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新馬泰”

邱軼

一、新加坡故都的秋

“我愿意為你，忘記我姓名?！薄拔以敢鉃槟悖环胖鹛祀H?！?/p>

我喜歡深居簡出和深居簡出的人。有人說，我適合經(jīng)營花店，我立刻描繪出這樣的場景：一塵不染的落地窗，娉婷纖柔的女子守望著滿園繁蔭。乘軒冕之中，有山林氣味；處林泉之下，懷廊廟經(jīng)綸。被人建議經(jīng)營花店的時候，我正值大一，開往大學(xué)的公交車經(jīng)過“五月花”，一曲《我愿意》扣人心扉。

有時候，我真的愿意遁入郊野，一遍復(fù)一遍行吟風(fēng)吹麥浪，行行重行行咀嚼，瓜熟蒂落，枕鳥鳴臥蟲螢，留一方凈土集十二生肖，不屠不宰，壽終正寢，各有安排。

然而，花鳥魚蟲自有天命，我也有自己的命運。花鳥魚蟲需要適宜的經(jīng)緯、水汽、溫度，我通曉各級卷軸文理書籍。不在其位，情濃勸微；倘在其位，權(quán)傾言鑿。

這世上總有一些陌生而熟悉的人事位置，讓人從漫不經(jīng)心變得死心塌地。異國或是他鄉(xiāng)，我和誰在交換向往。

“亂離年少無多淚，行李家貧只舊書?！?/p>

本來我想把郁達夫《故都的秋》讀一遍，接著把“新馬泰”的教研論文完善，正經(jīng)事成功以后就可以自娛自樂地進行“新馬泰”游記篇。但我發(fā)現(xiàn)，是不是年紀(jì)大了，自控力反而越來越弱了，情不自禁地買了一堆漂亮的衣裳，好像它們等著我，等著詮釋似曾相識的風(fēng)景里不經(jīng)意的暗示。

我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沒有抵抗力，就像《故都的秋》的副標(biāo)題—《只緣心動說風(fēng)幡—沉淪》，就是這樣感性而回避，清冷向往的熱淚盈眶，每日都如“黃鶯久住渾相識，欲別頻啼四五聲”。

斷斷續(xù)續(xù)地在國外也有半年了，我常常喜歡把半年國外的生涯和半年北漂的歲月聯(lián)想在一起。不同的是，半年北漂的日子我每天喝一兩瓶二鍋頭，半年海漂的日子沒有那么烈，淺淺淡淡一兩瓶清啤。月朗星稀的時候，燈火通明的百姓人家真實而平凡，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悲歡離愁。朝暉夕陰，瓦礫游廊。

我想，我還是深愛華夏文明的，尋訪浪跡，仍不過爭鳴片瓦。是的，我喜歡的還是“新馬泰”的瓦，任它繁華，任它新穎，總不過仰首掂起撫觸可及的頂層黛墻紅瓦，那里有華夏文明的淵源。

泰國的風(fēng)景自然色澤綺麗，日升日落都映滿整座城市，大片大片的別墅般主體居住群，都鍍金染色，就像遇到的每個人含笑溫暖地望著，不說話也很好。泰國人每天一種色調(diào)，像彩虹等著好雨。

新加坡就素凈淡雅了，好像不事冗節(jié)的君子之交，坦坦蕩蕩的赤誠。我在窗前看書，你在窗前看我。我是千年不變的白底黑字，你是萬般下品的愁云慘淡。我喜歡的你是寂靜的。

馬來西亞，風(fēng)情而浪漫。蜿蜒曲折的道路和木屋，美得不真實，每棵樹都有它的表情，或俊逸，或婆娑。他們的漢語有樂音般的臺灣腔，他們的英語有描述性的詩意盎然。盡管我無暇深究，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東南亞熾熱濃郁的流轉(zhuǎn)回味，以我顧盼生輝的眸，訴一衷復(fù)興的斷腸。冷艷的、媚俗的，都是不褪色的故事。

二、馬來西亞熱浪島

（一）探海熱浪島

生于憂患。

陸游的《示兒》寫道：“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p>

我有過兩次沿著海邊一直走進海里的想法，一次是悲極，另一次也是悲極。

人的記憶真是神奇，人生三恨也好，長恨也好，忘記了恨卻已然盛滿了悲喜，忘記了恨卻已然以為是熟悉的向往。

在我考取北京電影學(xué)院博士后，我去了故宮，看到有很多極小的魚拼命地逆流而上，其中有一大半游不過溝壑，重來再重來。

我就像那些魚。一望無垠的翻涌壓力很大，順勢隨波逐流也很幸福，像最溫柔有力呵護的緊致?lián)肀?，穩(wěn)穩(wěn)地托著。我試過幾次逆行游向深海，阻力很大，探不到底的時候很慌，嗆過的海水很咸。

