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昊冰
對于鋼琴在近代中國的傳播,學界目前的研究成果主要體現(xiàn)在關于鋼琴在近代以來的“傳進來”與“走出去”,即鋼琴如何傳入中國,以及具有中國特色的鋼琴作品如何再傳播至海外方面的研究。具體而言,對于鋼琴傳入中國的過程,通常的論述模式都會將此置于“全球化”的框架之下。發(fā)端于歐洲的工業(yè)革命不僅推動了重要的現(xiàn)代樂器——鋼琴的產生與演進,也讓全球跨文化交流更加頻繁。正是在17至18世紀的全球化初期,鋼琴來到中國,并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形態(tài)。從清朝時期中國出現(xiàn)古鋼琴,到鋼琴音樂在抗戰(zhàn)時期走過的歷程,再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呈現(xiàn)出的繁榮景象,有研究者基于以上長時段的綜合比較,將中國鋼琴文化的特點概括為:大眾性、審美世俗性和跨地域性。①陳瑾:《我國鋼琴文化的現(xiàn)代傳播》,《新聞愛好者》2010年第4期。
如果把視線進一步聚焦到沿??诎冻鞘?,會發(fā)現(xiàn)這里實際上蘊藏著鋼琴音樂與城市化進程相輔相成的基本模式。教會學校、學堂樂歌促進了鋼琴音樂與西方音樂在中國的傳播,從而加快了城市階層的分化進程。與此同時,鋼琴藝術也與本土傳統(tǒng)的教育、音樂文化在一定程度上進行了結合。例如,有研究者探討了鋼琴音樂在福州的傳播案例,認為鋼琴對福州城市的社群結構產生了影響,因為一部分女性因鋼琴而接觸到西方音樂和新文化,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女性社會地位的提高。同時,鋼琴的使用也與福州本地的傳統(tǒng)音樂有了初步的融合。①參見王瑋立、毛波:《清末福建鋼琴音樂的萌芽與發(fā)展》,《蘭臺世界》2014年第36期;廖紅宇:《20世紀上半葉鋼琴音樂與福州城市音樂文化的變遷》,《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3期。鋼琴在福州的傳播和發(fā)展體現(xiàn)了鋼琴音樂與城市發(fā)展相輔相成的特點。目前研究對鋼琴傳入中國的過程有較為詳細的梳理,同時也關注到鋼琴作為西方樂器“在地化”的過程,以及相關的城市和代表人物。但總體來說,對于鋼琴藝術在中國傳播問題的研究還較為寬泛,對鋼琴本身區(qū)別于其他西方樂器的特點關注不足,對特定城市和地域中(尤其是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城市和地域)鋼琴音樂作為“文化”的發(fā)展歷程的研究還比較少。
具體而言,在上?!袊畲蟮默F(xiàn)代化城市,鋼琴藝術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歷史發(fā)展過程?其特殊性又體現(xiàn)在何處?本文將上海的鋼琴音樂文化置于“海派文化”的場域中,回應海派鋼琴音樂文化是如何一步步建構起來的問題。
《申報》關于鋼琴的記錄,最早見于1890年12月17日的一則“全利廣洋貨公司”的廣告。③《全利廣洋貨》,《申報》1890年12月17日。之后的59年里,《申報》刊登了大量與鋼琴相關的報道。據(jù)筆者分類統(tǒng)計,其內容大致涉及以下幾個方面:(1)社會團體活動中使用鋼琴的新聞報道;(2)關于鋼琴的商業(yè)廣告;(3)文學作品、電影、廣播中對鋼琴的描述;(4)宗教活動及場合中的鋼琴音樂;(5)專業(yè)鋼琴音樂教育方面的報道;(6)鋼琴演奏會的相關信息。另外,報道涉及的社會群體主要為:學校師生、商界、租界工部局、宗教界等。
通過這些史料信息,我們不僅可以窺見中國鋼琴音樂的早期傳播路徑,還能了解與近代城市發(fā)展變遷的歷史背景相伴的大眾生活娛樂及文化教育的各個方面。此外,通過現(xiàn)代傳播媒介持續(xù)呈現(xiàn)的器物文本以及相關的人、事、物,我們發(fā)現(xiàn),鋼琴已經超越了樂器本身的獨立意義,而體現(xiàn)出一種特定的身份和文化的建構。
