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節(jié)

喬忠延

拔節(jié)是一場生龍活虎的青春派對。

進入炎夏，植物的拔節(jié)競相展開。架上的豆角、絲瓜也不甘落后，爭著出人頭地，每天伸長好多。我仔細觀察過絲瓜，它一天便會沿著棚架爬高三寸多。剛剛還壓抑在屋檐底下難見陽光，三天不留意，它已在房頂上沐浴陽光。絲瓜拔節(jié)固然神速，卻算不上壯觀，最壯觀的要數(shù)那遍地波瀾壯闊的玉米。

玉米為迎接拔節(jié)時令的到來，經(jīng)過了臥薪嘗膽般的砥礪。自從種子萌芽出土，玉米就在干渴的煉獄中。農(nóng)人說，有錢難買五月旱，六月連雨吃飽飯。農(nóng)歷五月天，大太陽朗朗照著，不見下雨，連烏云也看不到。偶爾有一朵白云出現(xiàn)在頭頂，然而倏爾一陣風吹來，白云便飄飄悠悠飛走了，全然不知憂心如焚的玉米正渴盼著雨露的降臨。

經(jīng)歷了一次次的失望，玉米不再仰望天空，唯一能做的就是吮吸大地母親的乳汁。淺表的汁液已被日光榨干，玉米不得不使盡力氣汲取大地深處的瓊漿。依靠浮在地面的須根無法滿足這渴求，只能深扎主根，深扎，再深扎。別看那些日子玉米的秧苗幾乎沒有長高，甚至，正午驕陽當頂暴曬時，葉子不得不卷成個老鼠尾巴，然而玉米的主根卻一刻也沒有放松向下攫取土壤深層的汁液。暗夜，這汁液升騰到梢頭，讓葉子舒展身姿；白晝，這汁液回歸莖稈，供給主根繼續(xù)掘進。

時令終于進入了農(nóng)歷六月。長天普降甘霖，大地一片濕潤。玉米的葉子濕了，稈子濕了，深扎在地下的主根、須根，無一沒有濕透。此刻，玉米不再只是謀求生存，而是向上生長，勇猛拔節(jié)，一個壯觀的派對時節(jié)來到了！白晝的原野上，飄揚著拔節(jié)的畫卷；暗夜的田疇上，激揚著拔節(jié)的旋律。

欣賞玉米拔節(jié)的風采，最好是在暗夜。白晝不是不行，但只能看到玉米喜悅的表情，暗夜則聽得見玉米心靈的歌聲。那歌聲就是拔節(jié)的旋律，吱，吱吱，吱吱吱吱。借助迷蒙的月光可以看見，每“吱”一聲，玉米稈就伸長一節(jié)，這是聲情并茂的拔節(jié)。這里的拔，是抽拔的拔，不是提拔的拔。提拔是外在的，抽拔是內(nèi)在的。玉米在歷經(jīng)幾十天的煎熬之后，好不容易迎來了拔節(jié)季候，豈能辜負，豈能懈怠。奮發(fā)，迸發(fā)，競發(fā)，大片大片的玉米爆發(fā)了久經(jīng)砥礪而蘊蓄出的活力。

吱——一株獨唱。

吱，吱——二株對唱。

吱，吱，吱，吱——千株萬株大合唱。

玉米們在傾吐感言和心聲。那感言和心聲，柔韌而勁銳，淳雅而豐贍，猶如數(shù)千年前潺潺涓涓、跌宕歡歌的《詩經(jīng)》，靜靜聆聽，像是有人朗誦“芃芃黍苗，陰雨膏之”，有人唱和“彼黍離離，彼稷之實”。

怦然心動

春天，萬物生長，陽光和露水傾灑下來，整個世界盡是流動的綠意，而最讓人心動的，莫過于拔節(jié)聲，那是草木因生長唱起的一曲喜孜孜的歌。

所有莊稼和植物，在生長的日子里，一定會經(jīng)歷一個叫作拔節(jié)的環(huán)節(jié)，上承天時，下接地氣，倏忽之間滿山皆綠，白晝的原野上，飄揚著拔節(jié)的畫卷。當你放低身體，凝視草木，會發(fā)現(xiàn)，拔節(jié)的過程殊為不易。譬如玉米，自萌芽起便苦熬著，等待雨露降臨，最后不得不用盡力氣，借助自己的力量向下扎根，去打撈土層深處的一點水分。不知道花費多么漫長的時日，才在稈莖上突然冒出了一丁點兒的新綠。成長如此辛苦，它卻不曾放棄，總是蓬勃生長，那聲音，柔韌而勁銳，淳雅而豐贍。看著它們，我們心中會響起《詩經(jīng)》中古老的歌謠：“芃芃黍苗，陰雨膏之”，那是祈愿，千百年前，好雨降臨，莊稼拔節(jié)，這耕種時節(jié)，豈能辜負，豈能懈??！它同樣也是一份自我勉勵，拔節(jié)，象征著發(fā)生在身體內(nèi)部的不斷蓄力，人生需要這樣一種向下生長的“根系”，撲下身子，扎扎實實地打好根基，讓心“沉潛”。

心之根向下生長，只是為了讓生命更好地向上拔節(jié)。

【文題延伸】生命的力量；砥礪前行；心靈的歌聲；希望，就這樣生長……

（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