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脈光華 山水青綠
——巨幅新湘繡作品《天下洞庭》原畫創(chuàng)意簡析

◆李少華 肖家墨（ 長沙 ）

畫家蕭振中

蕭振中，1958年生于湖南省鳳凰縣，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湖南省美術家協(xié)會第八屆理事、湖南省文史研究館特約研究員、湖南省中國畫學會副主席（副會長）、湖南當代中國畫創(chuàng)作院副院長。畢業(yè)于湖南師范大學，結業(yè)于廣州美術學院。追隨黃永玉先生習畫多年。先后在中國美術館、湖南省畫院美術館、揚州八怪紀念館等地舉辦個人畫展。論文及作品發(fā)表于《美術觀察》《中國美術館》《文藝報》等國家級報刊。創(chuàng)作活動及代表作被收錄于《中國畫藝術年鑒2005》《中國畫藝術年鑒2012-2013》《湖南美術五十年》《新中國湖湘藝術成就》《1978—1998中國美術選集·繪畫卷》等。2023年，由肖振中創(chuàng)作畫稿的巨幅（高2.4米，長5.5米）湘繡作品《天下洞庭》正式陳列于北京人民大會堂湖南廳。

巨幅新湘繡作品《天下洞庭》原畫是著名畫家蕭振中、李家池2022年最重要的藝術創(chuàng)作成果。歷經(jīng)180多個日夜的原畫創(chuàng)作者的傾情描繪和湘繡工藝師的精心繡制，高2.4米、長5.5米的新湘繡作品《天下洞庭》如今已經(jīng)完美陳列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湖南廳，與另一巨幅水墨山水畫《張家界》相得益彰，展示了湖湘文化在新時代的全新面貌和三湘兒女的蓬勃朝氣，體現(xiàn)了湖南文藝界挑戰(zhàn)難度、創(chuàng)新高度、展現(xiàn)氣度的情懷，彰顯了湖南藝術家有擔當、有情懷、有才氣的品格?！短煜露赐ァ肥切聲r代一件具有重要的思想藝術和觀賞價值的美術精品。

《天下洞庭》氣勢開闊，色彩清新。畫家在中國傳統(tǒng)青綠山水畫的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巧妙構思，把岳陽樓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洞庭湖壯闊的萬千氣象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整幅畫面一派春和景明的祥和氣象，呈現(xiàn)出獨特的湖湘氣質和藝術表現(xiàn)手法的中國氣派。

文脈光華：湖湘文化聚洞庭

楚荊之地，人杰地靈，湖湘歷史，源遠流長。從唐代以來確定的“湖湘”一詞，已經(jīng)成為湖南人文地理的重要概念。朱熹在《文集》《語類》中就大量使用“湖湘之學”等語。明清以來，海內外學人將湖南特有的地域文化，稱之為湖湘文化。

湖湘文化作為一種獨特的地域文化，日破云濤，月臨星漢。在華夏民族五千年文明進程中，三湘子民承前啟后，不斷開拓，創(chuàng)造了輝煌燦爛的湖湘文化，孕育了獨樹一幟的湖湘精神。

湖湘文化之魂，可概括為八個字：心系天下，敢為人先。溯其文本源頭，即為范氏雄文《岳陽樓記》。登斯樓也，俯瞰八百里洞庭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是何等胸襟！彰顯的是湖南人胸懷天下、憂國憂民、敢為天下先的博大胸懷。湖湘文化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進取精神樹立了一個標桿，成為中華文明史上閃爍異彩的精神財富。

自宋范仲淹作《岳陽樓記》以后，膾炙人口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名句，使岳陽樓承載了更多的人文意義。元、明、清各代亦有無數(shù)詩人名家在此登覽勝境。他們憑欄抒懷，或記之于文，或詠之于詩。歷代畫家也是喜歡對其反復描摹，將它偉岸的形貌記錄在咫尺畫幅之內。岳陽樓也成為中國傳統(tǒng)繪畫創(chuàng)作中一個經(jīng)久不衰的主題。