（二）沉淪深海

明明可以靠海聽浪濤澎湃嘩嘩瀝瀝，偏偏要靠窗聽雷鳴風(fēng)雨滴滴答答，我還是一個人在戶外喝著酒寫論文，酒店的日記本鑲有暗香纏魂的玫瑰花瓣。

作為一個童真幼稚的人，兒童節(jié)抒情算不算正好合適？數(shù)場戀情教會了我?guī)讉€道理。本科時，主權(quán)是睜只眼閉只眼才可以保留的；碩士時，高數(shù)和《離騷》有關(guān)；博士時，我以生命之愛領(lǐng)悟了邏輯回歸和梯度正相關(guān)。

有時候，真的想嫁給一個賣早餐的就好，粥可溫，立黃昏，若是太矯情，牛肉面、熱干面也是可以的，大碗寬面也味道極好……靈與肉升華一把也行，雞翅、鴨脖油膩了些，也許健康呢。

雨“噼噼啪啪”有些爆裂，我還是淡定些修改論文吧，再送自己一幅畫。

我要沉淪到海底，愛上沉淪，愛上深海。

（三）工作小結(jié)

論文真的寫了半年了。經(jīng)歷了國慶憧憬，圣誕擱淺，春節(jié)拾起，生日知網(wǎng)，青年節(jié)新加坡孔子學(xué)院。我的第一篇知網(wǎng)論文，越改越有感覺，其實只要用心，作品都是活的。文字組織、知識產(chǎn)權(quán)、投稿輾轉(zhuǎn)、外匯波折，各種艱難，各種苦悶，各種淚與笑，各種……還是不夠滿意，還有小半部分有待完善。我終于體會到了論文寫作的痛快。在我多年文藝創(chuàng)作的年華里，論文都是不夠重視也沒有多大興趣的—但是此篇，真的是洶涌澎湃、波瀾壯闊、淚雨滂沱、心潮起伏，以及命懸一線。

學(xué)術(shù)生涯，我本來真的不敢想，但真的被自己感動到了。本科的論文真的沒有這些感覺。我還記得本科論文一萬字，寫著寫著，另一部小說卻寫了二十萬字，差點兒墜樓，想過跳香江；暈過公交，哭過三天三夜，一秒不停歇。

身體素質(zhì)和心理素質(zhì)果然是長進了呢……嘚瑟一小會兒，原諒一下效率。

聽馬來西亞世紀(jì)大學(xué)孔子學(xué)院的商務(wù)漢語課程，整體有提綱挈領(lǐng)之作用。好工作真的是應(yīng)該珍視，很遺憾的是我的英語真的差得離譜，會議聽得懂只言片語。我知道，僅有努力是不夠的，素質(zhì)達不到，其他條件再好也白費了。所以，秋秋還得努力，努力，再努力。

閱讀馬來西亞中學(xué)語文教改，有幸思路如出一轍。鼓勵一下一直在努力的自己吧，強調(diào)哪怕裝作很努力也是有好處的，至少真的可以感動自己，在任何階段?？鬃訉W(xué)院很規(guī)范，好工作應(yīng)該用心珍視。

其實，我是個能力有限的好人，無論學(xué)業(yè)、工作、感情、生活方式，都力求名副其實。有時候，我覺得各方面都很失敗，但平靜地分析后發(fā)現(xiàn)，路都是走出來的，或波折蜿蜒，或平步青云，至少活著不平淡吧。唯一對不起的只有父母，大多數(shù)普通人都是一輩子對不起，但我的對不起，真的只是因為我的任性。人和人生命之初能有多大不一樣，真的沒有多少。我喜歡今天孔子學(xué)院的文件，教學(xué)知識點累積、螺旋上升和幾何級數(shù)擴大。我這幾年喜歡和田禹比較，如果我沒有感情用事，我以為，他和我的綜合實力差不多；但我還在實習(xí)，人家再回國就是廈門大學(xué)教授了。我問他為什么，他說，選擇。

大多數(shù)時候，我不想去接受現(xiàn)實。雖然不至于混世，但我真的耗不起了。有幸獨自在國外的日子，我已經(jīng)放棄了感情，也沒有別人可以幫到本質(zhì)。所以，我必須知道應(yīng)該獲得怎樣的成績才對得起我付出的代價。馬來西亞孔子學(xué)院的實習(xí)，我也不指望有多大成就，但心態(tài)很重要。如果我改變不了懶惰的世界，我至少不能失去我的上進和執(zhí)著。