作為西方音樂重要的樂器,鋼琴與宗教的聯(lián)系非常密切,這個特點也體現(xiàn)在鋼琴傳入中國的過程中?;浇踢M入中國后,鋼琴是宗教活動中最為常見的伴奏樂器之一。最早可追溯至明代萬歷年間,當時意大利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就將古鋼琴帶到了中國。鋼琴音樂的引入本是為在華傳教士傳播宗教的目的服務的,然而在進行傳教活動的同時,鋼琴藝術也在中國傳播開來了。①靳昊:《亂花漸欲迷人眼——論利瑪竇的跨文化音樂傳播》,《人民音樂》2014年第11期;李明靜:《宗教信仰與鋼琴音樂在中國的早期傳播》,《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06年第4期。這些在華西方傳教士以及歐洲信教的僑民在宗教活動中使用鋼琴的時候,也有意無意地使中國人有了接觸鋼琴及西洋音樂的機會。
教堂和教會學校是鋼琴使用最多的場所。建立教堂是傳教士進入中國后的一項重要工作,教堂也成為那些“異鄉(xiāng)人”尋求精神寄托和集體認同的重要場所。上海是中國開埠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聚集于此的傳教士人數(shù)較多,城市中也有多處教堂。每逢周末教堂做禮拜時,演唱圣詩、圣歌,往往需要用鋼琴作為伴奏樂器,鋼琴樂聲由此便在上海奏響。比如《申報》上就記錄了在虹口南潯路天主堂的彌撒中,教民們的誦經聲和洋琴(鋼琴)的演奏聲相伴的場景。②《教堂彌撒》,《申報》1899年6月9日。另外,傳教士還熱衷于興辦學校,以上海為代表的東部沿海城市就涌現(xiàn)出許多教會學校。在這些學校中,鋼琴是一種新穎而富有吸引力的教學設備。例如1881年,上海的圣瑪利亞女校就添置了一架鋼琴和兩架風琴,日后又因課程擴容的需求,增補了若干架鋼琴。③《圣瑪利亞女校設琴科》,參見孫繼南編著:《中國近代音樂教育史紀年(1840—2000)》,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2年,第18頁。傳教士林樂知、海淑德于1892年創(chuàng)辦的上海中西女塾,同樣設有鋼琴課程,以及專門培養(yǎng)音樂人才的“琴科”。④陳晶:《中國近代女性音樂教育的先鋒——上海中西女塾音樂教育研究(1917—1930)》,《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10年第4期。盡管這些傳教士的教學內容和技能未必十分“專業(yè)”,但還是培養(yǎng)了一批對西方音樂感興趣且有基本知識儲備的青年,其中不少人有早年在教會學校受到“啟蒙”的經歷后又留學海外,為中國更長期的鋼琴音樂教育和傳播事業(yè)培養(yǎng)了最初的人才隊伍。⑤汪毓和編著:《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9年,第34頁。
這種宗教與音樂相疊加、相融合的傳統(tǒng),直到民國時期依舊是鋼琴在上海被使用和傳播的重要特點。除每周固定的教堂禮拜需要用到鋼琴伴奏之外,《申報》還頻繁地對當時在上海開展的基督教慶?;顒舆M行報道,如自1916年開始,常見有“耶穌誕生日之慶祝會”“基督教勉勵會”“基督促進會之游藝會”“基督教大學同學大宴會”“夏令營同樂會”等多種慶典和集會。在這一系列儀式和慶典活動中,大多設有“鋼琴合奏”“鋼琴獨奏”的環(huán)節(jié),⑥《基督教會勉勵會今晚開會》,《申報》1918年8月1日。也經常出現(xiàn)“甚為優(yōu)美”“頗為精彩”等稱贊詞,反映了上海城市聽眾對鋼琴音樂的欣賞和喜愛。當時,每次的宗教活動必有鋼琴演奏。就這些活動的名稱、形式和規(guī)模來說,這一時期的基督教活動遠比明代更為豐富和盛大。在華洋接觸的初期,鋼琴與其他的西方器物和知識一起,隨著傳教活動的發(fā)展,逐漸為上海民眾所了解和喜歡。
除了傳教活動之外,外國人在中國的其他社會活動也促進了鋼琴在中國的傳播。許多團體和個人在上海舉辦的鋼琴音樂會,不僅為在華僑民進行表演,豐富他們的娛樂生活,同時也讓鋼琴樂聲超越了宗教的范疇,為更多的人所聽聞。