在完成為湖南省人民會堂三幅巨幅荷花作品后，蕭振中接到了為北京人民大會堂湖南廳創(chuàng)作湘繡作品畫稿的任務。

《天下洞庭》應運而生！

山水青綠：不唯傳統(tǒng)氣象新

“命題作畫”是一種責任，更是一種挑戰(zhàn)。蕭振中五易其稿，傾注了一個湖南藝術家對湖湘文化的一往深情，也是他在藝術探索道路上的謹慎嘗試：既要繼承傳統(tǒng)，更要大膽創(chuàng)新。

在蕭振中看來，繼承傳統(tǒng)除了吸收歷代中國畫的技法外，更重要的是對文脈的延續(xù)和對中國畫藝術內涵的拓展。《天下洞庭》采用傳統(tǒng)的青綠山水畫法，但是又打破了傳統(tǒng)青綠山水畫的程式化，不唯傳統(tǒng)，也不唯筆墨。

青綠山水畫自帶皇家審美基因。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被后世認為是中國山水畫開宗立派之作，素有“天下第一畫卷”的美稱。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則繪盡山川之壯麗、江河之秀美，青綠重色，歷盡滄桑至今仍燦爛奪目?！短煜露赐ァ芬擦D用氣勢磅礴的畫面和清新秀麗的色彩，傳遞出天、地、人之間的秩序感。

中國傳統(tǒng)的青綠山水是在發(fā)展中不斷衍變的。自唐宋后，元代水墨山水和淺絳山水蔚為大觀，但擅長青綠山水者仍不乏其人。古拙而艷麗的風格，把青綠山水畫又往前發(fā)展了一步。明初時期青綠山水畫雖然籠罩在元人的風格之下，如馬琬、郭純、石銳、戴進等，但也逐漸形成了獨特的風格。到明末，畫壇影響最大的董其昌在代表作《畫堂錦記圖》中，繪遠岫、坡石、平湖、樹木、房屋，以石綠、石青為主色，兼施赭石和淡墨，得溫潤華滋之致。

青綠山水畫的不同風格歷經(jīng)元、明、清，各自發(fā)展又相互影響。在此基礎上逐步發(fā)展為近代的張大千、劉海粟等創(chuàng)立的青綠潑彩山水。沒骨重彩長于艷麗繽紛，青綠潑彩長于熱烈酣暢?，F(xiàn)代畫家中擅長青綠山水畫技法的也不在少數(shù)，像黃賓虹、黃山壽、吳湖帆、謝稚柳、賀天健、陳佩秋、何海霞等都是畫青綠山水的高手。中國繪畫從一開始的重色寫形到青綠山水再到宋代的水墨山水，逐漸形成了中國繪畫的精髓。但直到今天的繪畫，青綠山水仍然是很重要的表現(xiàn)形式。

新時期的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歷經(jīng)了半個多世紀的發(fā)展變化，到了今天，整體面貌有了巨大的變化。每一個時代的畫家都應該以時代的要求為主要表現(xiàn)對象，表現(xiàn)時代的發(fā)展變化。如果一個畫家能抓住時代的機緣，就會成為這個時期的大家，如果失去了這個機緣，就只能是平庸地度過。在這里，蕭振中很好地處理了三種關系：傳統(tǒng)與生活的關系、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關系、傳統(tǒng)和創(chuàng)新的關系。

時代性不是機械地貼上時代物件，而是要充分展示時代的審美意趣。《天下洞庭》里，主體建筑巍然聳立，大湖中的行舟充滿動感，天際線張力十足。蕭振中沒有強行畫上更有時代感的輪船和最能體現(xiàn)當下東洞庭湖地標性的兩座大橋，但畫面仍然充滿現(xiàn)代感，靠的是在審美元素上不一味遵循傳統(tǒng)程式。現(xiàn)代審美意識賦予了作品全新的氣息。