我的論文關(guān)鍵詞修正得體，但圖例部分電子文檔處理能力須強化；論點應(yīng)補入研究價值，論證上關(guān)于文學(xué)色彩技巧、論證技巧應(yīng)補入量化分析系統(tǒng)性、專業(yè)性；教案進度應(yīng)增效；HSK教材參與性應(yīng)主動增加。

雖然我做PPT真的很慢，視覺沖擊力的獨立性應(yīng)補入多元視野，有無數(shù)的選擇，但是正視自己是幸福的事情。我的悟性確實不高，沒有什么建樹，但審美本來就是一種文化培植，表情達意本來就是一種深耕，領(lǐng)悟也是一種尊重。

論文的綱要已經(jīng)有思路了，要努力做好；論文已經(jīng)修改初稿，補入郁達夫、張愛玲部分就可以完成，不能再拖延。講座確認事宜應(yīng)該主動去做，至少在本周內(nèi)完成電話確認。HSK課程的教材應(yīng)主動請示。用心，更用心。要條理清晰、簡單有效，要提高效率。

結(jié)合我在研究生期間的論文和工作經(jīng)歷，專業(yè)知識還是越看越深化。厚學(xué)真的應(yīng)該強調(diào)“厚”字。我覺得馬來西亞世紀(jì)大學(xué)的教育學(xué)對于我而言還是很有意義的，我也想過考廈門大學(xué)的教育學(xué)專業(yè)。其實，文學(xué)也好，教育學(xué)也好，專業(yè)課的書籍真的是越讀越厚，如果我想扎扎實實地考出好成績，還是很不容易的。因為感性，我的文藝學(xué)成績歷年都比較好，教育學(xué)可能理性的層面更多吧。如果文藝學(xué)和教育學(xué)只是給我提供普普通通的崗位，我應(yīng)該養(yǎng)不活自己，但我還是不遺余力地耗了這么多年，系統(tǒng)化、規(guī)整化地把生活閱歷融入文本，是我的理解力和悟性，也是漫長的累積。

有時候，我真的很憂愁，靠文藝學(xué)和教育學(xué)怎么賺錢，怎么活命？但我實在是沒有別的愛好了。雖然我今天聽說雅思要6分，就有點兒絕望，但我還是很認真地決定，泰國那邊就算了吧。我自始至終都是覺得管理學(xué)不適合我，總的來說我也不算完全急功近利的人，但對于教育學(xué)，我真的急迫。

PPT我做得少得可憐，《荷花》那篇還算可以。我覺得，作為一個孩子氣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教孩子有一點兒孩子氣還是可以的。

各種成功人士都強調(diào)做人比做事更重要，容易有成效。我一直覺得，如果情商和智商沒有平衡好，我寧可把事做得漂亮。我承認我做不了管理，且教育學(xué)肯定是我這輩子傾力而為的事業(yè)。

我想起本科畢業(yè)的時候，連小學(xué)老師都應(yīng)聘不上，那又怎么樣呢？小海終于還是進了出版社，田禹終于還是做了大學(xué)老師。有的人一如初見，有什么不好，還有人比小海更適合文藝，還有人比田禹更適合教書嗎？很多人都是凡夫俗子，也談不上什么大器晚成，但不只是我，其他人都覺得他們就應(yīng)該在那種特定的位置上，無可取代。當(dāng)然，我覺得活出自己本色的人，是真的可以的。

三、泰國海島

（一）沙美島

如果數(shù)不盡浪花浮沉，那么就記得海灘的貝殼吧。

第一個貝殼的故事。廈門，九夏生寒。我從全球第三大廣告公司靈智精實離職，過著專升本的日子。

外國的貝殼的故事。一枚來自日本，孫中山紀(jì)念館。我拒絕聽爸爸媽媽的話入職湖北省總工會和中國移動武漢分公司，一定要考研究生的日子。另一枚來自泰國芭提雅。我從中國排名前十的“華科大”離職，等待外派出國的日子。

以上的陪伴都來自我的母親。她陪著我路過我路過的海，收拾好我愛過的遺落海邊的貝殼。我的貝殼風(fēng)鈴，聽得見詩和遠方。

俯首拾貝，仰首望日。一定會記得模糊地等待黎明的時刻，第一道曙光將天際一層層照亮，突如其來的破曉引著我不斷攀向高處去追逐日出的盛景。天色正好，這邊云霞鍍金似彩浪行空，那邊行至水盡，坐看云起的海天相接。

