿。
人消失。斑馬問即將點亮的綠燈——
為什么城市的人都沒有溫度?
一個被橙子填滿的意象,打開,然后合攏
合攏,然后打開。
它與進出的人無關,只與
代號,工號,身份證號,勞保號
會客號,會見號,約談號
就診號,面試號,審判號……
它們糾纏在一起。這個世界最后的
清爽。進去,連骨頭都進去
出來,除了血,什么都得出來
若干年前的宣傳廊,再往前的
簽到簿,上街的隊伍,急速變幻的面孔
這城市里,閘機就像親人
你必須交出笑,力量,虛假的愛
交出受傷的肌腱,正在融解的肌肉
以及被折算成時間與財務的手
有一瞬間,你被橙子的意象感動——
收攏,然后打開。
這是冥冥中注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