愛蓮說（陳列于湖南省人民會堂） 130m×750cm 國畫 蕭振中

風開云夢八百里，露沾芙蓉萬千家（陳列于湖南省政府省長接待廳） 130cm×750cm 國畫 蕭振中

蕭振中具有時代氣息的新青綠山水畫，一方面是出自主題表現(xiàn)的需要，另一方面則是他執(zhí)著于對青綠技法的探索。特別是他在重彩荷花的實踐中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面貌，得到了當今畫壇的高度認可。蕭振中的荷花作品用筆精細而不瑣碎，用色瑰麗而不火燥，畫中滲以水墨皴法，既有青綠山水的明麗，也有文人畫的“氣韻”。如果說蕭振中在荷花創(chuàng)作中的青綠重彩探索讓他在當今中國畫壇獨樹一幟，那么用青綠重彩回歸山水畫則是他深厚功底的全面體現(xiàn)。在《天下洞庭》中，從構圖的大開大合到色彩的豐富協(xié)調，從意境的精心營造到審美的傳承拓展，都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瀟湘之美：不到瀟湘豈有詩

在中國山水畫流派中有著南派與北派之分。南派展現(xiàn)的大多是江南地區(qū)獨特的寧靜平和以及煙云秀潤；而北派則以北方山水作為表現(xiàn)對象，崇尚的是壯麗雄偉。蕭振中、李家池的《天下洞庭》顯然是屬于南派山水畫。除了表現(xiàn)的地理環(huán)境、風土人情都有特定的指向外，畫法上當然也傾向于南派風格。但是，中國山水畫發(fā)展到今天，早已沒有傳統(tǒng)意義上的“南北派”之分了。蕭振中也不會囿于某一畫派的束縛：一切表現(xiàn)手法都服從于畫面審美的需要，圍繞表達的主題展開，才能讓一幅作品具有更強大的生命力和鮮明的時代性。如果非要分出“南北”之別不可，那也只能說是蕭振中在南派山水畫的創(chuàng)作中走出了更為驚艷的創(chuàng)新一步。

南派山水畫中，與湖南相關的作品非常多。唐末五代時期的董源，宋朝的江參、禪僧玉澗、牧溪、李成、米友仁、夏圭以及后代的許多畫家都創(chuàng)作了以瀟湘為母題的繪畫，留下來的作品數(shù)不勝數(shù)。但我們不得不提到董源的《瀟湘圖》和米友仁的《瀟湘奇觀圖》。

董源是一個全能型的畫家，但最有獨創(chuàng)性且成就最高的還是山水畫。特別是他用首創(chuàng)的披麻皴和點苔法來表現(xiàn)江南一帶的山形水貎，神妙地描繪出峰巒晦明、汀渚掩映、林麓煙霏的江南景色。他創(chuàng)作的《瀟湘圖》更是被畫史上視為“南派山水”的開山之作。董源，生于唐末五代時期，卒于宋初。從史料記載來看，董源前期是學李思訓的著色山水，后來又取法王維，多畫水墨山水，再吸取荊浩的墨法加以變化，集三位大師所長于一身，遂成就自家面貌。董源敢于突破章法構架和結構觀念上的限制，更有他藝術修養(yǎng)的凝聚，不愧為“南派山水畫之祖”的美譽。在《瀟湘圖》中，連綿的山巒，茂林遠樹，云霧隱晦其中，在他的披麻皴點染下，顯得渾厚滋潤，江南山水風貌盡顯無遺。畫面是如此的平淡，又是那樣的意味深長，充滿了“洞庭張樂地，瀟湘帝子游”的意境。

看取蓮花凈 240cm×98cm 國畫 蕭振中

米友仁的《瀟湘奇觀圖》是一幅長卷，畫中情景，為其參照父親米芾卜居鎮(zhèn)江的海岳庵上的實景，而不局限于某處具體山水，畫出了江南氣候濕潤多雨、水汽蒸騰的奇特景象，從而表達對“變態(tài)萬千”的瀟湘奇觀景致的懷念之情。父親米芾的《瀟湘八景》必然早已在米友仁心中播下了詩意的種子：“瀟湘之景可得聞乎？洞庭南來，浩淼沉碧，疊嶂層巖，綿衍千里，際以天宇之虛碧，雜以煙霞之吞吐，風帆沙鳥，出沒往來，水竹云林，映帶左右，朝昏之氣不同，四時之候不一，此則瀟湘之大觀也?！背錆M詩意化的文字，最終在兒子米友仁筆下轉化為氤氳縹緲、充滿詩情畫意的畫面— 《瀟湘奇觀圖》。