（二）芭提雅

第二天回國，我在泰國的最后一晚，選擇了芭提雅。只為陌生，只為姹紫嫣紅，只為海浪聲聲，只為潮起潮落。初來泰國游沙美島，我有貝殼與日出的故事。歲末見芭提雅，我想，是我心里那片海的回音。

我熟讀外國文學(xué)巨著，熟知文藝?yán)碚撹b賞，熟練文學(xué)創(chuàng)作技巧，卻看不懂最簡單的言情。正如我家境好，顏值高，工作順，卻一天天熬著孤獨終老?；蛟S也是幸事，我如愿以償。人過久了一種狀態(tài)會習(xí)慣，我想我是習(xí)慣了不甘心，習(xí)慣成享受。但是，我也不能去有所作為，只是靜待?？床欢筒豢?，放在那里，這我知道。

我已經(jīng)有四年沒有寫過愛情，也在四年前看的純愛戀文《紅玫瑰與白玫瑰》。其實，我還是更喜歡巴金的“愛情三部曲”—《霧》《雨》《電》。我看過太多男作家的作品，而女作家的作品分析是我的弱項，太細膩的剖析，我竟然都不相信?；蛟S，我從來都是一個太主觀的人，不去理解別人，也不誠實地理解自己。

我可以接著唯美地寫潮起潮落，但為了誠實、簡單，我決定用直白的語言寫我的感情。四年前，我狼狽地逃到國外，期待所有方面的新篇章，以此種心情，在這樣的層面上，我的異國生涯是有意義的。在我逃離的無望中，未知的期許都是美妙的新生。

我徜徉在夜色朦朧中，嗅著空氣中濃烈的腥味，竟然很享受。無限廣闊的深沉才有如此與詩情畫意不違和的生靈氣息。我躺在細雨迷離的沙灘上，期待著擱淺的航艇某日同我再啟程。我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從自娛自樂到笑語歡歌，我想我是美麗的。

再孤寂百年，我愿我是美麗的。

（三）工作小結(jié)

我在泰國第三月。

教學(xué)上，與我可愛的學(xué)生們再見，總覺得是他們教會了我很多。他們的反應(yīng)教會我如何去教，他們的熱情教會我盡心盡力，擁有樂此不疲的生命力，他們的創(chuàng)意給了我審視自己差距的蓬勃動力。和孩子們我是不辭而別，我想我應(yīng)該永遠記得他們。我的同事及與我一起來的老師我也懷念，我知道什么是真心，無須言語，眼神不會說謊。

學(xué)業(yè)上，這個月只看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新概念》，看了幾部好評度高的電影，溫故了幾篇同題異作小說。

生活上，我和父母一起游歷了泰國半月，經(jīng)歷了異國醫(yī)院的惶恐，深深明白了要在海外生活，我還有很多已知卻措手不及的各種意外。第一天，我去了東南亞最大的周末市場扎都扎；出院后，我去了泰國母親河湄南河和它上面最高的摩天輪。泰國教師節(jié)那天，我去了泰國香火最旺的“有求必應(yīng)”的四面佛處和大皇宮，還有浪漫情調(diào)濃郁的巧克力小鎮(zhèn)。離職后，我去了非常喜歡的沙美島，移民局通知簽證延期后去了芭提雅，最后去了泰國最高觀景餐廳八十四層的白玉樓，還有可以騎大象的泰國野生動物園。三個月整的那天，我送父母去機場回國，然后去了同來泰國的武漢男生所在的那個泰國最古老的城鎮(zhèn)，參觀了唐人街和泰國排名數(shù)一數(shù)二的瑪希隆大學(xué)。

第二天，我就要離開泰國了。還好，我足夠珍惜這三個月，沒有太多遺憾，只有不舍。

（四）冬陰功

還有十分鐘可以抒情，一個人的時候也應(yīng)該喝酒，喝酒以后適合抒情。

每次回國之前，我一定要吃一碗冬陰功，喝一瓶虎牌啤酒，搭配一包魷魚片。標(biāo)配。就像在武漢，出門前一定是熱干面、老五燒烤、海底撈。以前有行吟閣，后來有勇闖天涯純生，當(dāng)然還有百威和喜力，也是有故事的。小龍蝦、小螃蟹什么的，還不如番茄魚。

我在寫什么，作為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我為什么要懷念炊煙裊裊的一陣喧囂？終究是要煙消云散的，終究是再也不見。

我不想寫計劃書，本來去學(xué)校找導(dǎo)師談?wù)?jīng)事，讓我恢復(fù)學(xué)籍，結(jié)果變成了依依惜別。還好今天的機票定了，不然又像在新加坡一樣，管它多少錢的機票，管它改不改簽，我再買幾次就是了。

