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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蕉下客

    2023-06-13 14:40:41西洲
    綠洲 2023年3期
    關鍵詞:蜀葵木槿杏子

    西洲

    蕉下客

    小區(qū)的一頭,有鄰居在門口種了幾叢美人蕉。土里施過有機肥,美人蕉的葉子黝黑發(fā)亮,黃色、深紅的花朵大而厚重。一叢開在柵欄外面,一叢開在白蠟樹下。婷婷裊裊,真是花如其名,臨風而立。

    這是我第一次在可克達拉見到美人蕉。不,應該是第一次在伊犁、在新疆見美人蕉。在我的印象里,美人蕉是溫暖的南方植物,最起碼也得是嘉峪關以內(nèi)的植物,就像春天的嫩竹鉆破山林,夏日木窗外的芭蕉瀟瀟,秋天晚風中桂子氤氳金黃的芬芳,它們的地域?qū)傩赃^于鮮明,絲毫不帶西北偏北的質(zhì)感。

    我小時候種過一次美人蕉。

    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學校動工蓋新教室,地基周圍的樹木被挪了地方,花花草草只撿了大的重新栽種。一些調(diào)皮膽大愛湊熱鬧的男生圍在跟前翻東找西。放學的時候,隔壁班的表哥喊住我,滿是泥巴的手里捧著一塊什么東西的根莖過來讓我?guī)Щ丶曳N。問他是什么,他含含糊糊也說不清,只說,這是好花的根,你回家讓大姨埋在土里,年年都會像學校里的那樣開花。

    那是秋天還是早春,我完全不記得了。只記得夏天的時候,靠近堂屋窗戶的院子,長出了一大片美人蕉,淺黃的花,碧綠的葉。雨后葉子更美,薄薄的,透明的。

    只可惜,大概是那年冬天太冷凍死了根,第二年一個芽也沒有萌發(fā)。

    父母到上海打工,我們姊妹去過暑假。浦東的鄉(xiāng)下水泥公路鋪展,水杉筆直高大,踏過松軟的落葉,就是一畦一畦的稻田,方正如大大的田字格。夏日午后,樹影斑駁,蟬鳴如雨,稻秧翠綠,渠水清涼,一只大龍蝦揮舞著兩只鉗子,不知從哪里爬到路上來。人家的屋后面,廠房外,水塘邊,臨水照花,除了紫薇,便是美人蕉。公路兩旁尤其多。高高大大的,翠綠碩大的葉子捧出紅的黃的花束,擠擠挨挨,挨著公路兩邊,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被風吹爛的葉子上落滿灰塵,但花朵總是那么明亮鮮艷,二十多年過去,每次想起,仍有明亮的黃色花朵在陽光下閃爍。

    說到美人蕉,不免想起芭蕉。在唐詩宋詞中流連的芭蕉居多,不管什么時候讀到,都令人心思繾綣,百轉(zhuǎn)千結。

    唐代徐凝,拿芭蕉與美人蕉對比過:紅蕉曾到嶺南看,校小芭蕉幾一般。差是斜刀剪紅絹,卷來開去葉中安。

    詩句過于通俗和寫實,毫無意蘊可言,只可當嶺南風物之記錄?;矢υL有首《題美人蕉》,可約略與芭蕉分一點風致:帶雨紅妝濕,迎風翠袖翻。欲知心不卷,遲暮獨無言。

    《紅樓夢》中寫到芭蕉的地方很多。怡紅院外有一株海棠、數(shù)本芭蕉,這也便是寶玉最初題寫匾額“怡紅快綠”的緣由。探春最喜芭蕉,結海棠詩社時便為自己取名“蕉下客”。黛玉笑話她是“蕉葉覆鹿”的鹿。其實那覆蓋住樵夫打死之鹿的并不是芭蕉的“蕉”,而是砍來的柴。黛玉當然不是不知此蕉葉非彼蕉葉,不過是利用這個典故現(xiàn)成的字面捉弄一下探春罷了。但曹雪芹,也許真的想用“蕉葉覆鹿”來暗示真假虛實的人生不過如大夢一場,就像莊周夢蝶,是蝶還是周,誰能說得清?