江南的美好，都盡在董源的《瀟湘圖》和米友仁的《瀟湘奇觀圖》之中：清幽朦朧、平淡天真、秀美圓潤，平淡而幽深，蒼茫而深厚。湖南（或者說江南）的山水就這樣被定格在一個充滿詩意的美學式樣中。千古江山有藝術的加持，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是瀟湘大地的獨特魅力，也是藝術作品能夠永世流傳的秘訣。蕭振中、李家池的《天下洞庭》在畫面效果和具體表現(xiàn)技法上與董源和米友仁并沒有太多形式上的可比性，但在詩意的表達上他們之間又是那么的契合。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為錦繡瀟湘造境，并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山水之美。

構圖之美：大開大合氣勢闊

岳陽樓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已經(jīng)成為一種恒定的標識。從單體建筑層面看，岳陽樓遠沒有黃鶴樓和滕王閣雄偉，但岳陽樓仍然因為一篇雄文而占據(jù)了四大名樓的魁首，同時也因為它在地理位置上與洞庭湖天然地連為一體，平添了一種壯闊之氣?！短煜露赐ァ凡捎昧溯^為寫實的手法來描繪岳陽樓和洞庭湖。這種看似平淡卻巧妙之極的處理方式讓這幅作品足以承載其肩負的文化和審美內涵。

這樣一幅全景式的宏大作品，構圖是第一要素。這種大開大合的構圖在古代是很難看到的。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在構圖上有“三遠法”之說。宋代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崩，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比h法實際上就是創(chuàng)作時采取的視角角度。

《天下洞庭》的構圖是使用現(xiàn)代無人機才有的航拍視角，這種視角似乎與“三遠法”沒有明確的對應關系，但這種視角確實既能表現(xiàn)岳陽樓的雄偉莊嚴，又能體現(xiàn)洞庭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開闊氣勢?！皹恰迸c“湖”在文化內涵和現(xiàn)實地理上都有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這種俯視的視角相當于是觀畫者在俯視“樓”與“湖”，另外還有一個虛擬的人物在“樓”上俯視著“湖”。通過這種巧妙的“氣”把觀畫者帶入其中，使畫面具有更強烈的真實感。

蕭振中在創(chuàng)作期間，曾多次來到洞庭湖邊，登樓攬勝，胸懷天下，自有氣度。自然界物象有遠有近，有明有暗，景物有強有弱，有清有濁，故而必然產(chǎn)生虛實變化，反映在構圖上必然有虛實、隱顯、明晦、藏露?！短煜露赐ァ愤@種以大山大水為表現(xiàn)對象的作品，如何處理好“開合”“聚散”“放收”等山水畫對立因素給了蕭振中發(fā)揮的空間。

中國畫講究“疏可走馬，密不通風”，“密集”要注意凝聚，“疏散”要注意秩序，要處理好開與合的辯證關系。有開必須有合，有聚必須有散，有放必須有收。構圖上的虛實也至關重要。實的地方要空靈，景實而意虛，實而不塞，要透氣，要有“活眼”。虛的地方要合情合理，虛而不空。虛實相變相生，虛中見實，實中見虛。清笪重光說：“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p>

《天下洞庭》畫面的主體部分基本上是按照寫實的手段完成的，主要建筑的位置和現(xiàn)場幾乎是一樣的。當然這種視覺真實是仇英筆下的樓閣亭榭所不能比的。主體建筑造型嚴謹，在畫面中位置也非常重要。近景的建筑、樹木、堤岸形成了一條美妙的曲線，與遠景的曲線形成了很好的呼應。岳陽樓的樓頂沖破近景的曲線，把洞庭湖又恰到好處地統(tǒng)一在一個強大的氣場里。

