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宇的“秘密基地”

牛夢思

一天下午的體育課，班長急匆匆地跑到辦公室，氣喘吁吁地說：“老師，小宇又不見了！”“怎么回事？你們剛剛在教室門口排隊時，他不是在隊伍后面嗎？”我緊張地問。班長連忙回答道：“小宇因為天氣太熱，體育課上不愿跟著體育老師做動作，被老師點名批評了，然后他就跑出了操場。他平常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他?！甭牭绞虑榈膩睚埲ッ}，我心里有了大概的答案——小宇也許在我們約定的“秘密基地”待著。于是我安排班長安心去上課，并讓她告訴體育老師不用擔心。話畢，我便朝著“秘密基地”走去。伴著夏日的暖風，思緒也隨風兒一般，飛到我和小宇從相識到相知的不同時刻……

一

還記得開學初第一次見面，我在教室里等待著孩子們的到來。接手的是新班級，每個孩子都那么有禮貌，羞澀地和老師打招呼，安靜地坐到座位上。而小宇的到來，伴隨的是一聲非常響亮又有點滑稽的“報告”。接著，他徑直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隨意找個單獨的座位坐下，面無表情地掃視教室一圈，然后拿出文具袋，把筆噼里啪啦地倒在桌子上，然后進行拆卸、組裝，引得全班矚目。糟糕的事情還不止于此，過了一會兒，他把筆帽放在嘴里吮了起來，接著把口水吐在桌子上，用筆芯攪拌，再用手去捏。正在講開學注意事項的我看到這一場景，感到非常震驚：四年級的孩子怎么會這樣呢？

恍然間想起三年級、四年級交接時上屆班主任和科任老師對小宇的評價：他是班級的“搗蛋鬼”，會做出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所以沒事不要去“招惹”他。初次見面，我不忍心直接點名批評他，便示意旁邊同學不要看他，然后默默走到講臺抽了兩張紙巾，邊講解邊無聲地走到他的座位旁，示意他擦一擦。小宇倒是聽話地照做了，可是卻隨手把垃圾往后面一扔，繼而把椅子往后一斜，四仰八叉地靠著，眼睛望向窗外，不知在思考著什么。想起一位老教師曾經說過：“面對小孩子‘使壞，一定不要把他定義為品行敗壞，也許他只是調皮。一旦老師公開說他壞，那他以后就難以擺脫這個壞名聲了！”我壓制著內心的怒火，對全班學生說道：“初次見面，你們于我就是一張白紙，我不在乎以前的你們是怎么樣的，也不在乎以前的老師對你們的評價。我要用我的眼睛去認識我們班的每一個孩子，也期待你們展現(xiàn)出全新的自我，散發(fā)出自身的魅力?！边@時，小宇那盯著窗外的小腦袋轉動了一下，瞟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一種期待。

二

開學一段時間，小宇接二連三地與同學發(fā)生沖突。每當這時，我并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地劈頭蓋臉一頓批評，而是把小宇和與他發(fā)生矛盾的孩子都喊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我一般不會在辦公室里教育學生）。我先請雙方冷靜幾分鐘，回憶并梳理事情的來龍去脈；接著請雙方用平靜的語氣去陳述事實，一方陳述時，另一方必須認真傾聽且不能打斷，但可以事后補充；然后會公平公正地指出雙方各自存在的問題，再根據(jù)情況讓他們道歉；最后讓他們保證以后凡事不可沖動，更不可動手，因為這是底線和原則。

接連處理了幾次類似的事件以后，我發(fā)現(xiàn)并不是每次都是小宇的錯，有時是調皮孩子故意招惹小宇，因為他們覺得按照以前的經驗，老師一定會懲罰小宇，讓小宇請家長。在10月某個周一的班會課上，就班級存在的這一情況，我嚴肅表明態(tài)度：“分班后，大家能夠聚集到一起，這是一種緣分。我們應該珍惜彼此、齊心協(xié)力、互幫互助，不能因為某個同學以前怎么樣，大家就總是用異樣的老眼光去對待他。每個人都是渴望進步的，都希望來到新班級能夠給老師和同學留下好印象。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有同學故意去招惹別人，或者開一些不合適的玩笑去欺負其他人的情況發(fā)生，希望我們班是一個溫暖有愛的大家庭。”此時，我看到小宇在認真聽著我說話，而且坐姿非常端正。

三

就在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小宇媽媽的電話。小宇媽媽激動地說著小宇這段時間的變化：開學以來，孩子每天回家都非常開心，會主動地和她分享學校里發(fā)生的事情，這是孩子讀二年級、三年級時鮮有的情況，現(xiàn)在孩子也不排斥去學校了。對每次和同學產生矛盾后老師的處理方式，小宇也會和她分享，并且強調每次老師都會傾聽他的想法，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地因為他以前是個壞孩子就隨便冤枉他、批評他，處理得非常公正。尤其是今天班會課上的一番話，小宇說老師應該是為了幫助他才講的。小宇非常開心，并保證以后要認真聽話，也會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聽完小宇媽媽的話，我非常開心，我感覺自己用真誠和愛心溫暖了這個他人眼中的“搗蛋鬼”。

