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迪森德魯克
(巴伊蘭大學,以色列 拉馬特甘)
人類歷史上一直受到暴力的跨群體沖突的困擾。這些沖突通常與人們的心理偏見有關,也就是傾向于偏袒“內部群體”而非“外部群體”,成人和兒童中都有這種表現(xiàn)。態(tài)度上的偏見很可能源于一種帶有偏見地看待外部群體的方式,尤其是,這種觀念認為“我們”和“他們”本質上是不同類型的人,“我們”是一個異質性的個體集合,而“他們”都是相同的。這種認識已經推動了許多研究人員思考如何消除這種偏見,以避免其負面影響。本文闡述了對這種概念性的偏見更詳細的了解,揭示人們如何利用它來達到同樣的理想效果。
1.1 人類社會化的腦神經證據(jù) 人類也許是所有動物中最社會化的,人們非常善于與他人互動,有時能讀懂他人的心思,了解他人的想法與感受。神經科學的研究表明,這與人們的大腦系統(tǒng)有關。請你試著想象一個中國人(這里假定聽眾/讀者是中國人所舉例,因此要表達的意思是假定的對象國籍與讀者本人相同)如何準備考試,此時做腦部掃描會發(fā)現(xiàn):當你思考時,大腦中活躍的區(qū)域與思考自己準備考試時活躍的區(qū)域是一樣的。因此,在思考別人和思考自己時,神經系統(tǒng)存在重疊;人們對疼痛的體驗也會發(fā)生這種情況??吹街袊弁磿r,你活躍的腦區(qū)與你自己體驗疼痛時的腦區(qū)是一樣的。所以,同理心存在于神經層面。某種程度上,這說明了人們根深蒂固的社會性。
1.2 人類群體分類的腦神經證據(jù) 社會化的另一方面是形成群體。人們根據(jù)性別、種族、宗教等許多方面分成不同的群體,這樣的一個不幸后果是,群體往往會斗爭、沖突,甚至是戰(zhàn)爭。不僅在整個人類歷史上,即便當今世界,這種情形也依然非常普遍。
事實上,這也體現(xiàn)在人們的大腦中:如果不是思考中國人如何準備考試,而是思考不同種族的人如何準備考試,你活躍的腦區(qū)就不是思考自己時活躍的腦區(qū),對疼痛的體驗也是如此。如果你想象一個不同種族的人正經歷痛苦,先前的腦區(qū)重疊的共情在這種情況下并不存在。
2.1 群體間的本質主義信念 事實上,許多研究者提到,在某種意義上人們形成了一個“我們”的群體,把我們和“他們”所有其他人分開。人們形成了一堵心理、概念、情感上的墻,許多人把這堵墻稱為本質主義墻,指的是人們經常把群體間人與人的差異想得像動物物種之間的差異一樣,見圖1。因此,白人、亞洲人和黑人是彼此不同的,就像大猩猩、獵豹和犀牛是彼此不同的。他們在本質上是不同的,這些群體有各自基本的特點。這是人們對這些類別的思考方式,而這種本質主義的方式會引起偏見和歧視。
圖1 “我們”與“他們”的本質主義信念示意圖Figure 1 Schematic diagram of essentialism beliefs of “them” and “us”
2.2 本質主義信念的來源 這些信念從何而來?它們是多早出現(xiàn)的?對五歲兒童所做的“我們和他們”的研究[1]表明,在五歲之前,兒童已經對某些社會類別有了本質主義的信念。例如,五歲孩子認為人屬于一個群體,因為他們生來如此。如果告訴一個猶太孩子,有一個嬰兒是猶太父母所生,但他被阿拉伯父母收養(yǎng),一生都與阿拉伯父母生活在一起,這個嬰兒長大后是什么樣子?猶太兒童說這個嬰兒會像他的親生父母,而不是養(yǎng)父母。可見群體成員應有其生理基礎的信念很強烈。
2.3 本質主義信念下對群體同質性的判斷 研究者測試了孩子們是否認為他者,即另一個群體里的人都是同一類人,而我們自己群體里面彼此之間有很大的不同。
給以色列的猶太兒童一個任務:問如果想知道阿拉伯人的手上是否有十二根骨頭[2](一個編造的事實),你會檢查以下兩組中的哪一組?一組由不同的人組成:一個小男孩,一個成年人和一個老人,這是一個多樣化的小組;另一組是同質化的,由三個成年人組成。當然,也會問另一個問題:如果想知道猶太人的手上是否有十二塊骨頭,會選擇檢查哪一組。
人們發(fā)現(xiàn),當問題是關于自己的群體時,孩子們更有可能選擇多樣化的小組。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就是兒童的思維。
2.4 本質主義信念下對行為的解釋 如果對群體有本質主義信念,那么很有可能通過群體的特點來解釋他人的行為[3]。
