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麗
好像很多故事都開始在夏天,我們的相遇也是一樣。
高中開學那天,我在操場上看到他,一身白色運動服,像陣風一樣從我身邊掠過。他總是跑得那么快,讓人只能不斷追趕。
夏天的教室燥熱不已,窗外樹上的蟬鳴更是讓人心煩。他走進教室的時候,我正在跟同桌抱怨沒有空調的夏天,轉過頭就發(fā)現(xiàn)他坐在了我旁邊的位置上。那一刻,我感覺有一陣微風吹進了教室,似乎也吹進了我的心里。
可他總是外出比賽,所以旁邊的位置時??罩?。他是短跑運動員,聽說初中的時候就獲得了近百個獎項,但也只是聽說。第一次親眼看見他站上領獎臺的那一刻,遠比那些聽說來得更加震撼。
那個周一的升旗儀式,似乎比往常要熱鬧一些,許久不露面的校長也笑容滿面地坐在了主席臺中間。那天,他穿著白色的校服站在領獎臺上,那套毫無設計感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然出奇地好看。微風吹過,翩翩少年衣袂飛揚。
當時,站在臺下的我多想變得優(yōu)秀一點,這樣就可以和他站在一起,接過輕易見不到的校長遞來的證書,那個時候,我的校服裙擺一定也會被微風吹起吧。
從那以后,我開始制造更多的和他交流的機會。作為語文課代表的我,自然肩負著收作業(yè)的工作。平時一般都是小組長把作業(yè)收齊之后交過來,我再統(tǒng)一拿到辦公室給老師。但只要是他沒有外出的時候,我就會挨個去收作業(yè),再偷偷把我們的作業(yè)本放在一起,樂此不疲。
那段時間,語文老師還特別喜歡抽學生起來背書,如果不會的話,可以選擇罰站或是指定一位同學幫忙,如果指定的同學也背不出來,那就只能兩個人一起罰站。我多么希望有一天,他背不出課文的時候,指定的那個人是我。
于是我開始為那一天做準備,我會趁著大家都在宿舍午休的時候,跑到教室去背書。一想到能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挺身而出,那一篇篇晦澀難懂的課文,也變得不再拗口,它們像一個個跳躍的音符,連同那個風一般的少年,一起扎根在我的腦海中。
我將那些小心思,都藏在了每個燥熱的午后和每篇課文中。我想,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他定會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而我則會像個天使一樣閃著光,站在他的身旁,從容不迫地背出那些冗長的課文。
我想,那天一定也會有風,吹過我因為一口氣背出一整篇文章而漲紅的臉,以及他白色的校服口袋。
終于在一個下午,語文老師點到了他來背書。和我設想的一樣,他因為長期在外比賽,落下了很多課程,更別說背出那篇《蘭亭集序》了。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他沒有指定任何一位同學來幫忙。
那時的我們不過隔了一個走道的距離,卻仿佛隔了一條銀河。其實他只要轉過頭,就會看到那個能一口氣背出《蘭亭集序》的我,但最終他選擇了罰站,而我也沒能挺身而出。那個時候的我們,放下頭發(fā)和舉起手回答問題,都需要很大的勇氣。我不敢主動舉手,更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發(fā)現(xiàn)。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如果那時候我能勇敢一點,那么他就不需要罰站,而我那每一個放棄了的午休,也就會變得更有意義一些。也許我應該找個機會跟他說,其實課本里的文章,每一篇我都會背。
不過這些話始終沒有機會說給他聽,因為他的比賽越來越多,在教室的時間越來越少。我一如既往地背著那些課文,甚至借閱了高年級的課本,找到每一篇全文背誦,仿佛只有那一篇篇長長的課文,才能撫平那個夏天午后的燥熱。
后來我開始代表學校去參加詩詞大賽,縣里的、市里的,甚至是省里的,我也開始和他一樣,參加的比賽越來越多,在教室的時間越來越少。
終于有一天,他來到了教室,卻把桌子上的書一本一本收進了背包里。而那個時候的我正在市里參加比賽,正在自信從容地背出那一篇篇扎根腦海的課文。直到回校后我才知道,他因為專業(yè)成績優(yōu)秀,被調到省里更好的學校培養(yǎng)了。是啊,他總是比同齡的我們跑得更快一些。
他總是像風一樣,就連離開的時候也不聲不響。
我在他離開那天代表學校參加的那場比賽,最終獲得了一等獎,也終于能在某個周一迎來屬于自己的頒獎禮了。那天我穿著白色的校服站在領獎臺上,雙手接過校長遞來的榮譽證書。那一天,我獨自站在主席臺的中央,旁邊沒有一起領獎的他,也沒有吹過我裙擺的風。
后來我從班長那里要到了他的QQ,卻始終沒敢發(fā)出添加好友的申請。繁重的課業(yè)逐漸占據(jù)了我的生活,我也開始為成為更好的自己而努力著。直到高考結束,我才去他空間留了一句話:要比肩而立,一起成為更好的大人。
后面的故事已記不太清了,故事里的人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但我始終記得,有一個白衣少年,像一陣風,吹過我十六歲的夏天,而這陣風,后來帶著我走了很久的路,去到了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