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布雷特·韋斯特伍德 【英國】斯蒂芬·莫斯
【內容簡介】
鳥類看似毫不起眼,卻總能喚起人類深刻的情感共鳴。我們在杜鵑的叫聲里聽到夏日的腳步,從家燕的剪影中看到鄉(xiāng)愁。
《鳥鳴時節(jié)》以BBC同名精品廣播節(jié)目為藍本,用靈動的文筆介紹了一年中有代表性的247種鳥類,其中200種在中國也有分布,對于國內讀者來說頗有參考價值。書中穿插民間傳說、詩歌、藝術,呈現(xiàn)出鳥類在人類文化中扮演的重要角色,鼓勵我們在忙碌的生活中聆聽四季之歌,重建與自然的聯(lián)系。
黍鹀
遠處電話線上停著一個黑點,它發(fā)出的尖厲嘯聲在周圍成熟的莊稼上空飄蕩,這就是雄性黍鹀在競爭者面前捍衛(wèi)自己領域的場景。仲夏時分,在構成我們低地景觀的那些起伏的谷物田地里罕聞鳥語,曾經被稱作“大麥地里的肥鳥”的黍鹀卻是個例外。
一連幾個小時它都在歌唱,哪怕口干舌燥也不停歇,它的聲音可以比作一串變換著音調的金屬摩擦音,又很像自行車輪空轉時發(fā)出的聲響。即使在白日當空的正午,黍鹀也會站在顯眼的位置鳴唱,它所站的地方或許是灌木籬墻中的一棵大樹、一根籬笆樁,也可能是一棵很高的植物。
每個夏天,黍鹀那金屬摩擦般的嗓音總在成熟的谷物田地中回蕩,主要是在從威爾特郡到諾??丝さ臇|南部農耕區(qū)。但在它們曾經的領地——英國西北部的廣袤田野里,這種好像注射了激素的麻雀似的棕褐色肥胖小鳥已經徹底沉寂。為了最大限度地榨取土地價值而產生的機械化農耕技術,完全摧毀了黍鹀那繁復的鄉(xiāng)村生活。
跟近親黃鹀一樣,黍鹀的繁殖季比較晚,通常到了7月甚至8月,雛鳥仍然在巢里。因此,在晴朗的夏季,當作物收割提前時,黍鹀巢往往就葬身在聯(lián)合收割機無情的利刃之下了。
秋冬季節(jié)的情況一樣糟糕。全年化種植的趨勢使得耕地里很少有或完全沒有遺漏的種子,黍鹀多數(shù)分布區(qū)內那種作物殘茬滿地的景象已成過往。
黍鹀四處撲騰時,細小的腿腳蜷縮在身下,可能看起來又乏味又笨拙,但其貌不揚的雄性黍鹀在一個繁殖季里它擁有的配偶可能多達18個。
雌性黍鹀把巢建在谷物的莖稈之間,或是耕地邊緣的灌木叢里面。它們用草葉編織精巧的杯狀巢,在里面產下帶有褐色斑點的卵,數(shù)量可多達5枚。在黍鹀數(shù)量依然較多的地方,雄鳥們會不厭其煩地大聲鳴唱,只有這樣它們才能在情敵面前守住自己的后宮。
黃鹀
關于黃鹀的歌聲,最常見的諧音解讀是:“只要一點面包,不加奶酪喲!”(a little bit of bread and no cheeeeese?。┚拖癫葺湍逃?、板球比賽和公共假日的大堵車,這樣的旋律已經成了英倫夏天重要的一部分。
需要提一下,黃鹀英文名(yellow hammer)里的hammer(錘子)一詞,跟它們充滿打擊樂節(jié)奏的鳴唱無關。這個詞源自德語ammer,意思就是“鹀”。