其實，我很想早一點兒功成名就，然后父母可能還未老去，還未體弱多病—但，總是不能萬事如意。

書上說，別急，正道，慢慢地，一代總會比一代強，或許吧……反正，我已經(jīng)竭盡了全力。

還是談吃吧，不然太悲傷。冬陰功里的蝦大大咧咧，小花菇鮮鮮嫩嫩，湯汁酸酸辣辣，就像預(yù)料之外不經(jīng)意的滿滿傾心。

四、畫夢錄

（一）白描寂寥

第一個夢：草莓酸奶的故事。

我夢見和一個好久不見的同學(xué)吃飯，我不小心灑了一桶草莓酸奶，然后我們AA制了……

同學(xué)確實是好久不見的，我的那份酸奶也是喝完了的，同學(xué)的妹妹喝了半瓶，還有就是我忘記了AA制這回事。習(xí)慣了，這個習(xí)慣不是因為不禮貌，關(guān)鍵是我居然完完整整地把這個匪夷所思的事情白描般齊整地做了個清清楚楚的夢……

第二個夢：花梨木的故事。

我夢見回到很久沒回的家，長廊另一端的衣帽間還是琳瑯滿目，可惜，我胖了。我一件件拿起，再一件件放下。沒有衣服穿真的很苦悶。我的書房換了全套花梨木的家具，我有些不習(xí)慣，因為我喜歡白橡木的。

我就像個陌生人陌生地醒來了。天天在家寫論文的待業(yè)青年，好不容易這兩天做個夢，夢境都如此清新憂傷。

第三個夢：雙人椅的故事。

我夢見趴在床上寫論文，有物業(yè)的人在修門鎖，或者修窗戶鎖，或者修燈、修空調(diào)，我記不住了，總之我默默地走到外面……

只容得下兩人的長椅已經(jīng)有人了，我默默地看了一眼，長椅上的人也看見了我，他的眼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又默默地去了浴室，人太多，我找到和我一起看書的女生，氤氳的水汽如漸濃的霧簾滿墜，她的臉?gòu)雰喊惆尊鉂?，珠圓玉潤，卻清清楚楚。

我很想寫個升華的結(jié)尾，但是九點半之前度假村才有自助餐，我不得不起床。我想去吃米線，放好多好多姜辣，再配一杯豆?jié){，一勺一勺，再一勺加白砂糖，三滿勺，夠不夠甜？

第四個夢：魚尾紋的故事。

場景過于單一，內(nèi)容過于空泛。我夢見去一家不是銀行的地方兌換貨幣，老板年輕俊朗，語調(diào)輕快，邏輯嚴(yán)密，表情誠懇專注，微帶一小絲疲憊，和我一樣有一小絲清晨朝陽般流淌的魚尾紋。

我的現(xiàn)金有限，我的好朋友也備了幾袋各種面值的通用貨幣，我還是心情忐忑，希望老板可以認可電子支付兌換。辦妥了之后，我回頭看他，整片的落地玻璃柜門，他側(cè)過身忙碌著。

我和我的好朋友熱鬧地走在很有異域風(fēng)情的街頭巷尾，我的神情一如本心蒼涼寂寥，我的熱望一如從未開啟的街燈，沾染著日升月落的惆悵。

第五個夢：鎖門的故事。

時隔年底，距上一個夢已然有一個月了。那幾天，我一天一天不盼不等，它卻是亦步亦趨，一場一場的。我故意請了兩天假，還是一場一場的……我怕太沉溺，索性拼了命地上班，果然是靜謐了。

想來也是奇跡了，看不出太特別的日子，就那么有聲有色地，把我的夢又鋪開了。

我夢見我漸漸睡了，我的依約熊平靜地看我。我鎖門鎖不上，有些暴躁，我又鎖了一遍。

在一個惆悵滿懷的夢里，我寫下來竟然覺得浪漫無比。

第六個夢：留白的故事。

本來想記第六個夢，因朋友圈太熱鬧，我無暇回憶，就空白了。在第五個夢里我還夢囈般回了好多微信，才捋順。

本來不應(yīng)該寫了，但我記得那是個美夢，場景恢宏；除此之外，我任如何自我暗示，也做不出一篇文章。

我只好把這種過程記一筆，題目叫作《失落的夢》。

第七個夢：湖光山色的故事。

我夢見一片湖泊，清澈蔚藍，那里的女子，容姿俊逸秀美，神色落寂微涼，中長水波紋的頭發(fā)，還有過于濃密的假睫毛，舞臺感有些過。后來我知道，那是因為我沒有見過更多的湖泊和更多的女子。

