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弗(吉林)
Q,想你了。你是我在這座城市唯一的信念。
這座城市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灰塵以及絕望的密集。我一個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聽到的各種聲音都與我不相干,遇到的形形色色人都不曾與我相識。我邊走邊想,思緒也是斷續(xù)不齊,但是只要偶爾出現(xiàn)的是你,我就會被一種短暫的幸福所包圍。我喜歡那種感覺。
去年冬天這里下了一場雪,雪花紛紛揚揚,到處都是一片月光似的銀色,雪花潔白、晶瑩,讓我曾久久迷戀。Q,或許你不曾想象,就在那樣一個場景中,你站在我身旁,我心里想的是,要是這種雪花世界是永恒的該有多好。我想回到南方,東南也好,西南也好,或者更南,找一個地方,那里容得下安靜與閑適,就像《麥田里的守望者》里的霍爾頓的理想一樣,找一份簡單的工作,什么都行,修車、烤魚、放一大片羊。在那里,誰也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誰,我就那樣過著,直到世界盡頭??墒荙,你不喜歡雪,南方也不過是遙遠的想象之地,你叫我關(guān)上窗子,外面有什么?什么也沒有!
你離開幾天后,也可能是幾月或者幾年。朋友從南方來,我們煮了一鍋白菜,就著十幾瓶雪花,我們喝醉了。也許是半醉半醒,也許也壓根就沒醉,至于考察酒量之類的,誰去管它呢。反正醉了,于是該煽情了,就抱頭痛哭,把菜吐了一地,仍舊哭,也許還說了什么,記不清了。應該是記不清的。
有時候坐在二樓的窗前,看到窗外樹葉飄落,在風中打著旋兒,一轉(zhuǎn)眼落地不見??礃淙~散發(fā)著翠綠的光芒,仿佛是一汪在激蕩與吶喊的汪洋,樹蔭下的光點,是激蕩散落出來的浪花,是吶喊遠去之后的流言。
樹干斑駁,遙想中,若千層糕點,一層有一層的雨露與雷電。
想起一些事,將要去尋找又一下子毫無蹤跡。走在路上,低著頭,雨滴稀疏,突然想雨下得更大點,瓢潑大雨,不撐傘,聽雨浸透衣服發(fā)出的“呲呲”聲,仿佛是十年前,坐在田坎上玩耍的我聽到母親遙遠的呼喚。
聽,麥子熟了。金色的夢在傍晚的風中搖曳生姿。
去聽講座,東榮大廈,十樓會議室。聽到一半,筆記記了一頁,也或者是幾頁。去路邊買飯,帶回去吃,吃到一半停下來,愣愣出神。寫不出論文,下樓閑逛,往最黑的地方走,蹲在路邊看螞蟻,突然發(fā)現(xiàn)它們亂作一團,數(shù)不清了,就像總也數(shù)不清日子??傋鲐瑝?,總也忘不了。
凌晨三點,醒了。坐在床上,夜白如晝,眼淚不自覺流下來。
凌晨四點,海棠花仍未眠。
她喜歡蘭花。
名字里有蘭花只是一部分原因,可另一部分呢?后來我意識到這樣的前提設置往往是錯誤的。像一個小孩,眼里只是晴天與雨天,陰天是一種習慣于喑啞的語言。十歲之后,甚至是許多年,我才意識到,窗前有蘭花盛開的那段時光于我而言是多么重要,懷念使我覺得美好,遺忘使我記得夢境。
我知道一座森林會有許多條小路通往外面,我開始觀察,那時候所有的、一切的因素:泥土熱烈且芳香,自然,比不得路旁正在盛開的花朵,張揚得熱烈,像夏天的泉水將要噴薄而出;森林是迷蒙的,像春天的霧水,濃得化不開。
一種鳥的叫聲反復出現(xiàn),不,不是一種,是十多種。不管是基于鳥的種類還是對于鳴叫聲的區(qū)別,眼睛與耳朵的功能使得世界以部分鑲嵌在我磅礴的生命里。
可是,那個時節(jié)里,我唯一能長久依靠的朦朧,我卻描述不出。將遠將近,存在的不存在的,笑靨或者是哭泣。在馬孔多出現(xiàn)的河流以及房子,最后隨著冰塊的融化而徹底消失,有關(guān)那個下午發(fā)生的一切,除了上交自己并不存在多余的證據(jù),一點也無。
假如那時我抬頭看向天空,蔚藍天空里應該點綴著無數(shù)潔白的云朵,像滿山開著的蘭花,可是我沒有,但我可以肯定,我代表著參與的意識做出選擇。我期待著,連同無數(shù)個下雨的日子,期待放在窗臺上的蘭花會在一瞬間綻放。
那張紙已經(jīng)開始泛黃了,盡管玻璃制的牛奶杯壓著它的一角——牛奶經(jīng)常換,純白色,像一種由潔白的夢幻化出來的翅膀,它們撥弄著光線,并煽動光陰。小小的房屋,小小的你,小小的書包與辮子,小小的名字,種在記憶的土壤里生根發(fā)芽。
第一封信沒有字,就這樣完成。七月,前面或者后面的幾個月,日子在天空一片片飄落,溫暖的波長里神的果實在彌生,世間的煙火使它成熟。時間洗白了青瓦,落葉醞釀村莊,你是一枚遙遠的飽滿的欣喜,棧道咬住了我,像呼吸,像細雨,滲進厚實的大地。
她喜歡蘭花。自然,蘭花有很多種,或者是她以及“喜歡”這個詞。
無數(shù)個夜晚,我都在分享月色以及仰望星空,像她一樣,或許她也像我一樣,我們都在等待,甚至是以一種祈禱的方式,等待蘭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