端詳黃鹀的雄鳥,你就會原諒自己曾把它認作逃逸到野外的金絲雀。它站在綠籬上鳴唱時,鮮艷的硫黃色頭部和帶著棕色、黑色條紋的身體對比鮮明。
雌黃鹀則要低調得多,它橄欖棕色的羽毛上略染黃色,飛行時露出跟雄鳥一樣的銹紅色腹部。
為了躲避捕食者,雌黃鹀把用草葉編織成的巢建在綠籬底部或茂密的灌木叢里。它的卵上有一系列纖細的斜線,可以起到偽裝色的作用。先人們也因此把黃鹀稱作“會寫字的云雀”或“涂鴉百靈”。
威爾士人則認為這些圖案顯然像蛇,因此黃鹀的威爾士俗名直譯過來就是“蛇的仆人”。當?shù)厝苏`認為黃鹀可以向蛇警告迫在眉睫的危險。
歐斑鳩
在所有能讓人聯(lián)想到慵懶而朦朧的夏日的聲音當中,最為深入人心的可能要數(shù)歐斑鳩那松弛的咕嚕聲。它舒緩的叫聲也是《圣經》中提到的第一種鳥鳴,《舊約·雅歌》提到“百鳥鳴叫的時候已經來到,斑鳩的聲音在我們境內也聽見了”。
在地中海周邊,歐斑鳩是春天真正的預兆,但等它們飛到英國來的時候,春季正當其時。5月繁花壓滿高聳而厚實的綠籬,鳴叫的歐斑鳩則藏身其中?;ǘ浜椭θ~像繭一樣包裹著它們,人看不到發(fā)聲的鳥兒,全部感官都被那無處不在的歌聲左右。
有時歐斑鳩會停在電話線上,為我們提供一個近距離觀察這種英國最小斑鳩的機會。它的體型比歐烏鶇大不了太多,背部有著漂亮的赭紅色和黑色鱗紋,頸部兩側是黑白相間、對比強烈的條紋,好似鯊魚的魚鰓。飛行時,它靈活得像是一只涉禽,翅上的藍灰色區(qū)域和深色尾羽的醒目白色端都清晰可見。
在灌木叢、石南叢的邊緣,或圍著高高樹籬的雜草叢生的耕地上,歐斑鳩生活得最為開心。然而遺憾的是,今天在英國的大部分地區(qū),已經再也聽不到歐斑鳩的聲音了。這種曾經常見且分布廣泛的農田鳥類減少的速率超過了其他任何種類。自1970年以來,它們的數(shù)量減少了90%以上,并且仍在急速下跌。
更讓人擔憂的是,歐洲其他地區(qū)和西亞的歐斑鳩繁殖區(qū)內都呈現(xiàn)了同樣的自由落體式的種群減少,因為它們正經受著三重打擊:在英國,它們的棲息地急劇減少;在撒哈拉以南的越冬地,它們則遭遇大旱;而在遷徙路線上,無論往返,它們都面臨著大規(guī)模捕殺。
每年春秋兩季的遷徙中,歐洲正在急劇減少的歐斑鳩種群要在飛越地中海時冒著成千上萬支獵槍射出的彈雨。在像馬耳他或西西里這樣的地方,每年有大量的遷徙候鳥被獵殺,歐斑鳩盡管飛得很快,但高度很低,因此受到的危害也最大。
現(xiàn)在這個物種已經被稱作“歐洲的旅鴿”,這是關于它們命運最為悲傷的預言。在這一決定命運的最后時刻,人們已經開始采取行動,阻止這樣無情的獵殺;但對于歐斑鳩來說,這或許已經太晚了。
白嘴端鳳頭燕鷗
夏日里的一次海濱之旅,可能就會讓你看到并聽到在英國繁殖的體型最大的燕鷗。即使從遠處觀望,你也能看到它那兩翼尖長、似亮白色鷗類的獨特身形。再加上尖厲的雙音節(jié)聲音“kirr-ick”,這無疑就是白嘴端鳳頭燕鷗了。
與歐科的大部分鳥類一樣,白嘴端鳳頭燕鷗主要生活在海濱,它們在沙丘、卵石海灘及近海島嶼上形成嘈雜而擁擠的繁殖集群。這種迷人的鳥兒養(yǎng)育后代時發(fā)出刺耳的喧囂聲,從清晨到黃昏一刻不停。細看之下,它們還真是漂亮:雪白的腹部配上珍珠灰的背部,頭上則有烏黑蓬松的羽冠,還有一只銳利的錐形喙。喙幾乎全為墨玉色,但喙端為黃色。