    曹氏關于芭蕉的典故,還是在大觀園。

    元春省親,游幸大觀園,令一眾姊妹兄弟為匾額題詩。別人都氣定神閑,唯獨寶玉,在作“怡紅院”一首時,因說“綠玉春猶卷”,被寶釵提醒說元妃已將匾額由紅香綠玉改成怡紅快綠,可見是不喜綠玉,何必再寫綠玉呢。寶玉一時智短,無奈拭汗。寶釵有心相幫,便令他將玉字改成蠟。一說典故,寶玉頓時洞開心臆,連稱寶釵為一字師,還說“從此后我只叫你師父,再不叫你姐姐了”。

    這典故出處便是錢珝的《未展芭蕉》:冷燭無煙綠蠟干,芳心猶卷怯春寒。一緘書札藏何事,會被東風暗拆看。

    這是我讀過寫芭蕉最溫柔可愛羞怯的詩句了。把未展芭蕉比喻成少女心事,不像其他,常常與雨和夜晚、與思念憂愁交織。

    雨水洗過蕉葉,蕉葉的綠便帶了濃濃的雨意。芭蕉似乎是為雨而生。

    “蘆葉西風驚別浦,芭蕉夜雨隔疏窗?!薄按扒靶路N綠芭蕉,夜雨聲聲枕上敲。”“短檠燈火掩書卷,屢聽芭蕉夜雨聲?!薄瓱o一不是蕉窗外夜風瑟瑟夜雨瀟瀟。古箏名曲《蕉窗夜雨》將漫漫長夜孤客不眠,靜聽雨打芭蕉的愁緒表達得淋漓盡致。

    宋代詩人胡仲弓有一首《芭蕉》:“為愛芭蕉綠葉濃,栽時傍竹引清風。近來怕聽愁人雨,斫盡檐前三四叢?!币驗殂皭澏w怒雨打芭蕉的心意幾乎與“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一樣令人憐愛和傷感。

    芭蕉是屬于南方的植物。園林中的芭蕉暫且不提,出門在外,汽車奔馳在南方大地,那一閃而過的除了春天開滿山坡一樹一樹的玉蘭,除了夏日覆蓋山坡、濃密茂盛的翠竹,便是舉著碩大葉子的芭蕉了。

    如果是晴天,天空之藍,云朵潔白,和芭蕉之綠,便一時明媚起來。但若是陰天,那風中擺弄碩大葉子的芭蕉,在遠山迢遞中,似乎也帶來了無限憂愁。

    人在旅途,難免有孤客之感,便總想到一點芭蕉一點愁。但哪里是芭蕉愁呢?

    月季

    小區(qū)里的玫瑰花今年長勢明顯不好,花叢稀疏,葉片小而干燥,病懨懨的,好像還沒從冬天醒來似的,花朵也小而略顯單薄。因為綠化一直都沒有給水,說是管道網(wǎng)壞了——小區(qū)里的花草樹木全靠天,在新疆,靠天,就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了,但也好在今年春天和初夏落過一些雨。玫瑰花叢瘦弱矮小,加上大薊和雜草叢生,略顯荒蕪,但進入盛花期的玫瑰開在雜草叢中也算別有一番風致吧。

    暮春初夏,清晨的陽光映照著鮮綠叢中的桃紅色玫瑰花,天空的藍和鳶尾的藍高低呼應,云朵生動,風也漸漸舒暢起來。

    就在這樣藍天下的軟風中,月季悄悄地開了。灌木叢中,人家院墻外,柵欄旁,馬路兩邊,到處都是。我們小區(qū)里面最多的是兩三個款式的月季,一個是深粉淺紅色,重瓣,柔弱的花瓣和莖稈,好像禁不住那朵花的重量,總是甫一盛開,就立刻垂下了頭顱。還有一種淡粉單瓣,有點太淡了,幾乎可以是白了,開著單薄的六七瓣花,風一吹,晃啊晃啊,下一秒好像就要晃掉。野草已經(jīng)結籽,月季花的花托和莖稈上長滿細細密密的膩蟲——那大概是叫蚜蟲?我并不知道,只是密密麻麻,令人起雞皮疙瘩。但成片的月季在結籽的雜草叢中隨風搖曳,高低錯落,深紅淡粉淺白映襯,下班回家,遠遠望去,倒也好看。