上海的各類演出場所和演出活動在晚清時期已初展風采。據(jù)《申報》載,1874年,英國著名女鋼琴家亞拉白可大(Arabella Godard,今譯為戈達德)在上海大戲院舉辦專場演出。①《英國著名女樂至上海演戲略》,《申報》1874年4月7日。有關此次演出的記錄受到了諸多研究者的關注,這并非完全因為這場演出本身的質量有多高,或其關于是否能配得上“近代以來第一場由職業(yè)演奏家?guī)淼难莩觥钡南蠕h地位的討論,②張凱:《略論晚清鋼琴普及概況》,《北方音樂》2018年第10期;榎木泰子:《西方音樂家的上海夢:工部局樂隊傳奇》,趙怡譯,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9年,第13—14頁;劉善齡:《西洋風:西洋發(fā)明在中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230頁。而是因為這次演出得到了《申報》這樣的中文媒體報道的“特殊地位”。因為晚清時期“鋼琴記錄”的主流載體仍然是英文報紙,閱讀的受眾群體主要是在華西人。所以,偶爾有中文媒體刊發(fā)此類消息,即使消息源是轉載和翻譯的,也備受矚目。另外,既然談到了媒體與鋼琴音樂傳播的關聯(lián),就不能不提到上海字林洋行發(fā)行的日刊《字林西報》(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及其周刊版《北華捷報》(The North-China Herald)對于當時外國人在上海的鋼琴演奏活動的翔實記載。③以這兩份英文報紙為史料基礎,可窺見鋼琴在晚清上海傳播的諸多特點,此宜另撰文詳述。它們不僅刊布音樂會的日期和演出內容,還會詳細地介紹演出者的國籍、行程和鋼琴技藝等“擴展信息”。報紙編輯部更樂于充當樂評人,對每次音樂會給予細致而專業(yè)的點評。由此,媒體也構成了上海鋼琴文化建構的重要組成部分。
根據(jù)對國家電投江西電力公司、福建華電集團、國家電投江西水電檢修公司等進行畢業(yè)生跟蹤調研,卓越班培養(yǎng)的學生在企業(yè)中的適應能力更好,畢業(yè)生成長速度明顯加快,涌現(xiàn)出一批有實踐能力、懂技術、善管理的人才,獲得用人單位的好評。
至民國時期,鋼琴在中國的傳播變得更加廣泛,影響的群體范圍也更大。這與辛亥革命推翻了舊制度的時代背景也有一定的關聯(lián):中國社會各階層的觀念逐漸變得開放,對新生事物的接受度也越來越高。④李喜所、劉集林:《近代中國的留學教育》,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248頁。鋼琴作為西洋新文化的典型代表,見證了這種社會風氣的轉變?!渡陥蟆穼@一時期鋼琴在上海乃至全國的推廣,有大量的記載和報道。從中可見,鋼琴藝術已不再局限于教會學校和教堂等應用場景之中,而開始深入社會的方方面面。
鋼琴藝術的傳入與上海本土其他學科的教育教學存在相互促進的關系。晚清時期,已有學堂開始開設鋼琴課程,進入民國以后,這樣的現(xiàn)象變得更加常見。一些學校在舉辦慶典或放假期間,不少學生會彈奏鋼琴來表達愉悅的心情。崇德女校是一所教會學校,也是中國最早的女子學校之一。在該校1915年的懇親會上,學生們帶來了一場鋼琴獨奏表演,將氣氛推向高潮。⑤《崇德女校開懇親會》,《申報》1915年4月11日。1920年東吳大學法科畢業(yè)典禮上,中西女塾的邱貞愛和俞素青分別進行了鋼琴獨奏。①《東吳大學法科舉行畢業(yè)禮紀》,《申報》1920年6月25日。除了國立音專這樣的專門院校,復旦大學、大夏大學、東南大學、南洋大學等學校的典禮活動上亦有鋼琴演奏的出現(xiàn),有的學校甚至還舉行鋼琴比賽。②《滬大籌備鋼琴演奏競賽》,《申報》1948年3月29日。除中學、大學外,盲童學校、幼稚園的表演會中也出現(xiàn)了鋼琴。從演奏者的身份來看,師生均有。例如在盲童學校,進行演奏的是學生。部分盲童“手指敏捷,琴聲清澈”,在音樂演奏中表現(xiàn)出一定的天賦。③《盲童學校同樂會紀》,《申報》1920年4月11日。在一些常規(guī)學校舉辦的慶典活動中,鋼琴的表演者多為該校學生,形式為獨奏或合奏;有時演奏者則是學校的教員,如在徐匯公學第十屆畢業(yè)典禮上,“由校長翟公奏鋼琴”,圣芳濟學校在籌備擴建校舍的宴會上由一名教師演奏鋼琴數(shù)曲。④《各學校消息匯紀》,《申報》1921年7月3日;《圣芳濟?;I備擴建校舍宴紀》,《申報》1922年7月27日。1937年1月《教育簡報》記載:“本埠南市大東門外紫霞路普益成年女子補習學校,由基督教普益社附設,現(xiàn)有學生近百人,分國文、英文、鋼琴等,三午后授課三小時,為成年失學或因家事不能入普通學校者求深造之所?!雹荨督逃唸蟆?,《申報》1937年1月10日。到1940年,基督教青年會推動“一技運動”,在學生暑假期間舉辦各類技藝培訓班,不僅有化學工藝等“實用技能”,也包括鋼琴班這樣的藝術技能。除正式的宗教活動之外,教會學?;蛴凶诮桃蛩氐臋C構開設鋼琴課程并進行雙語教學,既是中外文化交流的見證,也說明鋼琴藝術已為更多的中國人所接受。
