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賦韻

徐善來

一場從羅馬出發(fā)的傳統(tǒng)復興旅程，將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手工技藝通過一針一線相互聯(lián)結，勾勒出一幅跨越國界、語言和審美的圖景。如今，這場旅程最新一站落腳北京，在充滿歷史風情的古建筑智珠寺中，F(xiàn)cndi‘hand in hand匠心藝術展正續(xù)寫著文化與工藝、設計與創(chuàng)意的攜手前行。

“有時候時尚總是與設計師有關，我認為是時候分享背后的創(chuàng)意社區(qū)了?！?020年，統(tǒng)領Fendi男女裝創(chuàng)作團隊的Silvia Venturini Fendi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將自己在1997年設計的Baguette手袋作為載體，遍邀意大利各地工匠，運用當?shù)乇就撂厣止ぜ妓噷Π钸M行重新演繹，將這一經(jīng)久不衰的設計升華至藝術品層面。Silvia將這一基層合作項目形象地稱為‘hand inhand，象征意大利各地的工匠與Fendi工匠的手緊握在一起。

三年過去，F(xiàn)endi‘hand in hand項目走出意大利本土，觸角延伸至全球，以合作和展覽的形式見證了越來越多古典與新生的融合。此次最新一站，其目光聚焦于中國，與來自彝族的特色手工藝傳承者、本土現(xiàn)代藝術創(chuàng)作者展開全新的合作，并在擁有六百佘年歷史的北京古寺建筑群——東景緣——舉辦了為期一個月的匠心藝術展。

東景緣的前身為智珠寺，曾是皇家御用印經(jīng)地和活佛居住地，一度因工廠占用和大火而遭棄置。十多年前，在比利時團隊的修繕和運營下，智珠寺成為了如今廣泛承接文化盛事與重要活動的東景緣?？梢哉f，在過去的十年中，這里是東西方文化進行交流與碰撞的勝地之一，而本次‘hand in hand匠心藝術展亦是如此。展覽圍繞品牌經(jīng)典的Peekaboo及Baguette兩款手袋展開，融匯各種手工技藝與藝術奇想。一場展覽同時兼容Fendi百年傳統(tǒng)與中國工藝的歷史縱深，并借由數(shù)字媒體與別具一格的展陳空間設計刷新了參觀者的感官體驗。

彝族工藝之根

在本次展覽的核心區(qū)域，最受明星和參觀者歡迎的，也是觀看時間最久、人數(shù)最多的作品，莫過于由彝族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阿西巫之莫和勒古沙日合作完成的具有彝族特色的Baguette手袋。在天鵝絨般的黑色面料上，阿西巫之莫以藍色、綠色和水綠色絲線繡出彝族特色紋樣，呼應彝族傳統(tǒng)文化中大地與山河草木的寓意，而勒古沙日則以手工鍛造的925銀飾點綴包身，以部件裝飾賦予其立體靈動之感。二人一起完成的這件意義非凡的作品，與另外23款精選自意大利地方手工匠人打造的Baguette手袋一同在展覽中亮相。

自10歲起，阿西巫之莫就開始學習彝族傳統(tǒng)刺繡技藝，如今已66歲的她是“彝針彝線”專業(yè)刺繡合作社的負責人，帶領著彝族婦女傳承古老的刺繡技藝?！耙妥宕汤C體現(xiàn)了彝族人萬物有靈、天人合一、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哲學理念?！卑⑽魑字蛭覀兘榻B道，“彝族人生活中無所不飾，紋樣被運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服裝、建筑、家具、器物、首飾等，彝族紋樣種類特別豐富，按題材可分為植物類、器物類、動物類和幾何類等?！?/p>

而這次合作，她特意選擇了在彝族文化中具標志性意義的“索瑪花”為主要圖案。“彝族人將其視為神圣的花，它的花朵清新雅致．花瓣潔白如雪，在彝族文化中被視為純潔和美麗的象征，代表一切美好的事物?！卑⑽魑字\用提煉分解重組的手法，結合鎖花繡、挑花繡、密集弧線鎖邊繡、加環(huán)鎖繡，盤花繡、打籽繡等刺繡技法，將索瑪花立體結構展示在同一平面，最終在展覽中呈現(xiàn)的這款Baguette手袋共包含了35萬針以上的手工刺繡，花費約400個小時才得以完成。

