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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在哪朝哪代,都躲不過相親“鄙視鏈”

    2023-09-08 17:03:34艾公子
    北方人 2023年8期
    關(guān)鍵詞:門第士族寒門

    艾公子

    01

    大家都知道魏晉南北朝時期,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但寒門與士族之間的區(qū)隔嚴(yán)重到了什么程度,估計很多人沒有概念。

    用婚姻來解釋最直觀。

    出身于太原王氏的王元規(guī),幼年喪父,家道中落,兄弟三人隨同母親寄居舅父家里。當(dāng)?shù)赜袀€叫劉瑱的土豪為攀上名門親戚,想以巨資陪嫁,把女兒嫁給王元規(guī)。母親準(zhǔn)備答應(yīng),王元規(guī)卻哭著說:“我們正是因為一直保持婚姻門第,才受人敬重,怎么能夠家貧就非貴而婚呢?”

    于是婚事未成,土豪就這樣被無情鄙視了。

    北魏時,崔巨倫出身博陵崔氏,是北方士族中首屈一指的家族,但他有一個姐姐因為一只眼失明,大家子弟沒有肯娶的,家里沒有辦法,準(zhǔn)備將她下嫁庶族。崔巨倫的姑母(夫家李氏也是當(dāng)時的名門望族)聽說了這事兒,悲痛地說,怎么能讓侄女“屈事卑族”?于是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她。

    你看,這不是赤裸裸的相親“鄙視鏈”是什么?有錢沒用,殘疾不怕,我們看中的是家族門戶。

    02

    到了隋唐時期,由于士族力量的存在不利于皇權(quán)鞏固,兩個朝代的皇帝都曾對世家大族的勢力進(jìn)行抑制。此時,山東(指崤山以東)地區(qū)的崔、盧、王、鄭等大族雖然逐漸衰落,跟南北朝時期的高光時刻沒法比了,但這些家族仍然憑借著祖宗的門第,站在婚姻“鄙視鏈”的頂端,不與庶族通婚。

    唐太宗無法容忍山東士族的風(fēng)頭蓋過他出身的關(guān)隴士族,因而命令高士廉修撰《氏族志》,重新評定門第的高低。最終,重新出爐的《氏族志》將大唐皇族列為第一等。

    不僅如此,為了打擊士族門閥,唐太宗還專門下詔,不準(zhǔn)崔、盧、李、鄭等世家大族互相通婚。

    詭異的是,這些打壓士族門閥的舉措,反而成就了被打壓家族的高貴之名。他們被稱為“禁婚家”,皇帝欽定的不允許通婚之家。你越是禁止,我就越顯高貴。

    唐文宗時期,宰相鄭覃有一個孫女,當(dāng)時的權(quán)貴都來為子孫求婚,但一概被拒絕。最后,鄭覃選中了一個九品芝麻官崔皋。原因很簡單,崔皋雖然官職低,但門第高,也屬于“禁婚家”,兩家門當(dāng)戶對。

    03

    基于門閥大族的婚姻“鄙視鏈”是隨著唐朝的覆滅而終結(jié)的,正所謂“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五代以后,士族飄零,寒門崛起。尤其是宋代,朝廷推行文治,注重科舉考試的公平與正義,雖為寒門子弟,一旦登科,便身價百倍,人們的價值觀也發(fā)生變化:“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p>

    這時,舊的婚姻“鄙視鏈”瓦解,新的婚姻“鄙視鏈”建立:科舉功名成為新的相親門檻,主宰了宋代及以后近一千年的中國婚姻社會。

    在宋代,父母最向往的婚事,就是為女兒找一個有才華的青年男子,進(jìn)士、狀元成為佳婿首選。許多達(dá)官貴人便從科舉及第者中物色快婿,或選婿于白身之中,或論婚于中第之后。

    這種現(xiàn)象風(fēng)靡一時,被稱為“榜下捉婿”。

    南宋紹興八年(1138年),福州人陳修考中了探花。這一年,陳修已經(jīng)七十三歲,終生未娶。宋高宗得知此事,當(dāng)場就從宮中選了個三十歲的宮人賜給他。事后,有人開陳修的玩笑,編了兩句打油詩:“新人若問郎年幾?五十年前二十三?!?/p>

    沒有功名就無人問津,而一旦擁有功名,哪怕七老八十都有可能被皇帝賜婚,這真正詮釋了什么是“書中自有顏如玉”。

    那些擁有科舉功名的人,不管出身、年齡、相貌、貧富,此時都站在了婚姻“鄙視鏈”的頂端。這也不難理解,當(dāng)科舉成為衡量世俗成功的標(biāo)準(zhǔn)時,中舉者就相當(dāng)于那個時代的潛力股,等待他的是權(quán)力、地位與財富。

    04

    與此同時,財富也逐漸獲得了與科舉功名同等的地位。甚至在明清時期,財富跟功名是可以互相兌換的。所謂“捐官”“捐監(jiān)”都是由此而來,有錢人家自然就取得了婚姻主動權(quán)。