民國初期,學校范圍內對鋼琴演奏和鋼琴課程的推廣,主要受到教會的影響以及江蘇省教育會的推動。值得注意的是,此時鋼琴的演奏者并不局限于專業(yè)鋼琴家,很多演奏者是學校的教員與學生,從另一側面說明鋼琴在近代上海新式學校中的傳播是廣泛而深入的。20世紀40年代之后,上海諸多學校開設的鋼琴課程,不僅介紹鋼琴的歷史、教導如何彈奏鋼琴,還進一步教授制造鋼琴樂器的技術,為中國的鋼琴制造業(yè)進步提供助力。這也反映出鋼琴的普及化,已然從“遠在天邊”的高級樂器,成為“近在眼前”的一件尋常器物。
民國時期,有共同興趣或共同建設目標的團體集會變得日益頻繁,各類聯(lián)誼會、音樂會、讀書會、體育競技會、懇親會等時常舉行,借以聯(lián)絡和增進團體成員間的感情,既陶冶情操,又可集體商討要事。在這些活動中,鋼琴演奏是十分常見的助興節(jié)目。例如1907年商學兩界共同舉辦“上海禁煙大會”,在此次大會上就有“奏風琴,各學生合唱慶祝歌”的環(huán)節(jié)。⑥部分報刊的活動報道見于:《青年會演劇助賬志盛》,《申報》1911年6月2日;《尚賢堂之西國音樂會》,《申報》1913年6月4日 ;《寰球中國學生會開會紀》,《申報》1915年12月17日 ;《女界交誼會紀事等》,《申報》1917年2月8日。報紙對1911年之后30余年時間內的多個社會團體開展活動都進行了報道,其中有涉及鋼琴演出的就超過200篇。
民國時期的這些社會團體的活動,逐漸成為推動鋼琴在華傳播的新興力量。鋼琴在這些團體活動中,或以獨奏的形式“唱主角”,或以伴奏的形式“做配角”,但鋼琴始終是這些集會中不可或缺的元素。這些社團如寰球中國學生會、中國青年會、上海青年會、公教服務團、華光社等,其成員人數(shù)眾多,且分布在全國各地,他們將鋼琴音樂從口岸城市傳播至全國,從而更廣泛地影響中國各地的民眾。比如,1905年9月,中國寰球學生會在蘇州河禮堂舉辦音樂會,“節(jié)目包括合奏洋風琴”;1915年,寰球中國學生會舉行江蘇省教育會體育傳習所的學員歡迎會,會上有鋼琴獨奏表演;1916年12月,寰球學生會舉辦新成員歡迎大會,其中一項流程就是由郭志超進行鋼琴獨奏的表演。①《寰球學生會歡迎新成員》,《申報》1916年12月9日。又比如,1918年,寰球學生會舉行演說會,教育次長袁觀瀾到場,由金永清表演鋼琴獨奏;次年,寰球學生會在舉行華僑學生懇親會時,再次邀請金永清、江貴云演奏鋼琴;②《寰球學生會演說會紀事》,《申報》1918年9月21日;《寰球學生會之華僑學生會》,《申報》1919年2月4日。1921年、1923年有該會主席出席的重要宴會上也有鋼琴合奏的節(jié)目。③《寰球學生會年宴之秩序》,《申報》1921年3月3日;《寰球學生會今晚舉行年宴》,《申報》1921年3月5日;《寰球學生會宴會紀》,《申報》1923年10月28日。在重要會議和各項慶?;顒又袑撉傺葑嘧鳛楣潭ü?jié)目,并不是寰球學生會所獨有的,其他類似的學生界和工商業(yè)界團體如女青年會、留美同學會、普益社、中華教育改進社等也是如此。由此可見,就形式上來說,社會團體的活動有助于鋼琴在上海的傳播。一部分社會團體更是將鋼琴演奏的節(jié)目視為重大活動的必要環(huán)節(jié),這也體現(xiàn)出學生、知識分子和商人群體對鋼琴音樂的接納和重視。鋼琴演奏帶來的不僅是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審美體驗,而且還有現(xiàn)代的、文明的和進步的生活方式。
