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中的萬千氣象

劉浩

一年一度的高考又拉開了序幕，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高考對莘莘學子的意義不言而喻。提起高考，很多人會聯(lián)想到古代的科舉。的確，現(xiàn)在的高考有不少古代科舉的影子。中國的科舉制度萌芽于南北朝時期，肇始于隋唐，經(jīng)歷了一千多年的嬗變，至明清更加縝密、規(guī)范，隨后在清末的“新政”大潮中結(jié)束?？婆e制度雖已塵封百余年，但依然讓人覺得既熟悉又陌生。科舉分幾個主要階段？考試時間的選取有何玄機？接下來，筆者就結(jié)合古典名著《紅樓夢》和《儒林外史》跟大家聊一聊明清科舉和氣象的那些事兒。

“連中三元”都是在哪個季節(jié)

“連中三元”指的是考生在鄉(xiāng)試、會試和殿試中接連奪魁，連續(xù)獲得解元、會元和狀元，是古代士子夢寐以求的榮耀。鄉(xiāng)試、會試和殿試是科舉中分量最重的三場考試，開考時間的選取也十分講究。

鄉(xiāng)試時間一般選在子、卯、午、酉年的八月（為表述方便，本文農(nóng)歷月用漢字表示，陽歷月用阿拉伯數(shù)字表示），即三年考一次，也稱“大比”。會試在鄉(xiāng)試次年的暮春三月（明代及清初為二月）舉行，地點在京師，也是三年考一次。會試放榜后不久，就會舉行殿試，殿試時間一般在初夏的四月。在此不妨分析一下《紅樓夢》中賈雨村的科考之路。

“原來，雨村因那年士隱贈銀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會了進士，選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保ā都t樓夢》第二回）在得到甄士隱的資助后，賈雨村便于中秋節(jié)次日迫不及待地離開蘇州，直奔京師?？吹竭@里，可能有的讀者會感到困惑：如果賈雨村是去參加當年的鄉(xiāng)試，那肯定已經(jīng)趕不上了；如果他是去參加會試，為何說“至大比之期”呢？到底賈雨村進京考的是鄉(xiāng)試還是會試呢？

筆者認為，賈雨村進京考的應該是會試?！按蟊取币辉~源于周制，確實是特指鄉(xiāng)試，但由于會試跟鄉(xiāng)試一樣，也是三年一考，所以“大比”有時也用來泛指鄉(xiāng)試或會試。此外，還有一條“證據(jù)”—士隱不待說完，便道：“……且喜明歲正當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闈一戰(zhàn)……”（《紅樓夢》第一回）從時令上說，鄉(xiāng)試在秋天，故而也叫秋闈或秋試，放榜時正值桂花飄香之際，故稱“桂榜”；會試在春天，別稱春闈或春試，放榜時正值杏花綻放之際，故稱“杏榜”。甄士隱說的“明歲正當大比”“入都”“春闈一戰(zhàn)”，也都透露了賈雨村進京參加的是會試而不是鄉(xiāng)試。

鄉(xiāng)試、會試的時間選取有何玄機

鄉(xiāng)試和會試的時間一個在仲秋，一個在暮春，可謂趕上了一年中的大好時節(jié)。這兩場考試的時間為什么這么選？我們不妨從氣象角度解開這一玄機。

統(tǒng)計結(jié)果顯示，秋季，全國常年平均氣溫為9.9℃。其中，華北平原至秦嶺地區(qū)的平均氣溫為10℃～15℃。鄉(xiāng)試所在的農(nóng)歷八月大致對應陽歷9月，9月的全國平均氣溫約為17℃。春季，全國常年平均氣溫為10.4℃。其中，華北平原、秦嶺和淮河一線及其以南地區(qū)的平均氣溫在10℃以上。會試所在的農(nóng)歷三月大致對應陽歷4月，4月的全國平均氣溫約為11℃。

一般情況下，人體感覺最適宜的溫度約為20℃。從全國平均氣溫角度看，9月的氣溫比4月的略高，更接近于人體最適宜的溫度。當然，人體體感溫度除了受氣溫的影響外，還受風力、濕度等因素的影響。而且月平均氣溫只是一個統(tǒng)計值，氣溫還存在著日變化、日際變化，每年同一日期的天氣狀況也不盡相同，所以考試當天的具體天氣還需要具體分析。但總體而言，暮春和仲秋的氣溫都非常適宜進行考試，而鄉(xiāng)試時的體感溫度也似乎比會試時的更舒適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在明代和清初，會試的時間一般是在二月。由于二月的京城仍處于乍暖還寒之際，氣溫較低且日照時間較短，故而雍正年間有鄉(xiāng)試展期到三月舉行之先例，至乾隆時方成定制。