為了證明孩子們是否有類似的想法,實驗人員告訴孩子,一個女孩,她是猶太人,她吃Razo(這是一個編造的詞)。為什么她吃Razo呢?對這個行為有兩種基本解釋:第一種,Razo是她最喜歡的食物或類似的原因;第二種,她吃Razo,因為她是猶太人。同樣,有故事主人公為阿拉伯人的對照組。我們發(fā)現(xiàn),當故事里的孩子本身是阿拉伯人而不是猶太人時,猶太孩子更可能通過提及群體來解釋行為。
2.5 本質主義信念下對行為的影響 本質主義不僅體現(xiàn)在概念上,而且還體現(xiàn)在行為上。幼兒很小就會根據(jù)群體成員的情況進行歧視。在我們的一項研究[4]中,兒童所屬的群體完全是任意的,與他們的現(xiàn)實生活毫無關聯(lián)。研究者給孩子10個貼紙,告知其屬于藍組,并且要和另一組(黃組)孩子玩游戲,孩子需要報告,想給一個藍組的孩子或一個黃組的孩子多少張貼紙,見圖2。
圖2 幼兒給“群體內”和“群體外”孩子分的貼紙數(shù)目Figure 2 The number of stickers boys give to “in-group” and “out-group” partners
結果發(fā)現(xiàn)三歲和四歲的男孩已經將本質主義思考表現(xiàn)在行為上了:如果是本組的,平均分出三個半(35%)的貼紙;如果是其他小組的,給25%的貼紙。因此,三四歲的男孩是有“歧視”的,他們給自己組的人分更多。
提高任務難度,請孩子們想象有兩個孩子,均和你同組。其中一個非常喜歡貼紙,另一個不喜歡。你會分別給他們多少張貼紙?結果顯示:如果真的喜歡,孩子們平均分出四張半的貼紙;如果不喜歡,孩子們平均分出兩張半。為什么要把更少的貼紙給不喜歡貼紙的人呢?這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如果接受者不是來自我們小組呢?接受者來自黃組,結果見圖3:如果他真的喜歡,孩子們平均分出3張貼紙;如果他不喜歡,孩子們平均分出4張。為什么要把更多貼紙給不喜歡貼紙的人?因此,這是某種程度上的歧視,這些對他人的消極態(tài)度,在幼兒中已經深刻地存在。
圖3 幼兒給 “群體外”喜歡和不喜歡貼紙的孩子分的貼紙數(shù)目Figure 3 The number of stickers boys give to “out-group” partners who like and dislike stickers
群體偏見是后天的教育問題還是先天就存在的問題?人們在一項研究中試圖開始回答這個問題:一歲的孩子來到實驗室,首先,在黃色或綠色圍裙中選擇一條;然后在荷蘭豆和餅干兩種食物中選擇一種。接著呈現(xiàn)兩個婦女的視頻。她們要么符合嬰兒的喜好,比如嬰兒喜歡黃色和餅干,她們也穿黃色衣服,喜歡餅干;要么不符合嬰兒的喜好。所以,嬰兒看到了像他們的和不像他們的婦女。
隨后,嬰兒觀察一個捉迷藏視頻。畫面中有一個簾子,在之前視頻中出現(xiàn)的不同的婦女依次從簾子后面的不同位置出現(xiàn),再藏回去。一歲的嬰兒已經有能力區(qū)分這些婦女的臉,但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對其進行注意和處理。假設嬰兒對自己群體的人臉處理更感興趣,即如果她們來自另一個群體,嬰兒并不關心她們到底是誰,她們都是黃色的;如果她們來自我們小組,我想知道這究竟是誰。
測量嬰兒的觀察時間,發(fā)現(xiàn)對于那些喜好與嬰兒相似的婦女,嬰兒對她們的觀察時間更長。因此,在一歲的時候,嬰兒已經很有可能將人從自己的群體中區(qū)分出來?;蛘叻催^來說,他們更有可能將其他群體的人同質化。
這些早期出現(xiàn)的,也許甚至是天生的群體間偏見,使得孩子認為:“他們”都是一樣的,“我們”在本質上與“他們”不同;我們是好人,他們是壞人。而人們在嬰兒身上看到的事實表明,也許進化的需要是社會分類的基礎。
4.1 兩種應對方式 如果人們想克服這些偏見的消極后果,應該怎么做?這里借用了醫(yī)學科學兩種治療疾病的方法。一種叫對抗療法,是傳統(tǒng)的西方醫(yī)學方法,與當事人的自然防御系統(tǒng)對抗,攻擊癥狀;另一種叫順勢療法,它更符合傳統(tǒng)中國醫(yī)學,擁抱身體的自然防御系統(tǒng),并攻擊根本原因。因此,我們建議,解決這些群體間偏見和創(chuàng)造補救措施的方法之一是采用順勢療法。
4.2 了解“他們” 第一個先天的偏見:“他們”都是一樣的。在順勢療法中,需要找到突破口,了解疾病是什么,尋找到底可以操縱什么來改變,使其產生一個積極的后果。