掛掉電話，我陷入沉思：這是開學以來第二次與小宇媽媽通話，第一次通話是開學初，小宇媽媽打電話給我，焦慮地向我講述孩子以前三年的情況，強調自己孩子與其他孩子的不同，說如果孩子上課違反紀律或者與同學發(fā)生沖突，都可以第一時間聯(lián)系她，她會隨叫隨到，全力配合老師。記得當時我的回復很簡單：“小宇媽媽，非常感謝您能夠主動打電話給我，及時分享孩子的各種情況，能夠看出您對我們老師工作的支持、對孩子學習與生活的關注。但我與您的孩子僅在報到那天見過一面，當時我是有了初步的印象，但我更期待以后與孩子的相處。您今天的這個電話會很影響我對孩子的判斷與認識，會讓我對孩子形成一種刻板印象，我相信這不是孩子來到新班級想感受到的。進入四年級，來到新班級，一切都是嶄新的，讓我們也一起用新的眼光看待我們的孩子吧?！毙∮顙寢尡硎痉浅Ｙ澩⒈ＷC不以歷史眼光看待孩子，充分尊重現(xiàn)在的他。

四

慢慢地，小宇變得開朗、熱心了，開始主動與我聊天。下課后，他會沖到講臺前，在我身后一蹦一跳；還會與我分享他所知道的電腦知識，分享他前一天晚上回去玩了什么游戲、拆卸了家里的什么電子產品；甚至問我要微信號和QQ號，說方便以后找我聊天等。我意識到：我們之間已建立了情感上的連接，他開始信任我了。那我要抓住時機，往前一步。

一天放學后，我把小宇留下來，與他談心：“小宇，你想要老師的微信號可以，但是你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也要幫助我做事才行?！毙∮铍y以置信地問：“什么事？”我得意地說：“很簡單，第一，做我的語文小組長，每天幫我收作業(yè)；第二，做一名愛打瞌睡的同學的同桌，你精力旺盛，上課要隨時提醒她不可以睡覺；第三，生氣時不可以隨意亂跑，讓老師同學們擔心，你可以去學校的青青園，把那里作為我們倆的‘秘密基地。這三條你能接受嗎？”小宇果斷答應了后兩條，但說到第一條時低下了頭，不再說話，眼神也暗淡了。為打破沉默，我說：“要不你回去再想想？”但小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大概猜出了原因，柔聲說：“不要怕，老師相信你一定能夠勝任這個崗位的。明天我會在班上請同學們一起協(xié)助你，我們一起努力?！毙∮钐痤^小心地看著我，用微弱的聲音說：“我……不認識……班上的同學，我叫不出……他們的……名字?！蔽翌D了頓，撫摸著他的頭，輕聲說：“沒關系，我?guī)椭銇碚J識。”第二天，我寫出由小宇負責收集作業(yè)的學生的名單，并在全班宣布這件事情。孩子們開始很震驚，但發(fā)現(xiàn)小宇確實做得不錯后，慢慢接受，并贊揚了小宇，這給予了小宇極大的信心。

相處中，我發(fā)現(xiàn)小宇身上有很多優(yōu)點，比如他對與電腦相關的知識非常感興趣，而且很擅長操作電腦，于是我就讓他負責班級電腦的管理工作?？茖W老師和我說：“小宇的知識面非常廣，四年級的科學對他來說太簡單了，每次拿到練習，他很快就做完了，而且全對。”我于是就在班上大力表揚小宇，鼓勵其他同學多多與小宇探討科學知識，有問題向他請教。小宇謙虛地說：“沒什么沒什么，大家不會的問題過來找我就行。”就這樣，小宇感受到了愛和信任，感受到了集體的力量，獲得了歸屬感，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漸漸地，小宇“失蹤”的次數(shù)少了，他的新同桌上課睡覺的次數(shù)少了，我露出了欣慰的笑。

思緒飄回當下，我會心一笑，走到青青園，輕輕喊了一聲：“小宇……”只見花壇邊伸出了一個小腦袋，他失落地走到我的身邊。我并不著急詢問他生氣的原因，而是陪他一起坐在長椅上，等待他情緒的平復。不一會兒，小宇緩緩地說：“體育課上，很多人都沒有做動作，但是體育老師只點了我的名，他一定認為我是個不聽話的壞學生?！蔽倚χf道：“首先，我要表揚你遵守了諾言，沒有亂跑。另外，我相信體育老師并不是針對你，而且體育老師還單獨找我聊過，說你很有運動天賦，并準備讓你擔任本次籃球比賽的主力呢?！睅追哉Z下來，小宇臉上的失落不見了，露出了笑容，他承諾向體育老師道歉，不應該上課時逃跑。當天我也和體育老師做了溝通，四年級學生已經開始形成自尊心，應當盡量減少當眾批評的行為。

兒童教育專家孫瑞雪說：“兒童一切生活的基礎和對未來的認識及行為幾乎都歸結于早期教育，而早期教育的愛是孩子的人格、心智、道德等各方面發(fā)展的最重要的基礎?！鼻奥仿沃氐肋h，但我堅信，只要我堅持用愛去澆灌，用耐心去呵護，用平等的心去尊重、信任，小宇身上一定會有更多奇跡發(fā)生。

（作者單位：廣東省深圳市龍華區(qū)龍華第二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