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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世紀以前,動物學家卡爾·馮·弗里希用了二十多年時間追蹤田野里的蜜蜂,得出一個結(jié)論,蜜蜂采蜜后飛回蜂巢會向同伴跳搖擺舞(8字舞),以告知同伴們花蜜的方向和遠近。由于弗里希揭示了蜜蜂的這個秘密,他與尼古拉斯·廷貝亨、康拉德·洛倫茲共享1973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因為他們都對動物行為模式研究獲得重要成果。
弗里希認為,蜜蜂的搖擺舞(8字舞)是天生的,多年來人們也接受了這樣的觀點。但是,中國研究人員最近一項發(fā)表在《科學》雜志封面上的文章指出,蜜蜂會跳8字舞既有先天的遺傳,也有后天的習得,是生存讓蜜蜂獲得了這樣的技能。
按傳統(tǒng)的解釋,蜜蜂跳舞與生俱來,就像老鼠的孩子生來就會打洞一樣。簡單地說,蜜蜂的搖擺舞是沿著一個8字軌跡繞圈,走到8字的中間橫線時快速擺動身體。舞蹈重復的次數(shù)會透露花蜜質(zhì)量的高低;8字中間的搖擺時間,是指出花朵距離蜂巢的遠近;8字軌跡的方向與蜂巢巢脾縱軸的夾角是在指示飛往蜜源的最佳路線方向,是迎著太陽還是背向太陽。
而圍觀外出采蜜回來在蜂巢跳8字舞的其他工蜂們會讀取跳舞者的舞蹈信息,然后遵循其中的方向、距離外出覓食。通過這套交流系統(tǒng),蜂群可以把勞動力更好地分配到食物最充足的花上,有效采蜜,確保整個蜂群的生存。
不過,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研究員譚墾團隊近日在美國《科學》雜志發(fā)表的題為“蜜蜂搖擺舞的社會信號學習”的封面文章,進一步揭示了蜜蜂學會跳舞的秘密。譚墾團隊的研究表明,蜜蜂會跳搖擺舞當然有先天的因素,但也離不開后天的學習,尤其是需要從幼年時間就開始向家族里的長輩學習。而且,這項研究具有研究設計的開創(chuàng)性,即通過一群缺失長輩的蜂群與有長輩的蜂群的比較研究,得出了前輩對后輩言傳身教的重要意義,由此也征服了《科學》雜志的審稿人。
沒有長輩的蜂群是幼蜂群,作為比較的是有長輩的自然蜂群。研究人員首先訓練幼蜂群和自然蜂群準備出巢的采集蜂,在其訪問距蜂巢150米遠的飼喂器時,對它們逐一標記。當這些被標記的采集蜂回巢開始跳舞時,用攝像機記錄它們的舞蹈,對舞蹈的持續(xù)時間、角度、搖擺次數(shù)等多個指標進行數(shù)據(jù)采集和分析。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幼蜂群里才9日齡的蜜蜂就開始飛出蜂房進行采集工作,而在自然蜂群里20日齡的蜜蜂才開始采蜜,后者這么晚采蜜當然有前輩照顧的原因,還有就是幼蜂要向前輩學習,如何理解搖擺舞和學會跳搖擺舞。
幼蜂群由于缺乏向長輩互動學習的機會,盡管它們開始采蜜的時間較早(為了生存必須如此),但它們表演的舞蹈存在明顯的缺陷和誤差,極為混亂。相比之下,對照組的自然蜂群年輕小蜜蜂在初次跳舞之前就觀察過巢中富有經(jīng)驗的前輩跳舞,第一次跳出的搖擺舞就更加有序。
盡管后來幼蜂群可以在采蜜的過程和實踐中學習和提高自己的跳舞水平,其跳舞的缺陷和誤差可以糾正一些,但永遠趕不上自然蜂群,而且跳舞的指示距離的擺動時間的誤差始終得不到改善。原因在于,它們從一出生起就沒有得到前輩的教導和示范。這也意味著幼教缺失對蜜蜂舞蹈準確性的影響會伴隨終生。
由此而來的后果是,沒有經(jīng)過前輩言傳身教的蜂群的蜜蜂由于信息表達不準確,其采集的花蜜也會減少,將影響整個蜂群的生存和發(fā)展。
這個研究結(jié)果擴大到人類的學習,以及教育和人類生存來看都極為重要。它首先揭示的是,動物和人的生存技能和生產(chǎn)能力既需要天生的繼承,也需要后天的學習,包括從前輩那里言傳身教獲得技能,而且遺傳與后天習得是緊密結(jié)合的。
對于人類來說,前輩的言傳身教極為重要,學習能力既依賴先天智商,也依靠師長、父母的言傳身教,當然,在現(xiàn)代教育的意義下,更意味著名師出高徒,也是對弗里希理論的修正和更新。
如果小小的社會性昆蟲蜜蜂都具有后天的學習能力并且與其天賦結(jié)合起來,就更能解釋和指導人類的學習和創(chuàng)造性。人類大腦有 860多億個神經(jīng)元,蜜蜂大腦只有不到100萬個神經(jīng)元,足以表明人類的學習既有大腦的優(yōu)越性和遺傳天賦,還可以通過人類獨有的語言第二信號系統(tǒng),以及有經(jīng)驗的個體,無論是前輩還是同行同事的示范來進行交流學習,從而將知識和技能擴大并傳承到下一代。
譚墾團隊研究的意義還在于,科學研究和其他職業(yè),也都是一個長期堅守的過程。譚墾發(fā)表這項研究結(jié)果時,已經(jīng)61歲。從1983年大學畢業(yè)后,譚墾就到云南省農(nóng)科院蜜蜂研究所,一直研究蜜蜂。長期的堅守和研究讓他和團隊獲得了研究的靈感,并設計了精妙的對照試驗,獲得了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作為封面文章登上《科學》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