我夢見收到父親的信件，一邊啟封，一邊淚如雨下。父親的字跡一如既往地娟秀，少了些許力度，多了些許柔情。

（二）尋味清歡

第一個夢：小鯽魚的故事。

午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在一間小小的屋子里玩游戲，我穿著白色全棉的衣服，然后我輸了，最后我醒了……

晚上，在公司的食堂我選了鯽魚，我不喜歡大廚極力推薦的燒雞，好話說了三遍。小姐妹說我還有一點兒最后的倔強，我說我只是想做個有品位的人。

為什么是小鯽魚？張愛玲說過，人生有三大憾事：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這不期而遇的小鯽魚，對我而言，比菜單里寡淡可憐的小白菜好多了。

小鯽魚的味道還是可以的，雖然我更喜歡原味白湯，奶白奶白，黏黏稠稠、甜甜香香。大廚配了太多的辣椒、洋蔥、豆瓣兒，紅紅綠綠的，嗆得我顫顫巍巍。本身的清甜還是隱隱約約混搭了些許辛辣，也還好吧。洋蔥的特色是讓人驚喜的，豆瓣兒不好吧，晾著晾著，就咸得慌。若是沒有晾著，正好的時間火候也還算正的。

我的代表作是蒿類，我還得再努力一點兒，醞釀幾個月，會不會有新的代表作小鯽魚呢？但愿吧……

第二個夢：酸辣白菜的故事。

嗯，邱同學(xué)飲食代表作之酸辣小白菜和豆芽菜燴玉米腸。我想我真的快要看不上任何五星廚藝的素食了，別處的小飯館更不值一提。邱同學(xué)出品，還是特別有滋有味的。

黃白菜比娃娃菜纖長一點兒，火候是精準(zhǔn)的，葉軟梗硬，小米辣的滋味，在舌頭上和喉嚨里，一點點的，就那么一點點，欲落不落的。小豆芽兒的豆香有點兒悶悶的，揚灑起來那也是一屋子一屋子的，脆裂脆裂地咀嚼，唇齒也是滿滿豆香。邱同學(xué)也算是鑄就了爐火純青的素品廚藝。

啊，我今天又做夢了，太可惜了，準(zhǔn)備記錄的時候聊了太多，竟然忘記了……

有夢可做，真是難能可貴。

第三個夢：小鯽魚的故事。

夢的第三天。我做了一個模糊而長鏡頭的夢，前面的部分真的空泛了，最后醒來的書桌上，方盒的收納很是齊整，是文件盒還是化妝盒呢，是顏料盤還是眼影盤呢，萬一是充電線呢？

我仔細想了想，最有可能的還是煙吧，方盒帶圖案，還魂牽夢縈的……可不可以是書呢？不可能，我的書不可能束之高閣，一定要架在身邊，筆挺筆挺的……

場景半明半暗的，人物呢？有沒有人重要嗎，有我就可以了。

野生小鯽魚和紅燒鯽魚有什么差別？野生的感覺不像鯽魚了，若是不看目錄，或許還以為是小黃魚?；蛟S是火候太過了，烹調(diào)過久，野生的總有粗糙的感覺，紋理過深。

第四個夢：隔夜紅包的故事。

我夢見和小姐妹們出去玩兒，看不清是陸地還是水面，她們一次又一次催促我，我一遍又一遍搪塞著……她們笑話我是不是紅包也會隔夜再領(lǐng)，我言之確鑿，澄清了我是二十四小時內(nèi)連一毛錢紅包也要點開的人。

然后我就醒了，俗氣得滿滿樂子而欣悅載道的夢啊……

第五個夢：葡萄的故事。

我夢見出門之前我爸喊我吃水果，應(yīng)該是葡萄吧，有幾顆飽滿得裂開了……家門口在修路，看得出有一點點風(fēng)沙。

我爸的表情總是一如既往的嚴(yán)肅，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路嘛，和我少年時的“華科大”一樣一樣的，東邊俄羅斯樓下面的那樣……

但為什么是葡萄呢，難道因為俄羅斯樓往山那邊走都是奶奶種的一大片葡萄藤？可我比較喜歡西瓜和番茄，火龍果也是減肥食譜中的，我背了那么多的食譜，為什么魂牽夢縈的還是葡萄呢？我已經(jīng)很多年不喜歡吃葡萄了，不是太甜就是太酸，完全找不到葡萄的本味，假的，都是假的，只有新疆的好那么一點兒。嗯，我就是這么挑，不喜歡，不喜歡，還是不喜歡，我就是不喜歡吃葡萄……

寫完以后，我覺得還是很有情懷的，冷風(fēng)冷雨我還能有暖意做情懷的夢，真是千載難逢……

第六個夢：西湖醉魚的故事。

我做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夢，夢見我涂了很厚很厚的奶油，從唇邊一圈圈到身上……