民國時期,各位來滬音樂家常常在公共場所進行演出活動。歌舞大會、音樂會和賑災演出中多有鋼琴獨奏,鋼琴藝術在音樂演出中大放異彩?!渡陥蟆返膱蟮溃扔袑顒拥恼w宣傳,也會對部分節(jié)目單獨著墨:“所奏各種音樂,俱以工部局音樂隊和之。個人之奏曲,則有范拉錫夫婦之獨奏,奏樂則有福奧君之胡琴與璧旦女士之鋼琴,尤以璧旦女士之鋼琴獨奏最能引人入勝。聲浪高時霹靂驚人,低時宛轉盡致。奏畢,即有人贈以花籃,以示欽仰?!雹堋痘I賑俄災之音樂會》,《申報》1922年3月3日。這里,作者運用華美的漢語,對當時音樂會鋼琴獨奏之引人入勝的場景作了細致而生動的描繪。相比于晚清時期《點石齋畫報》《北華捷報》等報紙對于鋼琴的記載和描繪,《申報》的篇幅往往更多,語言也更生動、通俗,同時也包含更多的主觀情緒和態(tài)度。到了20世紀30年代,《申報》不僅報道相關的演出活動,還會以系列文字的形式對諸如“法國女鋼琴家來滬”以及“法國女鋼琴家在滬表演及演奏活動及效果”等事件進行跟蹤報道,有時也會寫專稿介紹國內部分有名的鋼琴演奏者。由此可見當時鋼琴演出在上海乃至全國的受歡迎程度。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的很多演出還帶有籌款賑災、助童、辦學等慈善因素,鋼琴演出是這類慈善活動中必不可少的亮點。這種相得益彰的特點為鋼琴藝術的傳播增添了動力,上海廣大市民的藝術審美需求也因此得以滿足并不斷提升,形成一種良性循環(huán)機制。
早期由外國僑民組成的藝術團體對于鋼琴音樂在上海的傳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推動作用,其中上海工部局樂隊是最具代表性的。上海工部局樂隊的前身是上海公共樂隊,它由外國人創(chuàng)辦,樂隊成員均為外國人,只負責在租界區(qū)域內為外僑演出。1881年,意大利音樂家韋拉(Melchiorre Vela)被任命為樂隊指揮,他開始接受租界娛樂基金的資助和管理,并由工部局編列預算,樂隊從此開始有了穩(wěn)定的經濟來源。1900年,上海工部局正式接管該樂隊。①上海工部局樂隊是近代音樂史上研究比較深入的一個案例。相關的專著就包括榎木泰子:《西方音樂家的上海夢:工部局樂隊傳奇》;湯亞?。骸兜蹏w散變奏曲:上海工部局樂隊史(1879—1949)》,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年;王艷莉:《上海工部局樂隊研究》,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5年。樂隊早期演出的報道,主要載于《字林西報》等西文媒體,向公眾介紹樂隊定期舉辦的音樂會。1919年,意大利音樂家梅百器(Mario Paci)開始擔任樂隊指揮,這對于鋼琴在樂隊內部的作用以及鋼琴在華廣泛傳播都起到了關鍵作用。
伴隨外國人在上海的傳教活動和社會演出活動的興盛,以及鋼琴作為一種樂器的普及,鋼琴藝術逐漸融入了上海各社會階層,尤其是本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之中。之前,因鋼琴自身體積過大,單價偏高,所以天然就帶有一種“貴氣”,而且鋼琴表演活動主要流行于社會較高階層,所以購買鋼琴、學習鋼琴和演奏鋼琴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隨著鋼琴藝術的逐漸推廣,作為西方重要樂器的鋼琴,帶給上海市民一種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樂器的全新審美體驗,在演奏鋼琴時傳導出來的震撼性和表現(xiàn)力,極易激發(fā)受眾的多維情緒。因而越來越多的普通市民對鋼琴藝術產生了喜愛之情,并以此寄托自己向往美好生活的心愿。為了滿足這些渴望享受“體面生活”的新市民的心理需求,以及教堂和教會學校原本就有的剛性需要,上海等“中西交融”的前沿城市陸續(xù)開設琴行,銷售小提琴、鋼琴和風琴等西洋樂器。這些琴行善于借助在當時較為流行、影響力較大的《申報》和《點石齋畫報》等媒介進行商業(yè)宣傳,比如刊登銷售和拍賣鋼琴的廣告、鋼琴演出的預報、以鋼琴為獎品的抽獎活動的宣傳等。民國初年,《申報》上關于出售、轉賣鋼琴的廣告逐漸增多,而且開始強調不同品牌與款式的鋼琴的各自優(yōu)點,實現(xiàn)更有針對性的“差異化競爭”。②《新到偕士倍克之八十八音鋼琴》,《申報》1916年3月29日。進入20世紀20年代中期,款式更加新奇、更便于使用和普及的桌上鋼琴,成為百貨公司招攬顧客的“王牌產品”,并在《申報》上占據(jù)了更多的篇幅。③《最新發(fā)明桌上彈琴桌上鋼琴》,《申報》1925年9月18日;《最新發(fā)明桌上彈琴完全國貨音樂明星》,《申報》1925年9月26日;《最新發(fā)明桌上彈琴首先發(fā)明桌上鋼琴》,《申報》1926年3月15日。通過這些媒介刊載的與鋼琴相關的商業(yè)廣告可知,實際上原先只屬于上層社會的對于鋼琴的興趣和需求,已經開始擴展到各階層的民眾之中,鋼琴消費與民眾的日常生活逐漸聯(lián)系起來。