早在3月,白嘴端鳳頭燕鷗就沿著加納和塞內加爾的海岸線,從位于西非的越冬地遷回英國。它每次產1到2枚卵,從卵中會孵化出毛茸茸的雛鳥。雛鳥的絨毛帶著斑點,形成了完美的保護色,可以躲避來自空中的大型鷗類和鴉類,或是地面上白鼬、老鼠和赤狐的捕殺。
白嘴端鳳頭燕鷗不同尋常的英文名(Sandwich tern,意為“三明治燕鷗”)源于肯特郡的三明治鎮(zhèn)。1784年,一位名叫威廉·博伊斯的外科醫(yī)生兼業(yè)余鳥類學家在這里第一次采集到了白嘴端鳳頭燕鷗的標本。他的同事約翰·萊瑟姆醫(yī)生把標本鑒定為鳥類新種。與波紋林鶯、環(huán)頸鸻一樣,白嘴端鳳頭燕鷗是極少數(shù)以英國地名來命名的鳥類。出于巧合,這三種鳥依據(jù)的命名地都在肯特郡。
現(xiàn)如今,這個英文名字對于這種在全球旅行的鳥兒來說已經太狹隘了。在大西洋兩岸,全球七大洲中的五個大洲上都有它們的身影。
歐亞鵟
在一條林木茂盛的威爾士河谷上空,歐亞鵟正在盤旋。它兩翼上舉,呈淺淺的“V”字形,頭則俯下來檢視覆滿蕨類植物的山坡,搜尋著獵物。直到不久以前,我們還習慣于把這樣一幅典型場景與偏遠的英國西部高地聯(lián)系在一起。但作為英國所有野生生物中最富戲劇性的恢復案例之一,這種身材粗短壯實的猛禽已經再次回到低地地區(qū)了,自上一次英國鳥類學基金會的普查以來,在約二十年的時間內,歐亞鵟的分布范圍不斷向東、向南擴展,最終它們出現(xiàn)在了英格蘭的每一個郡。
有著多達75000個繁殖對的歐亞鵟,已經超過了紅隼和雀鷹,成為英國數(shù)量最多的猛禽。它們會發(fā)出哀怨的“咪咪”聲,盡管就這樣粗壯的大塊頭而言,這聲音聽上去實在有些孱弱,但它在鄉(xiāng)間正變得越來越為人所熟知。
如今在建筑密集的區(qū)域也能經??匆姎W亞鵟了,你往往會見到它們蹲守在電線桿或籬笆頂上注視下面小型哺乳動物的活動,或是搜尋著路邊被車撞死的動物的尸體。歐亞鵟是食性廣泛的機會主義者,會跟在鐵犁后面搜尋被翻出地面的蚯蚓,或者靜候在鼴鼠堆旁等著獵物冒頭。最常見的情形還是它們張開翼展1米或1米以上的翅膀,在自己領域上空來回翻騰、翱翔。晴朗的日子里,它們利用寬闊的翅膀借助上升熱氣流盤旋,以此宣示自己的領域范圍。
歐亞鵟命運迅速反轉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今天它們已不再受到像滴滴涕(DDT)這樣用于農業(yè)的化合物的毒害了。20世紀50和60年代,這些農藥曾大大減少了歐亞鵟的數(shù)量。當年引入多發(fā)黏液瘤病以控制野兔數(shù)量的短視行為,也同樣影響到了歐亞鵟,因為野兔恰好是它們的主要食物。如今的農夫和獵場管理員也不再定期射殺或毒殺歐亞鵟了。
但是目前歐亞鵟的回歸卻受到了一些雉雞繁育者的關注,他們覺得自己的獵禽會受到這種猛禽的威脅。他們甚至已經要求政府在一些地區(qū)簽發(fā)捕獵許可證,以便控制繁殖的歐亞鵟數(shù)量,保護雉雞雛鳥。