遠處的君山是一個特定的地理單元，也是平衡畫面的重要因素。更遠處的地平線被處理成了一條略帶弧度的線，視野豁然開朗。這是一種技法手段，更是一種時代氣息。古人是沒有這么畫的，因為古人根本就不知道地球是圓形的，也沒有航海的經(jīng)驗。就是因為有這么一點處理，整個畫面的氣勢就完全不一樣了。寬闊的湖面大而不虛，江上行舟仿佛帶著一種使命朝著遠方疾馳而去。

而前方就是長江！直至通江達海！

節(jié)韻之美：搜盡奇峰打草稿

在山和水如此緊密結合卻又各自獨占畫面重要位置的畫幅中，如何讓兩者都得到充分的展示，畫面的節(jié)奏和韻律是很重要的手段。節(jié)奏和韻律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節(jié)奏是美的現(xiàn)象在外在形式上有規(guī)則的反復，韻律就是有規(guī)律的抑、揚、頓、挫變化，使形式富于律動的變化美。節(jié)奏是韻律形式的純化，韻律是節(jié)奏形式的深化，是情調在節(jié)奏中的運用。如果說節(jié)奏是富于理性的機械運動形成的視覺快感（就繪畫而言）的話，那么韻律則是富于感情的生命形式的視覺趣味。

節(jié)奏韻律在造型活動中的主要作用就是使形式產(chǎn)生趣味，具有抒情的意味。畫論中“氣韻生動”主要應是節(jié)奏韻律在畫面中的作用?！皻忭嵣鷦印本褪钱嬅姹憩F(xiàn)出來的“生命的節(jié)奏”或“有節(jié)奏的生命”的視覺形象，就是一幅畫中各種形式要素間的有機聯(lián)系形式的“一氣貫通”“渾然天成”的感覺，實際上就是巧妙運用節(jié)奏與韻律解決構圖中的律動與關聯(lián)的規(guī)律?！八驯M奇峰打草稿”，“搜盡”是廣收博取，“打草稿”是認真選擇。

《天下洞庭》主體建筑物嚴謹筆直的線條與蒼松頑石的穿插姿態(tài)相映，凸顯出樓的氣勢非凡。巨壑空茫，遠山一帶，取孟浩然“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詩意，巧妙地把直線、橫線、斜線、弧線等各種線條有機地結合，通過輪廓的輕重、線條的疏密，清楚地交代出樓閣遠近縱深的層次感和“向背分明”的體積感，比例構造準確合度，飛檐、梁柱、斗拱、圍墻等細節(jié)描寫具體而精致，讓觀者有幾可走進畫中之感。遠處的山巒則如董源、米友仁般的詩意讓人遐想聯(lián)翩。動與靜、輕與重、長線與短線、直線與曲線、大與小……，各種矛盾通過節(jié)奏和韻律得到了和諧的統(tǒng)一。

《天下洞庭》中厚重的文化氣息是通過對實景的描繪實現(xiàn)的。但哪些東西應該入畫？相互之間的關系如何處理？特別是每一處景物之間的節(jié)韻，都做了精心安排。比如，主樓和前門之間的過道上，因為有了一塊聳立的太湖石，前后之間就有了一種視覺上內在的關聯(lián)。而在《天下洞庭》中，這樣的細節(jié)比比皆是。

色彩之美：春風又綠江南岸

蕭振中是中國畫專業(yè)科班出身，但他在長達三十多年的藝術生涯里，他的職業(yè)是教授西方畫種水彩畫，他兩次入選全國美展的作品也都是水彩畫。蕭振中有著非常扎實的西畫色彩功底，這也是他在當今中國畫壇能夠卓爾不群的地方。當然，他在《天下洞庭》這幅作品中并不是簡單地運用了西畫的水彩技法。恰恰相反，他非常貼切地運用了中國畫的傳統(tǒng)色彩并賦予其新的時代氣息。傳統(tǒng)的中國畫色彩，說白了，就是青綠技法。但到了當今這個時代，只有青綠肯定是行不通了。蕭振中對色彩的感覺既有理性的西學理論，又有更重感性的中國傳統(tǒng)基礎?！短煜露赐ァ穭t充分發(fā)揮了他的綜合優(yōu)勢。當他把絢麗而豐富的色彩運用到中國畫創(chuàng)作中去，出人意料地達到了與中國傳統(tǒng)青綠畫法殊途同歸的效果。極富生命力的線條有了色彩的加入而煥發(fā)出勃勃生機。最具中國傳統(tǒng)韻味的線條和最具西方藝術表現(xiàn)力的色彩在這里如此和諧地融合在了一起！