隨著商業(yè)消費需求的提升,鋼琴在上海本地的生產制造也日益發(fā)展起來,相關業(yè)務也不斷拓展。稍向前追溯,大約在1895年前后,英商的謀得利琴行(此琴行由創(chuàng)辦人Moutrie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作為最早在上海開業(yè)的鋼琴銷售公司,首先研制和生產出上?!暗禺a”的第一批鋼琴。盡管各種關鍵的零件和原材料仍依賴進口,真正能在中國境內完成的只有零件組裝環(huán)節(jié),但邁出這一步也是很有創(chuàng)新意義的進步。更重要的是,中國工人參與到了鋼琴組裝生產的過程之中。中國的本地工人原先對鋼琴的構造完全是一竅不通的,在謀得利公司的精心培訓之下,他們漸漸成為合格的專業(yè)工匠,還受到了前往該公司采訪的英文報紙記者的夸贊。①Messrs. S. Moutrie & Co.’s Piano Factory, 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 1897-11-19.且不論這種夸贊背后可能隱含的某種歧視與懷疑論的預設,但至少說明和證實了中國人也有能力參與鋼琴制造。這種實踐經驗的積累,為將來中國人獨立自主的鋼琴制造事業(yè)奠定了基礎。②今天的上海鋼琴有限公司,正是在這些中國工人開辦的鋼琴制造小作坊、小企業(yè)的基礎上合并改建而來的。詳見鄭曉丹:《中國鋼琴教育發(fā)展史研究》,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37頁。
正是社會的接納和需求催生了生產鋼琴(琴廠)、銷售鋼琴(琴行)、鋼琴修理商等眾多配套產業(yè)和職業(yè)。③鋼琴修理未必能成為一項單獨業(yè)務,但也屬于部分制造業(yè)企業(yè)的業(yè)務范疇之一。見《九華制造廠兼修理樂器》,《申報》1925年10月7日。這也從側面反映了鋼琴在中國社會的傳播和普及。1920年以后,《申報》上招聘鋼琴琴師和相關從業(yè)人員的招聘信息也多了起來。④《聘請鋼琴琴師》,《申報》1921年7月31日;《上海東方鋼琴有限公司開幕露布招聘啟事》,《申報》1924年7月26日。鋼琴藝術是一種陶冶情操的興趣愛好,鋼琴的生產、銷售、維修也成為一部分人謀生的職業(yè)技能。至少就這群人的感受而言,鋼琴與他們生活的關聯(lián)性大大增強了。
在這些“直接證據(jù)”之外,還有一些有趣的“旁證”也能說明鋼琴與市民生活的關聯(lián)和普及程度。例如,《申報》上出現(xiàn)的有關“鋼琴保養(yǎng)方法”的科普信息,很值得引起注意。1917年2月28日,《申報》刊登了一則以“家庭常識”為主題的文章,列舉了數(shù)條家庭日常生活中所需用到的基本知識和“小妙招”。有意思的是,“防止鋼琴生銹”也位列其中:“批愛拿(piano,即鋼琴)內部之金屬機關日久恐有銹壞之慮,若以極干之石灰盛小囊中,安置內部,時時更換,則其機關可保不銹。”⑤《家庭常識》,《申報》1917年2月28日。這種方法是否真的有效是一方面,報紙編輯將其視為一項“家庭常識”,認可報紙的讀者中一定會有人需要了解這項“常識”的事實本身,恰恰證明了鋼琴能夠被當時的上海市民家庭接觸到?;蛟S正是因為市民們還不知道應該怎樣恰當?shù)厥褂煤途S護這件“新物件”,才不敢輕易下手嘗試,所以才需要將這樣的“常識”和“好方法”通過報紙介紹給公眾。類似的介紹并非個案,《申報》上還有另一則消息專門討論了鋼琴的“保護方法”:“歐風東漸洋琴(指鋼琴與風琴)漸成為家庭一種娛樂品,我國解撫之者近亦頗不乏人。惟琴價頗昂,茍不求所以保護之良法,則經濟上之損失甚巨,故譯此篇以備用琴者之參考焉?!雹蕖朵撉倥c風琴之保護法》,《申報》1921年3月15日。這篇文章的作者開宗明義地承認鋼琴“漸成為家庭一種娛樂品”的社會背景與普遍風氣。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廣泛應用”的基礎,才有在家庭生活中養(yǎng)護鋼琴的必要與可能。