從降水來看，我國大部分地區(qū)處于大陸季風區(qū)，降水多集中在夏季，春秋的降水量次之，冬季的降水量最少。其中，4月日降水量約為2.4毫米；7月是降水最多的月份，日降水量約為5.13毫米；9月日降水量約為3毫米。就地域分布而言，我國南北方秋季日降水量的差距不大，都約為2毫米；華北地區(qū)春季日降水量約為1毫米，而江南地區(qū)春季日降水量為3～8毫米。過量的降水會引發(fā)農(nóng)田漬澇、城市內(nèi)澇以及山洪、泥石流等地質(zhì)災害，因此，從降水角度講，我國秋季南北方“雨露均沾”且雨量不大，適合舉行鄉(xiāng)試；而明清時期的都城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今北京，因此舉子們在降水不多的春季于北京參與會試，也可以遠離水害的困擾。

當然，以上講的只是考試當月或當季的氣候，如果考期之前遇到了氣象災害，也會影響考試的順利舉行。比如，清嘉慶六年（1801年），京師一帶自六月初以來就雨水連綿，導致貢院墻垣、號舍多有坍塌滲漏之處，并且進京的道路比較泥濘，給士子進京考試帶來了諸多不便。為此，當年的順天鄉(xiāng)試延期到了九月舉行。

總體而言，鄉(xiāng)試和會試的時間都選在了溫度適宜、降水適中、氣象災害低發(fā)的時期，有利于考試的順利進行。在清代，沒有發(fā)生過因氣象災害而使會試延期的情況，大多數(shù)鄉(xiāng)試也都按期舉行，因夏季強降水引發(fā)的水災而致鄉(xiāng)試延期的實例只有數(shù)次。

季節(jié)不定的院試

院試俗稱“考秀才”，是古代官學的入學考試，由學院（也叫學政、學差）主持。與鄉(xiāng)試、會試相比，院試在時間的選擇上就沒那么“幸運”了。這是怎么回事呢？

要說舉人，有時一個縣里也找不出幾位；可要說童生，那就多了去了。所以，如果院試也采取鄉(xiāng)試的考法，把一個省里為數(shù)眾多的童生都集中到省城去考試，那是根本行不通的。所以，朝廷采取了一個比較人性化的策略—讓童生到本府（或直隸州）集合，學政依次到各地主持院試，也叫“案臨”。

《儒林外史》第四回中，張靜齋和范進去高要縣找湯縣令，正趕上湯縣令下鄉(xiāng)察看，二人只好住在了關帝廟里。吃飯的時候，嚴貢生進來了，說道：“……去歲宗師案臨，幸叨歲薦，與我這湯父母是極好的相與……”這里的“宗師案臨”說的就是學政赴全省各地主持院試。學政的任期一般是三年，院試只是學政任內(nèi)主持的考試之一，他還要主持歲試、科試、錄遺等?？傊谌耆纹趦?nèi)，學政奔波于各地，主持各種考試，因此院試的日期并不像鄉(xiāng)試、會試那樣固定，即便在同一個省里，院試也是分批次進行的?！度辶滞馐贰防锓哆M中式的那次院試便是在寒冷的冬季。

“落后點進一個童生來，面黃肌瘦，花白胡須，頭上戴一頂破氈帽。廣東雖是地氣溫暖，這時已是十二月上旬，那童生還穿著麻布直裰，凍得乞乞縮縮。”（《儒林外史》第三回）這是周進考范進時的情景，在濕冷的天氣背景下，作者通過形態(tài)和穿著的描寫，把范進寒酸的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那么，學政為什么拖到快過年了才舉行院試呢？

以清代為例，學政一般于子、卯、午、酉之鄉(xiāng)試年的八月從京城分赴各省。由于廣東離北京十分遙遠，學政緊趕慢趕才在年底趕到了省城廣州，并對周邊縣里的秀才和童生進行考試。如此一來，出現(xiàn)寒冬考秀才的場景便不足為奇了。

實際上，現(xiàn)在的高考時間也曾做過調(diào)整。2003年，高考時間從7月提前到了6月，就是考慮到氣象因素的影響。眾所周知，7月是全國月平均氣溫最高的月份，高溫、高濕的氣候會嚴重影響考生的體感。除此之外，7月也是暴雨、強對流、臺風等氣象災害多發(fā)的月份，對考生復習、應考及考試閱卷的組織工作都會產(chǎn)生不利影響。為此，教育部依據(jù)氣象部門提供的全國各地氣溫、降水、洪澇災害、臺風等氣象資料，廣泛征求意見后，將高考時間從7月提前到了6月。

鯉魚的龍門一躍也需要有利的氣象條件。今年恰逢高考時間調(diào)整20周年，在此祝愿每一位學子都能步入自己理想的大學。

【責任編輯】諶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