這里的突破口是,認為“他們”都是一樣的,是因為我不了解他們而以偏概全地推斷。補救措施非常簡單:了解他們。一旦開始了解他們,“我們”和“他們”之間的墻就會分解。基于此,我們開展了一項干預研究[5]:給孩子們帶來代表其他組的玩偶,包括一個埃塞俄比亞后裔猶太女孩、一個不信教的猶太男孩、一個穆斯林阿拉伯女孩和一個猶太教男孩,見圖4。在以色列,猶太兒童與阿拉伯兒童互相很少能見面。我們把代表這些群體的娃娃帶到了幼兒園,并在5周內指導幼兒園老師給孩子們講關于這些娃娃的故事。
圖4 作為干預刺激的角色娃娃Figure 4 Persona dolls used as stimuli for the interventions
研究測試了兒童對不同群體的態(tài)度:想象一下,你去看電影,而在電影院中,有一個阿拉伯孩子坐在這里。你想坐在哪里?你想離那個阿拉伯孩子多遠?結果發(fā)現(xiàn):在干預之前,5歲的猶太孩子平均想坐在離阿拉伯孩子5個座位的地方;干預后,他們把座位移得更近。這不是一個巨大的差異,但這確實是經過5周了解這些代表不同群體的玩偶之后的差異。
4.3 重新定義“我們” 第二個先天偏見是:“我們”與“他們”在本質上是不同的;“我們”是好人,“他們”是壞人。那么,這里的突破口在哪里?其中一個也許是人們生來就有將他人集中起來的傾向;但生來沒有的是對“我們”是誰的概念。所以補救這個問題的方法之一就是簡單地重新定義人們是誰,形成一個更大的群體,包括“我們”和原來的“他們”,見圖5。
圖5 重新定義“我們”Figure 5 Redefine “us”
人們在一項研究中嘗試了這個想法。首先,按照群體身份給孩子們分組。給五歲的孩子們講故事,這些故事要么強調了群體內的人,要么強調了群體外的人。群體內的人,例如,如果是猶太兒童,告訴他們這是一個城市,在這個城市里,所有的人都是猶太人,都說希伯來語,去猶太教堂,等等;群體外的人,城市里所有的人都是阿拉伯人,說阿拉伯語,是穆斯林,去清真寺,等等。
另一組兒童,強調了一個共同的身份:這個城市,里面的居民都是以色列人,喜歡鷹嘴豆泥,喜歡去海灘,喜歡去商場買東西;另外也有一個控制條件。
為了探究簡單地強調這種共同身份是否會改變兒童對這些群體的態(tài)度,我們給孩子們講了一個故事:很多動物被放生了,它們到處跑,你們選擇把這些動物放在一個阿拉伯城市、一個猶太城市或者一個動物園(一個中立的地方)中的哪個地方?那些動物有些是很好的動物,是以色列的可愛動物,比如兔子;有些動物是討厭的,比如蛇。
結果發(fā)現(xiàn),實際上,無論是猶太兒童還是阿拉伯兒童,當他們以共同的身份故事為基礎時,他們不太可能進行歧視。他們不太可能把好的動物放在他們群體內的城市,也不太可能把壞的動物放在群體外的城市。他們所做的是把它放在動物園里。
4.4 加強歸屬 最后一點,如果這些偏見是進化的需求,那么,人們如何才能克服它們?其中一個突破口就是要真正理解什么是進化需求,什么是驅動社會分類和群體間偏見的基本進化需求。
我們認為,作為社會分類的基礎,基本的進化需求是歸屬于一個群體的需求,是一種歸屬的需要,是一種了解我可以信任誰、誰會保護我、誰會與我合作的需要;而不是與他人斗爭、擔心他人會對我做什么、沖突的需要。同樣,這是一種親和力的需要,而補救措施就是要加強歸屬關系。
我們做了一個研究,給嬰兒播放一個30秒的短片,短片中兩個女人在合作,她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要搭建一個樂高列車。見圖6。一歲嬰兒在看完影片后,參加了一個分類任務:在其中他們看到來自特定群體的人的面孔——十個黑人男子,接著,有一個黑人男子和另一個白人男子。研究采用眼球追蹤儀記錄嬰兒看了多長時間,看了哪里。
圖6 兩個女人合作的片段Figure 6 The clip of collaborating of two women
假設嬰兒認識到他們看到的所有黑人男子都是同一類人,然后還有一個人,后來的那個黑人男子,也和他們一樣;那么,他們應該多看后來的那個白人男子。換句話說,如果他們已經形成了黑人的類別,那么現(xiàn)在他們應該多看白人。而結果是,看過女人們一起協(xié)作影片的嬰兒不太可能看這里的白人男子。換句話說,歸屬關系降低了嬰兒基于種族的歧視傾向。
因此,如果了解對方、重新定義“我們”、專注于合作與歸屬感,人們就可以克服許多群體間的偏見。人們對“我們”這個概念的構想是靈活的,一旦有了共同的目標、歸屬的動力,這些可以引導人們減少對彼此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