民國時期,不僅有關鋼琴的商業(yè)廣告開始出現(xiàn),亦有類似音樂研究會的社團組織開始招募成員,以及西方的鋼琴家來華訪問指導等信息出現(xiàn)。20世紀20年代,上海音樂研究會就多次在《申報》刊登消息,招募學員參加暑假補習班和常規(guī)課程,其中教授的科目就有鋼琴、風琴、音樂理論等。①《上海音樂研究會消息》,《申報》1922年7月4日;《音樂研究會消息》,《申報》1922年9月14日;《音樂研究會之征求會員》,《申報》1923年3月9日。1927年5月21日,由音樂家張若谷、譚抒真、潘伯英等組織發(fā)起的上海音樂傳習所,也同樣教授提琴、風琴、鋼琴、聲樂和音樂理論,亦招募學員。②《上海音樂傳習所之發(fā)起》,《申報》1927年5月21日。同年9月至11月間,外國音樂家勃蘭(Brain)等人來到上海,他們都具有歐洲的藝術教育背景,寓居滬上期間,招募學員以面授鋼琴音樂等課程。③《音樂家勃蘭來滬》,《申報》1927年9月22日;《各團體消息》,《申報》1927年10月20日。從這個層面來看,此時鋼琴在上海的傳播已經具有一定的普及度,不再局限于教堂、學堂,而是逐步滲入市民日常生活之中。
鋼琴與日常生活融合的另一個典型場景,就是婚禮。如1919年8月31日的《申報》,記錄了一對璧人的訂婚宴場景。宴會上,新娘“獨奏鋼琴”,伴其他賓客歌唱以歡度時光。等到“散時已鐘鳴十一下矣”。④《劉大鈞與金永清訂婚》,《申報》1919年8月31日。⑤《南國社訪問記》,《申報》1926年12月8日;《新春同樂記》,《申報》1927年2月14日;《新婚曲》,《申報》1927年3月19日;《巧筵記》,《申報》1927年8月7日。這雖然是一個比較個性化的案例記錄,但卻很能夠說明鋼琴為市民生活增光添彩、提高幸福感的重要功能。
民國時期,鋼琴也成為文學作品的重要題材。除了聆聽鋼琴、演奏鋼琴和觀賞鋼琴,有人在欣賞鋼琴演奏之后,還將這種審美感受真實地記錄下來,融入生活化和紀實性的散文之中。舉例來說,《申報》在1927年前后就刊載了《南國社訪問記》《新春同樂記》《新婚曲》《巧筵記》等多篇描繪或涉及鋼琴的散文作品。⑤在這些作品中,鋼琴成為烘托環(huán)境氣氛或人物心境的元素。更有甚者,索性把鋼琴作為小說創(chuàng)作的標志意象之一,以文學性的語言將鋼琴的曲調和表演者的形象展示在讀者眼前,充分發(fā)揮其高貴、華麗、新潮、洋氣的象征意義,使原本基于虛構的小說增添了幾分感覺上的“真實性”與“可信度”。⑥如《心上溫馨(十)》,《申報》1930年4月7日;《歡樂與悲哀(五)》,《申報》1932年7月18日。此外,一些評論性散文作品還會以著名音樂家為主要對象,或介紹人物生平,或以人物為線索,寓“說理”于“敘事”。如1926年9月4日的《關于音樂的談話》一文,以貝多芬為例,意圖說明鋼琴與西方音樂、作曲能力的密切關系,展現(xiàn)音樂之于人生的重要意義。⑦譚抒真:《關于音樂的談話》,《申報》1926年9月4日。有趣的是,《申報》上另一篇同時提及貝多芬和鋼琴的文章,更以《戀愛狂貝多芬》為題,講述“文藝家的故事”,無論故事的真實性幾何,總令讀者豐富了有關西方音樂的見聞。⑧《文藝家的故事(二)》,《申報》1930年5月24日。
有時演奏鋼琴的畫面也會出現(xiàn)在“大熒幕”上,觀眾在影院看電影的時候,就能從影片中感受到鋼琴樂曲的藝術之美。另外,隨著廣播作為一種新興的媒介進入人們的生活,有較多的音樂節(jié)目是通過廣播的形式向人們宣傳推廣的。這樣一來,觀看現(xiàn)場表演和收聽廣播相輔相成,為人們了解鋼琴音樂、欣賞鋼琴樂曲開拓了更加廣闊的渠道。
正如熊月之所言:“近代上海城市存在兩類不同的國際聯(lián)系:一類是外接式的國際聯(lián)系,指的是上海與英、法、美、德、俄、日等國家及城市直接發(fā)生的聯(lián)系;一類是內嵌式的國際聯(lián)系,指的是經與上海租界內各相關國家團體、個人發(fā)生的聯(lián)系,進而延展為與這些國家的聯(lián)系?!雹傩茉轮骸渡虾3鞘械膰H性與中共的創(chuàng)立及早期發(fā)展》,《世界歷史》2021年第2期。鋼琴藝術在上海的傳播,同樣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兩種不同的國際聯(lián)系,開放性、創(chuàng)造性、揚棄性和包容性是它的寶貴特質。上海的鋼琴音樂文化在歷史的進程中將鋼琴固有的高雅屬性與上海這座大都市的市民精神結合起來,就像一條河流匯入大海那樣,最終形成了與總體海派文化相一致的“中西融合、雅俗共賞、海納百川”的特質。