武漢版西湖醉魚咸得慌，我還是喜歡杭幫菜的綿甜，熏是可以有的，風(fēng)透也是可以有的，味道重幾分也是可以有的，但不能只是一味地咸，不豐盛就不是西湖醉魚了。要盛大得不家常，囊括人生百味。

（三）風(fēng)吹草動

第一個夢：遲到的故事。

早上又做夢了，嗯，距離上一個葡萄夢竟然快兩個月了。并沒有什么奇異的，就是夢見上課，我依然還是被數(shù)落著，然后我振振有詞地回了幾句—滿腦子都是開學(xué)，夠不夠虔誠……

今年，我胖了二十斤，裙子顯得太短，不莊重，我竟然接上了多層紗擺，不想找新的，也找不到更中意的了?？磥砜慈?，我實在是不像年輕人，可能因為我喜歡的人，也不過就是那種一件外套、一輛車，一個包背十年的吧，我總是能把窮說得如此不狼狽。

來外地之前我本來一心想賣了武漢的房子去買個郊區(qū)房。其實，一個人選擇在怎樣的城市居住，我是沒有概念的，但是輾輾轉(zhuǎn)轉(zhuǎn)，我覺得租房子過一輩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在短暫的青春里，哪里的一年年，都是一輩子吧。我根本就不在乎有沒有房子，我在乎什么，我在乎就算窮到窒息還能有夢可做。

第二個夢：杯子的故事。

早上醒來夢見我爸，我爸戲份真多，我夢見我們臨窗扔杯子，他說如果我不把他的那個杯子砸了，就把其他所有的杯子都扔出去，然后我就很用力地砸杯子。我覺得這種事情還是應(yīng)該由我們年輕人做，不然太不忠不孝了。可憐我爸每每入我夢境，都略顯悲壯……

好吧，難道是看完《八佰》的后遺癥？其實《八佰》拍得確實不錯，武漢話讓我思鄉(xiāng)了，還有最不可原諒的，是我通過搜索網(wǎng)絡(luò)才想起來何香凝，然后我就想，是不是《中外名記者傳略》有她，難道是《中國新聞事業(yè)史》？如果是這兩本書我竟然還需要搜索網(wǎng)絡(luò)，我真的是很憂傷啊—一定是我年紀(jì)大了，不對不對，一定是因為印刻在我腦海的書柜在老家，不能隨身攜帶，真是令我間歇性遺忘，主要是更對不起去年報考的廖聲武老師……

這個夢做得真是層次分明，矛盾沖突迭起，人物形象鮮明，語言有特色，性格有特點……

第三個夢：二元變量的故事。

我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做夢了。像我這樣嚴(yán)重失眠很久的人，連續(xù)做夢的浪漫欣喜就在于，不由得我是否有預(yù)感。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記錄下來，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就是潤色或不潤色。

今天的夢是無須潤色的，我夢見“二元跳躍的死結(jié)性、無序性、有限性、虛無性”……

如此晦澀憂傷的命題，我卻因為看不懂自己在寫什么，覺得很高級……

第四個夢：不務(wù)正業(yè)的故事。

還是寫夢吧，比較真一點兒。如果所見所聞都是假的，那么我能保證的，只能是我的所思所想都是真的。

我夢見鋪天蓋地的消息，笑我，笑我不務(wù)正業(yè)。還好吧，我醒來以后認認真真地想了想，只要不是笑我不學(xué)無術(shù)，笑我不務(wù)正業(yè)，真是夢一樣美好……

第五個夢：米老板的故事。

早上醒來夢見自己看了兩篇年度獲獎的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作品，兩篇的作者是米老板和三十有加。本來覺得格局不明顯，前幾天我夢見的人還是麥克盧漢，前幾年是格爾伯格和恩格斯。但是，考慮到是今年最后一個夢，必須得記錄一下。

高中的時候，我離家出走，我不喜歡活著只是為了吃飯的人生。沒有想到，多年以后，邱同學(xué)夢見的文學(xué)作者名字還是米老板，真是太諷刺了啊。其實也還好，不管怎么說，他并不是一個賣米的老板，而是一個文學(xué)作者，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也是文學(xué)。這說明我的理想還是很純潔。如果真的夢見一個賣米的老板，我以后的日子可能會好過一點兒。

