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小龜
在電腦深處的文件夾翻到古早的照片和視頻。視頻里,媽媽穿著睡衣靠在床頭,身體緊繃,滿臉憋勁兒。大概只有兩三歲的我笨拙地手腳并用,先是雙腳站在她的腳背,然后像熊抱樹一樣順勢爬上大腿,再跨到她胸前的臂彎處,爬上她的肩頭,最后踩著肩膀慢慢站起來。 “爬山成功嘍!”視頻在媽媽喜氣洋洋的歡呼聲和我的咯咯笑聲中戛然而止。
那是我最喜歡的“運動”之一。因為小時候我身體弱、性格膽小,我媽也常常帶我去爬真正的山,以此鍛煉身體,歷練心性。
我爸總在外地工作,所以就算爬山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最合家歡的戶外活動,在我家也常常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她總會背一個幾乎連我都塞得進去的大包,無論我怎么哀求都不肯抱我,堅持讓我自己一步一步向上爬。
小小的我看媽媽就像一座大山,我犯錯時這座山嚴肅不可侵犯,但平日卻撐得住我爬上爬下。我可以騎在她肩膀出門,在元宵節(jié)人頭攢動的廣場“登高望遠”,看精彩的舞獅舞龍,而她只顧著看我是不是安全。
我逐漸長大,媽媽在我眼中越來越矮。我已經(jīng)能一把將她抱起來,實現(xiàn)一次令愚公望塵莫及的快速移山。她不再是大山了,而是變成一個小土丘,但仍然會有時沉默地橫在我的路上。
我晚自習后總繞遠路和隔壁班一個男同學一起回家被我媽發(fā)現(xiàn)了,她既不善于以理服人,也不懂什么暗示,只是開始風雨無阻地接送我上下學,像山一樣擋住了我涌動的暗戀。
因為我媽這“一丘之隔”,我們倆的關系維持在一起為理想的大學努力這一層面上。眼看身邊的朋友先后浪漫地情竇初開,又一對對不歡而散,我媽這個小土丘反而像是我的綠化保護帶,像野生動物園里挖的溝壑,讓我倆都免遭傷害。
我從小就在日記里寫“我媽是座山”,雖然少不了寫一些諸如深夜背我去醫(yī)院這樣的老生常談,但在那些柔情似水的母愛里,我媽顯得尤其堅硬。我在她沉默的、笨拙的、不善表達的愛里日漸長大,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小。我知道她不能再做我的大山,
可是媽媽,我確實是在你的這座山上,走出了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