    古代倡導(dǎo)“士農(nóng)工商”四大等級,商人雖衣食無憂,但政治地位極為低下,婚姻也受到限制。

    進(jìn)入宋代,隨著市民經(jīng)濟(jì)的發(fā)展,以及婚姻觀念的變化,庶民、士人與商人聯(lián)姻日益普遍。宋人筆記有載:“近歲富商庸俗與厚藏者嫁女,亦于榜下捉婿,厚捉錢,以餌士人,使之俯就,一婿至千余緡?!笨梢姡袑嵙⑴c“榜下捉婿”的家族,除了朝廷中的權(quán)貴,就是當(dāng)時的富商了。

    北宋大書法家蔡襄曾說:“觀今之俗,娶其妻不顧門戶,直求資財?!痹诋?dāng)時人的婚姻觀念中,有沒有錢非常重要。宋代的富人嫁女兒,陪嫁通常多達(dá)六七十畝地。明清也是如此,明朝人說:“婚姻之家,惟論財勢耳。有起自奴隸,驟得富貴,無不結(jié)姻高門,締眷華胄者?!笨梢姡敻灰呀?jīng)成為重要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古人重嘉偶,今人重財婚”。

    嫁娶雙方重錢財?shù)娘L(fēng)尚,也造成了許多社會弊端,以至于出現(xiàn)溺嬰、棄嬰及貧女難嫁、富人多招贅婿等現(xiàn)象。很多地方都出現(xiàn)高陪嫁、高彩禮的習(xí)俗,“有一女方嫁而家產(chǎn)蕩然,致使貧窮之家,或溺女不舉,或女老不嫁”,這是古代版“天價彩禮”的悲劇。

    05

    值得研究的是,近代以來,歐風(fēng)東漸,中國式的相親“鄙視鏈”被瓦解了嗎?

    1899年,蔡元培的夫人王昭去世,為其做媒續(xù)弦的人很多。蔡元培干脆公開提出了他的征婚條件,包括女子須不纏足者、須識字者、夫婦不相合可離婚等。

    章太炎在其原配去世后的第二年,在《順天時報》上刊登了續(xù)弦廣告,條件包括:一、須文理通順,能作短篇文字者;二、系出名家閨秀,舉止大方者;三、有服從性質(zhì),不染習(xí)氣者。

    這是名人開出的相親條件,非名人的征婚條件也大抵類似。

    1902年,有個署名“南清志士”的人在報紙上征婚,內(nèi)容如下:“訪求天下有志女子,其主義如下:一要天足;二要通曉中西學(xué)術(shù)門徑;三聘娶儀節(jié)悉照文明通例,盡除中國舊有之陋俗。如能合以上諸格及自愿出嫁,又有完全自主權(quán)者,勿論滿漢新舊,貧富貴賤,長幼妍媸,均可?!?/p>

    你要是覺得這些條件很稀疏平常,不要求房產(chǎn)戶口,不要求年齡相貌,哪還存在鄙視不鄙視?那你就過于天真了。

    對女性兩只腳的要求,這門檻就很高了。清朝晚期,裹足之風(fēng)在城市里流行,比起現(xiàn)在的隆胸隆鼻還要盛,凡是有地位或有錢人家的小姐,很少不纏足。

    隨著新知識分子倡導(dǎo)天足運動,曾經(jīng)流行的小腳一下子就過時了,纏足女子變成了一個受歧視的群體。天足甚至成為評判一位女性是不是“近代女性”的基本標(biāo)準(zhǔn)。甚至有人說,二十世紀(jì)第一個十年,女人的美麗標(biāo)準(zhǔn)就是會說洋文的大腳女人。

    不管是蔡元培還是“南清志士”,都把“天足”作為征婚的第一個條件,這就把多少纏足女子及其家庭鄙視下去了。

    對女性學(xué)識的要求,這門檻就更高了。要知道,在民國以前,大城市女性的文盲率超過70%,輕輕一句“識字”“文理通順”,就跟現(xiàn)在來一句“京籍京戶”一樣,“殺人不見血”。

    這是清末民初知識男性的擇偶“鄙視鏈”:年齡容貌不限,戶籍房產(chǎn)不限,但我們看中的是天足、識字及思想開明程度。

    正如我們所見,每一個時代都有屬于那個時代的相親“鄙視鏈”,只是有的標(biāo)榜門第,有的標(biāo)榜學(xué)識,有的標(biāo)榜出身等等。德國社會學(xué)家穆勒里爾認(rèn)為,婚姻具有經(jīng)濟(jì)、子女、愛情三大動機(jī)。愛情誰都向往,但它真的只是婚姻的一條腿而已,沒有相親“鄙視鏈”中的另兩條腿支撐,它注定是要塌的。

    (摘自中國畫報出版社《趣說古人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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