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素平
這里適合冬天來,冰厚風(fēng)硬塵世干裂
我恰好來了
低著頭,裹緊大衣,風(fēng)沙擊面
這里適合仰望,大地蒼茫,太陽不出
幾棵禿樹,身體里的木頭在風(fēng)里
荒草干枯
先人,不曾真正逝去
隱身在粉身碎骨的時間里
又從礬山盆地蔓延而來
在土地干裂之處
開出萬千花朵
風(fēng),提著刀子在大街上跑
見人就砍,見石削石
呼呼喘氣聲,令桑干河
在冰下藏了生動
我邁開大步,走在丁玲走過的大街小巷
陽光隔著玻璃,把熱給了兩千公里外的南方
這里只有舊風(fēng),舊雨,舊相識
村外山上的鐵塔,還殘留著我三十年前的手痕
盡管被雪覆蓋了一次又一次
舊時光依然一波一波傳過來
無論從哪個方向走進去
都會把聲音變舊,把腳印變舊
舊到黃帝戰(zhàn)蚩尤的古戰(zhàn)場
舊到一棵五百年的槐樹抱著榆樹
開出一萬朵花
舊到太陽照在桑干河的冰層下
舊到一粒去年的葡萄,生出的糖
甜到了今天
在溫泉屯,幾步之外就是桑干河結(jié)的厚冰
在溫泉屯,幾步之外就是風(fēng)塵仆仆的葡萄
把自己埋進土里冬眠
在溫泉屯,我站在丁玲紀(jì)念館前
和這個叉腰的一米五八的小個子女人對視
說一句河水,桑干河就洶涌起來
說一句春天,葡萄就發(fā)出新芽
天橋,寬不過三米
欄桿像一個展開的事件
連續(xù)又孤零零
一輛車重復(fù)著一輛車的命運
消失后又在另一個地方重新出現(xiàn)
人間哪有什么秘密?風(fēng)中
我看不清自己郁郁不得志的臉
上得天橋,無人可重逢,亦無人可離別
向前或向后,所有的事物
注定都要在時間里失事
一顆流星劃過天空
恍惚間,我似看透了人間
一時,又覺得人間尚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