簡單記一下杭州的冬雪吧，其實前天杭州下過看得見摸得著的雪，我想等雪再大一點兒抒個情吧，它就那么薄薄的，轉(zhuǎn)瞬就艷陽澄明了。我也不冷，但是衣服上結(jié)了一層冰?？粗鴾販剀涇洺弥髅暮挽銘?yīng)該已經(jīng)干透了的魚尾擺小裙子，偷偷地襯了一層裙骨衣托似的，寒意隱而不露，把好好的天氣和風(fēng)雨之后的洗禮互為表里。不然，誰知道有過一場雪，它溫溫柔柔的，蹭成了衣托，不念不休。

第六個夢：槐盛大唐的故事。

我夢見西安城長街漫道的槐樹，掛著繁花燈球，近近的，夢幻綺麗地熏浸著我。我不忍染指那一鏡稍縱即逝的炙熱，但遲疑著，遲疑著，還是近了，近了，我以為就是一觸即破的浮華掠影吧，果然，然后我就醒了。

第七個夢：小女孩兒的故事。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小女孩兒，長著尖尖的下巴，臉很瘦，人也很瘦。她的眼神有鄉(xiāng)下人特有的粗野。

然后，我醒了。

第八個夢：風(fēng)吹草動的故事。

立秋的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始料不及的夢。我看起來很平靜。歲月給了我風(fēng)吹草動的慌亂，也給了我風(fēng)吹草動的平靜。

今晨醒來，我又做了一個夢，我夢見銀裝素裹的故鄉(xiāng)—武漢，我說要不要去二橋那里的燒烤店—最后我沒有去，我醒了。

我翻了翻日記，上一次做夢還是陽春三月的西安大唐，果然只有寒假暑假這樣的好日子，我才有那么幾天，安安穩(wěn)穩(wěn)地成眠，還可以把一境的憂愁連起來。連成什么呢？四季，或許有一點兒不吻合現(xiàn)實的四季吧，按場景一定是滿城樓屋。人物重要嗎？我也不知道。

（四）鑼鼓震天

第一個夢。

我早上醒來做了個夢，夢見新任的領(lǐng)導(dǎo)，臉都沒混熟那種，暗示我說要裁員了，夢里我委屈到極點，放下SPSS（統(tǒng)計產(chǎn)品與服務(wù)解決方案），然后“剛”（方言，爭辯）了幾句……現(xiàn)實中我從來沒“剛”過……

壓力有多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經(jīng)五年沒有治療我的聲帶小結(jié)、聲帶息肉了，我真的很想休一兩個月把手術(shù)做了，但是我不敢。超過三天的病，我都病不起。

活著，而已。但是，我必須得美，美成一襲華美的袍子。

第二個夢。

趕緊記一筆我的夢。我夢見天漸漸涼了，我的被子有些薄，我讓家里人給我把厚被子寄過來。令我匪夷所思的是，我爸把被子給我送到火車東站去了。我抱著厚被子，看著我爸直接趕火車回家了，他一分鐘也沒有多停留，也欲言又止，但依然沒有說什么。我的小姐妹說，為啥他們不給我寄過來呢？我說，我也是讓我媽寄過來，可能他們覺得郵費很貴……以我們家里人的思路，郵費很貴，買新的很貴，就送過來了，車費就忽略不計了……

這個夢其實是昨天早上的，但我隱隱約約地忘記了，晚上我又很清晰地想起來了，卻沒空寫下來。趁我還記得，二十四小時內(nèi)補記吧。

我覺得我的夢做得越來越好了，人物性格分明，語言風(fēng)格各異，有時候有特寫，外貌或是神情都刻畫細膩。這些不值得炫耀的小學(xué)生作文必備，就是我唯一不務(wù)正業(yè)的真才實學(xué)。“邱金剛芭比”加油！

第三個夢。

其實，我的《畫夢錄》已經(jīng)完成了，但早上一醒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記下來。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夢，我夢見我找不到自己了，但很堅定地不承認。我還說了很多，話過長記不住，簡單點兒說—我就是我。

實力詮釋落魄，落寞也可以……

第四個夢。

本來我想睡個早覺，偏偏做了個夢。我夢見我爸和誰喧吵，我覺得他應(yīng)該累了。

我恨我沒有半毛錢的擔(dān)當(dāng)，與其他白眼兒狼一樣，而我只能一無所有，一往無前。

第五個夢。

我夢見長石板街鑼鼓震天動地的，街頭巷尾的同學(xué)們舞著龍陣。素白石灰地點了紅色，也不突兀，古樸中添著自己的熱鬧，像美人坯子不著妝，卻生生點了額頭一朵，稚杵杵地喜歡，也許美人坯子增色都是好看的。而我，記不得從哪棵樹上掉下來，我就說吧，跌到哪一朵花上，我就枕在上面吧，哪一朵都好，我就枕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