雖然工藝繁復耗時，但阿西巫之莫樂在其中，“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過程，彝族刺繡傳承千年，必然有其生命力，我們需要找到當代的表達。和Fendi的這次合作就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傳統(tǒng)手工藝和現(xiàn)代創(chuàng)意的結合?！奔幢氵^去她也曾與時尚品牌合作，但此次‘hand in hand還是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新鮮感?！芭cFendi的合作，第一次打造出了如此令人滿意的產品。這款彝族特色Baguette手袋是我們和Fendi意大利設計師共同創(chuàng)作的結果，我們提供了豐富的彝繡紋樣，F(xiàn)endi設計師使用現(xiàn)代設計語言將之運用在Baguette手袋上。傳統(tǒng)手工藝和時尚碰撞出的火花讓人驚喜?！?/p>

與此同時，與Fendi的合作也讓作為非遺傳承人的阿西巫之莫受到新的啟發(fā)，重新思考當下如何讓傳統(tǒng)手工藝煥發(fā)更可持續(xù)的能量，“從前傳統(tǒng)手工藝是普羅大眾的日常，現(xiàn)在時尚是廣大消費者的日常。時尚需要汲取傳統(tǒng)做出適合當代的表達，才能創(chuàng)作出更有藝術美感的作品；而傳統(tǒng)手工藝也需要與現(xiàn)代時尚結合，才能更有生命力。”

與阿西巫之莫的精美刺繡相得益彰的，是彝族銀飾制作技藝傳承人勒古沙日帶來的925純銀紋飾FF搭扣與立體裝飾部件。勒古沙日出生于素有“銀飾之鄉(xiāng)”之稱的布拖縣，是家族第14代銀飾工藝傳承人，其家族世代傳承銀飾打制，在現(xiàn)實世界搜尋圖案、資料，以純手工鍛造出精美器件?！耙妥迦耸前汛汤C服飾和銀飾相結合穿戴，衣服是銀飾的載體，銀飾是衣服的點綴?！彼忉屩渲械奈幕瘻Y源，“一般銀飾都是配著衣服穿戴打造，銀飾和衣服的花紋是同源的，都能找到很多相似之處，這個特點在我們彝族人的銀帽子和銀扣子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銀飾都是根據(jù)帽子和衣服的大小打造的?！?p>

此次彝族特色Baguette手袋的創(chuàng)作，勒古沙日從傳統(tǒng)華美的彝族銀飾一一垂吊筒穗、銀鈴等元素一一汲取靈感，以熔、鑄、錘、拉等十余種工藝，打造出如羊頭紋、太陽紋、雞冠紋、螺旋紋等傳承千年的彝族古老花紋，再將以上部件進行焊接、拋光、修整成型，與包身原始的設計相輔相成，成為整體造型中的點睛之筆。

“這個項目最直接、最直觀的，就是Fendi給我們傳統(tǒng)手工藝人帶來就業(yè)和收益，同時也增加了品牌的文化內涵，”在勒古沙日看來，這次合作無疑是雙贏的，“通過這個項目讓大家知道了傳統(tǒng)手工藝還可以這樣與現(xiàn)代元素相結合，由此增強了我們手藝人和我們民族的文化自信，使更多人能關注到我們這個民族及其工藝?！倍瑯樱舱J為這次合作僅僅是對中國傳統(tǒng)手工藝發(fā)揚與煥新的開始，未來還需要由一代代匠人們推動下去，“工藝產品只有依靠匠人的不斷努力學習和創(chuàng)新，不斷適應當下的市場，才能有持續(xù)性。所以關鍵在于工藝匠人，要吸收更多人特別是高學歷的人來從事這個行業(yè)，才能不斷地進步和發(fā)展?！?p>