通過以上的歷史梳理和分析,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上海的鋼琴音樂文化得益于廣闊的海派文化的天時、地利、人和,它自身又是豐富厚實的海派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綜上所述,鋼琴在上海的傳播方式及受眾接受過程體現(xiàn)了鋼琴藝術的社會性。其涉及的社會文化活動和大眾消費,同整個城市的發(fā)展結合在一起,成為市民生活方式的一種體現(xiàn),它的傳播是一種社會文化行為。在此過程中,尤其應當注意到上海這座城市及其孕育的海派文化,賦予了適宜鋼琴這顆外來“種子”在中國本土扎根生長的理想土壤。
總結來說,海派鋼琴文化之所以能夠建立起來有以下四大原因:
第一是歷史環(huán)境因素。上海的較早開埠,為西方的宗教、器物、音樂等舶來品進入中國創(chuàng)造了條件。到20世紀20年代,由于新文化運動的興盛與現(xiàn)實需要,一批具有新思想的留學人員回國后積極倡導效仿西式生活圖景,加之市民們本就日益增長的休閑文化需求,共同促使鋼琴這種藝術興趣和文化形態(tài)從僑居的外國人到一般市民群體的擴散傳播。
第二是宗教因素。早期傳教士為了傳教目的,透過教堂儀式及教會活動,在順應當時信教人士的需要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中將鋼琴文化引入了上海。而且上海早期的新式學校多為教會所辦,宗教、鋼琴藝術與教育由此結合起來,后又逐漸為其他學校所仿效和引進,鋼琴教育成為培養(yǎng)學生藝術素養(yǎng)與人格健全發(fā)展的方式之一。
第三是經濟、技術的聚集因素。因為上海對外開放的環(huán)境,加上相對發(fā)達的經濟水平,吸引了眾多海內外人才,反映在鋼琴相關領域,從設計、制作、生產、交易,到教學、培訓、表演等各方面都具備了相當?shù)娜瞬艃?yōu)勢,不斷遞進式地推動鋼琴的普及。
第四是鋼琴藝術自身的因素。相對于中國傳統(tǒng)樂器而言,鋼琴作為西方主要樂器的代表之一,帶給受眾一種新鮮的審美體驗,它的震撼力和表現(xiàn)力更易激發(fā)受眾的多維情緒,因此受到市民的普遍喜愛。不僅如此,鋼琴也是現(xiàn)代音樂文化傳播中重要的器物媒介,具有古典與現(xiàn)代兼容的魅力,符合現(xiàn)代文明的特征。
歷經百余年的發(fā)展與積淀,鋼琴在當代的上海乃至全中國范圍內,早已不再是少數(shù)西人自娛和專享的道具,而是以各種方式融入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場景之中,尤其是成為許多少年兒童接觸音樂的“啟蒙老師”。這固然與鋼琴在諸種樂器中具有的基礎地位有關,但結合鋼琴在近代上海的傳播歷程,仍然不難發(fā)現(xiàn)這得益于鋼琴傳播始終注重教育、注重平民化、注重新事物和新技術與傳統(tǒng)素材之間的平衡關系的特征。這一點也正契合學者對于中國當代鋼琴藝術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總結,①被譽為“這40年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作曲家腦海中最中心的藝術課題”正是“如何在現(xiàn)當代作曲觀念和技法的語境中,以鋼琴為媒體去深入地表達‘民族性’和‘中國性’”。這一問題自鋼琴最初傳入上海之日起便已開始醞釀,時至今日終于有了若干種比較成熟的回答方式。詳見楊燕迪:《論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鋼琴音樂創(chuàng)作》,《音樂研究》2019年第4期。也反映出中國鋼琴音樂文化“新舊融合”“中西合璧”的歷史特點,同時這又是上海這座城市及其崇尚多元、兼容并包的海派文化氣質所賦予鋼琴的藝術魅力與生命力的源泉。在當今及未來的中國鋼琴音樂傳播之路上,堅持本土傳承性、開放吸收性、創(chuàng)造開拓性相結合的特點與優(yōu)勢,是使得鋼琴能夠更加普及、更加為人喜愛,并在中國當代音樂文化中更富突出價值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