兩宋之交，青綠山水逐漸形成了金碧山水、大青綠、小青綠山水三個門類。金碧山水重在金碧輝煌，大青綠山水長于燦爛明艷，小青綠山水妙在溫蘊俊秀。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大致又有工筆青綠與意筆青綠之分。但蕭振中顯然沒有受到這些條條框框的限制，一切技法都服務于主題表現(xiàn)的需要。畫面的色調還是青綠山水，特別是遠景部分，每一個局部都是一幅完整的傳統(tǒng)青綠山水畫。在這種基調上，主體部分的色彩既豐富又統(tǒng)一。點睛的岳陽樓厚重而靈動，周邊樹木的顏色以青綠為主，適當?shù)赜敏魇屯咙S加以點綴。他對中國畫最重要的顏色赭石用得非常小心，既要通過赭石去提亮畫面的明度，又不能破壞江南山水的青綠特質。主樓建筑的紅色與下面墻體的紅色既突出主體，又有所區(qū)別。現(xiàn)實中的岳陽樓周邊本來是沒有松樹和柏樹的，但為了烘托主樓的歷史厚重感，他用不同的筆法畫上了更具歷史滄桑感的松樹和柏樹。樹葉的顏色也是進行了有序地組織。

以主樓為中心，蕭振中還巧妙地運用現(xiàn)代繪畫和攝影中“光”的概念，給原本冷色調的青綠山水“打”上一束“光”，讓整個畫面的主體部分“籠罩”在一種微妙而真實的光暈中。這種光的感覺其實就是通過色彩的變化來實現(xiàn)的。有了這束不破壞整體色調的“光”，畫作的審美寓意陡然提升。

《天下洞庭》這種較為純粹的色彩在后期的湘繡繡制中也得到了完美的呈現(xiàn)。湘繡與其他繡種在配色上最大的區(qū)別是它的繡線色彩極為豐富。其他繡種多數(shù)使用繡線的原色，湘繡卻充分利用摻針摻色的作用，巧妙地將幾十種原色花線在質地上相互疊加、調和，來表現(xiàn)同一色彩由深到淺或由淺到深的過渡。摻針參差不齊，相互交錯，使線色在均勻混合中逐漸暈染。

湘繡以畫稿為藍本，“以針代筆”“以線暈色”，在刻意追求畫稿原貌的基礎上，進行藝術再創(chuàng)造，不但保存著畫稿原有的筆墨神韻，而且通過刺繡工藝，增添了物象的真實性和立體感，起到了一般繪畫所不及的藝術效果?！耙葬槥楣P，以縑素為紙，以絲絨為顏色”，繡工們大大發(fā)揮摻針參色的作用，巧妙地以各種原色花線在質地上參互調和。用于同一色彩由深到淺或由淺到深的過渡，表達出逐漸變易又混合均勻的色階，創(chuàng)造了各種絢爛和諧悅目的色彩。蕭振中、李家池的《天下洞庭》在色彩的運用上與湘繡的工藝特點巧妙地達到了相得益彰的效果，這大概是因為兩者同為湖湘文化精髓的緣故吧。

前生是佛座 34cm×138cm 國畫 蕭振中

古往今來，描寫岳陽樓和洞庭湖的美文詩詞汗牛充棟，唯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千古傳頌。描繪岳陽樓和洞庭湖的美術作品也浩如煙海，但真正能讓世人記住的佳作卻鳳毛麟角。蕭振中、李家池《天下洞庭》的問世，無疑給這座千古名樓和浩瀚大湖增加了一件標志性的藝術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