當代藝術視角

在展覽的另一個重要區(qū)域，集中陳列著多年來由國際知名人士、藝術家和設計師創(chuàng)新演繹的Peekaboo手袋，折射出Fendi對當代藝術的關注。自2008年Peekaboo推出以來，從建筑師Zaha Hadid、歌手Adele，到中國女星楊穎、體壇名將郭晶晶，以及藝術指導葉錦添，都曾以Peekaboo手袋作為施展個人藝術創(chuàng)意的舞臺，奉獻了風格多元且各具特色的合作成果。而本次展覽，參與Peekaboo手袋藝術再創(chuàng)作的名單中又增添了三個來自中國的新面孔一一陸平原、倪有魚與陳粉丸。

對藝術家陸平原來說，Peekaboo棱角分明的外觀讓他聯(lián)想到建筑的結構感，因而他將其想象成格林童話《韓塞爾與葛雷特》中描述的那座糖果屋，并沿用個展“烹飪誘捕，誘捕烹飪，我可愛的生活”中混淆制作食物與制作雕塑的創(chuàng)作手法，在包身正面塑造出一幅童趣十足的畫面。他選用象征森林和家的木頭進行雕刻，卻細膩如流動的糖漿或餅干般令人垂涎。

而作為藝術家兼策展人的倪有魚，其視角則看向天空。在他以往的作品中，宇宙、星空、銀河，乃至塵埃，都是他鐘愛的創(chuàng)作元素，而這次針對Peekalooo出色的質感，他選擇以十二星座作為主題。如夜空般深邃的藍色以手工上色的方式覆蓋整個包身，再采用丙烯繪畫的方式勾勒出繁星點點，在此基礎之上，經(jīng)過上色的金色立體球體組合出星座的具體圖案，以胸針的方式裝飾于包身外側，在有限的包身上拓展出無限的想象。

而本次合作的三位藝術家中唯一的女性陳粉丸，自稱“紙做的藝術家”，憑借對民間剪紙的現(xiàn)代再創(chuàng)作而聞名。長期以來，時尚是她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觀察的對象。“Fendi一直給我一種優(yōu)雅且有趣的感覺。當接到合作邀約時，我知道一次趣味游戲即將開始了！”

“對我來說這是第一次把手袋作為創(chuàng)作載體，它像一張多維度的畫布，能激起創(chuàng)作的激情?！痹陉惙弁璧膭?chuàng)意世界中，即便作品的載體發(fā)生了變化，但創(chuàng)意的內核和風格都保持其本質，“不同的空間和載體對藝術家的刺激都是巨大的。手袋有內與外，是一個容器，紙折起來也有內與外，作品也需要容器。我將自己對空間的想象和感受放進這個包里，再讓創(chuàng)作遷移流淌出來，似乎就自然生成了。”

剪紙藝術的對稱美感、肆意蔓延的圖騰森林、鮮明跳躍的色彩搭配……從視覺感受上而言，陳粉丸的這次創(chuàng)作可以說是展品中最為張揚奔放的，這無疑是向Peekaboo原作的實用性發(fā)起挑戰(zhàn)并加以顛覆，“我認為藝術家和品牌的結合應該提供多元的面貌和價值，這次的創(chuàng)作也是。手袋既然已經(jīng)是作品的一部分，那它就應該是不安分的，是刺穿邊界的。”她解釋道，“我不會在藝術里追求實用，是因為無用之用更有意思。而對于觀者來說，看看一個手袋不實用時的俏皮和趣味，相信也是一種刺激。”

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每一次手起刀落都需要陳粉丸在熟練的手法之上再鼓足勇氣。折紙藝術常被認為是脆弱且難以留存的，而陳粉丸卻并不為此所困擾。“對一個用紙來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來說，經(jīng)常被問作品是否脆弱和難以保存，但我從來沒打算追求物質的永恒，甚至認為這種脆弱和易朽就和我們的血肉之軀一樣。我更希望用作品的當下來打動自己和觀者?！倍@樣的觀念也與Silvia Venturini Fendi不謀而合一一以‘handin hand為契機，打破時間與空間的界限，讓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握手言和，使之持續(xù)活躍于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