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母親的詩

左新國

母親，老了

母親，真的老了

陽光于她越來越稀薄

一生，圍攏三尺灶臺

從黎明忙至黑夜

從春夏忙至秋冬

從青絲忙至白發(fā)

終于，有一天

母親，從堂屋摸到灶臺

從灶臺摸到堂屋，幾步路

突然，不知東西南北

三十年了，一副弱小身軀

打拼，漂泊，四面八方

從母親離世那天起

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打柴禾的母親

缺煤少油的年代

打柴禾的母親

支撐起全家煙火的天空

瘦弱、矮小的母親

總會去江邊楊樹林

仿佛那是她熟稔的世界

什么殘枝、枯葉、雜草、蘆葦

統(tǒng)統(tǒng)成了母親的戰(zhàn)利品

一肩肩，一擔(dān)擔(dān)

翻過陡峭、高高的大堤

似翻過一道道山崗

此刻，陽光照在她濕透的衣衫

猶如一粒粒鹽

撒在孩兒隱隱作痛的心上

一雙布棉鞋

此刻，時光

倒回三十年前的冬天

小小包裹，挾帶層層暖意

穿越萬水千山，抵達(dá)

一處修筑鐵路的營地

借助微弱燈光，母親

一針一線納的千層底

煎熬一個個漫漫長夜

縫入幾多真情與心血

包裹里一雙布棉鞋，縱然

已消逝于茫茫歲月深處

可在孩兒心底，永遠(yuǎn)

永遠(yuǎn)地烙下愛的印痕

冬天，有陽光的日子

母親真的老了

陽光于她越來越珍貴

尤其是冬天

老了，身上血?dú)馍倭?/p>

總是蜷縮在冬的一隅

總是畏寒畏冷畏風(fēng)

總是渴望一缽炭火

讓老朽的身心枯木逢春

總是期盼一絲絲暖

驅(qū)散漫漫寒夜侵蝕

而陽光，猶如一劑藥

則可治愈母親的癥結(jié)

冬天，有陽光的日子

母親快樂得像個孩童

縫 補(bǔ)

日子，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

流逝，如同夏去秋來

葉子從時光指尖上飄落

回憶，是一把開啟

陳年往事的鑰匙

微弱煤油燈下，慈母

一雙巧手，穿針引線

縫補(bǔ)一個個破舊歲月

串起一縷縷生活希望

不動聲色支撐風(fēng)雨中的家

而今，母親已去了另一個世界

縱使生活呈現(xiàn)繽紛色彩

我依然將慈母勤勉縫補(bǔ)的身影

珍藏心間

母親走后

母親走后，心里空蕩

如同秋收后的田野

一片蒼茫，無處安放

每當(dāng)夜幕降臨

思念隨同月光之水

緩緩流淌，兀自行走

似無線風(fēng)箏，找不到落根的

沃土，也分辨不清

東西南北中

微光處，一叢花白蘆葦

寒風(fēng)中搖曳枯瘦身姿

好似，夢中的母親

召喚迷途孩兒回家

如果母親的愛可以返回

冬日，火車載著

我的夢想去遠(yuǎn)方

遠(yuǎn)方有我的故鄉(xiāng)

有我日夜不眠的思念

我躺在火車的懷抱里

讓一顆心，隨著

火車的哐當(dāng)聲晃蕩

晃蕩著童年的夢

猶如母親搖籃曲

輕輕，輕輕地伴我入睡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

如果母親的愛可以返回

那么，時光之河

請慢慢，慢慢地流淌

此刻，我的靈魂已抵達(dá)故鄉(xiāng)

清明雨

又一個傷痛的節(jié)氣

抵達(dá)，如同這纏綿的

雨，讓心無法釋懷

小鳥，歡呼雀躍

找到了歸巢的山林

麥苗瘋狂拔節(jié)

找到了生長的土壤

小鴨盡情嬉戲

找到了回暖的春江

我呢，靜坐在暗夜

靈魂找不到棲息之地

趁著清明看一眼故鄉(xiāng)吧

讓雨傾訴無盡的哀思

讓心撫摸下清冷的墓碑

讓母親知道，我風(fēng)兒似的

輕輕，輕輕地來過

曬棉花

秋收后，父老鄉(xiāng)親們

總是傾巢出動曬秋

玉米、黃豆、紅椒、芝麻

五顏六色的，猶如多彩詞句

閃爍于門前、小院、陽臺

母親總曬她那兩畝地的棉花

像曬她秋天的杰作

曬全家老小的希冀

曬一年四季的辛勞與汗水

曬土地?zé)o私的孕育與奉獻(xiàn)

此刻，端坐于記憶時空

撫摸著一朵朵飄逸白云

雪亮亮，毛茸茸的

像極了母親暖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