蘇格蘭的歐亞鵟一直都相當常見,在那兒它們被戲稱為“觀光客的雕”,因為從南邊來的游客總是會把歐亞鵟和體型更大、更加雄壯的金雕搞混。
鶚
一只鶚把利爪插入蘇格蘭的某座湖泊的水面,在晶瑩的水花中一閃,一條鮭魚就被它抓了起來——這樣的場景實在是令人激動。大多數(shù)猛禽都捕食哺乳動物或鳥類,鶚卻是真正的食魚動物,并且有著為捕魚而準備的全副武裝。它的腳和趾上有粗糙的鱗片,一個外腳趾可以向后翻轉,使它在飛行中也能抓牢滑溜溜的魚。這種鳥還能把尾羽腺分泌物涂在羽毛上,形成防水層,為壯觀的入水捕魚做好準備。
鶚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英俊外貌,背為深棕色,腹部雪白,修長的翅膀遠看像是海鷗。仔細觀察,你還能看到白色的頭部和深色的眼罩。它們的英文名(osprey)來自拉丁語ossifraga,原意是“碎骨者”,聯(lián)想到其食魚的習性,這個來源多少有些反諷意味。它們更恰當?shù)拿质侨缃窈苌儆腥耸褂玫摹棒~鷹”。
這種非凡的猛禽現(xiàn)在已是英國景觀的一部分,然而它們重回這里繁殖的時間,也才剛過五十年。
從中世紀這些讓人印象深刻的猛禽劫掠魚塘開始,鶚與人類的關系就一直不太融洽。19世紀期間,鶚也和其他的猛禽一樣遭受了無情的迫害。而一旦它們的數(shù)量減少,這些鳥類和卵又成了收藏家的目標。人們渴望向朋友炫耀一只鶚的標本,或鶚的一窩卵。
20世紀初,鶚作為繁殖鳥已經從英國消失。只有每年春秋兩季,當它們往返于非洲和斯堪的納維亞時,才會有幾只鶚途經英倫三島。不過1954年春,一對鶚在蘇格蘭高地斯佩塞德的加騰湖地區(qū)停了下來,并在此安家繁殖。
鶚的確是回來了,但可能并不長久。鳥卵收藏者一直覬覦這些新來的繁殖鳥,1959年,皇家鳥類保護協(xié)會發(fā)起了“護鶚行動”,這是一個軍事化的舉措,目的是守衛(wèi)鶚的巢和它們珍貴的卵。鶚緩慢卻穩(wěn)定地存活了下來,并開始擴散到其他地區(qū)。今天在蘇格蘭有200個以上的繁殖對,并且鶚在威爾士和英格蘭也開始筑巢繁殖了。在英格蘭中心最小的郡,鶚還得到了拉特蘭水庫再引入計劃的大力幫助。
在拯救一個生存受到威脅的物種的同時,“護鶚行動”還成為世界范圍內第一個成功的野生生物觀光項目。從行動開始實施至今,它一共吸引了近300萬名游客。這個項目的原型——邀請人們來參觀一種罕見的鳥類在巢里的樣子——已經被復制到了英國和世界其他地方,激勵了很多人參與保護。
一旦鶚繁育了后代,它們就會向南遷徙到西非越冬。直到不久前,我們對它們遷徙的實際路線還知之甚少,但多虧了最新的微型發(fā)射器,我們如今可以實時追蹤這些鳥類的遷徙過程。它們在秋季一路向南,穿過比斯開灣、西班牙和撒哈拉沙漠,在來年春天又原路返回英國。
(摘自譯林出版社《鳥鳴時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