    有幾棟樓的鄰居買來月季苗,在自己家院墻外種了不同品種的月季,爬藤的居多。一進小區(qū)左手邊那棟樓,靠著院墻種了幾株彩虹色月季,一株深紅,一株明艷的黃色,一株爬藤的小而單薄的粉色月季今年比去年長得好多了,花朵漸漸綻開。還有鄰居家小院里種的不是菜,全是各色月季,風吹葉搖花影婆娑。

    但那也許是薔薇。如果我能更愛鉆研一下,可以把月季、薔薇和玫瑰一一細說。但算了,就把它們也叫做月季。

    我有次在團購小程序里買了一盆顏色隨機配送的月季,拿到花才發(fā)現(xiàn),里面其實有四根獨立的小苗,一株已經(jīng)開出香檳粉的小朵,一株頂著兩個花苞待放。又過了幾天,居然還開出了一種淺黃色。如果太陽太大,花朵的顏色都趨于平淡,但是花瓣繁復細碎,有點兒歐月風韻。我把它們種在院子里一個深缸中?;▋洪_敗,花瓣一片不落,是一整朵干枯,花瓣邊緣趨于灰、白和臟,剪掉之后,第二天便發(fā)新芽,幾天長成一個帶著花苞的枝條,漸漸又要開放。

    湘江西路上,宏福眾安的南北區(qū)中間那條馬路邊,還有井岡山路的西側,月季花是重瓣而多彩的。有深紅,紅得有點泛黑,花朵大而美,花瓣邊緣微卷,使得花朵更顯立體而豐盈;有粉紅,是真正溫柔的粉紅,碩大的花朵,在早晨的陽光中,明眸善睞,溫潤可親;有香檳黃,花形緊致,中心黃色濃郁,愈到花邊黃色愈淡,而花瓣瓣瓣分明,層層遞進,每一朵都開得鄭重其事;還有逐漸深入的紅色,慢慢淡去的粉色、黃色和月白……

    安康西路和峨眉山南路的交會處,井岡山南路和湘江西路交會處,有幾種別具一格的月季。它們莖稈粗直,在一眾月季中算茁壯了。米白色、香檳色、肉粉色,有一種是桃粉色,帶一點病態(tài)的白。無一例外,它們像約好了似的,花朵飽滿而硬朗,但很內(nèi)斂,即使盛開也不會開得肆無忌憚,幾乎可以當成花店里售賣的一種玫瑰。

    井岡山路再往南,樹蔭下有一叢灰紫色的月季,葉子薄薄的,偏黃綠色,莖稈直立但略顯柔弱,晚風吹過,婷婷裊裊,動人心弦。只是那種灰紫色,猛地看過去,像是失血過多的公主慘白的臉色。

    前兩年我還坐通勤車往返伊寧市和可克達拉市。早晨起來太早,往往在車上昏昏欲睡。直到大巴車從七一七大道拐進迎賓路,才漸漸準備清醒。就是那時,路邊樹下灌木叢中斜伸出來的各色月季,在明亮卻十分柔和的晨光中,隨風淺淺搖曳。那一瞬,仿佛花朵有靈,仿佛它們早就準備好了,在清晨的柔光中,一起從矮灌木叢中跳將出來,一下子鋪展在瞌睡人的眼前,讓人擁有美好一天的開始。

    有時候我想,月季真的是最識大體的花。品種繁多,容易成活,也好打理,剪下來插花,也枝枝分明?;ㄆ谟珠L,簡直是一刻不停地開,開得義無反顧前仆后繼。

    根本不像玫瑰那么嬌弱,只在春末夏初,幾天時間一股腦兒開完,便紛紛凋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當然,“Rose is a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

    月季太過普遍和常見,連名字都顯得那么家常而不如玫瑰雅致,開在灌木叢中的品種并不高貴而幾乎等同于開花的“灌木”。

    汪曾祺先生寫梔子花的時候說,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于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就讓玫瑰是玫瑰吧,月季,我們可克達拉的月季香不香的倒也無所謂,就是要這樣盛開,開得痛痛快快,你們——管得著嗎!

    夏日之杏

    5月底,單位的保安白叔帶來一包杏子。杏子很大,黃中透紅,酸甜爽口。因為是今年的第一口杏子,實在是新鮮好吃。我很驚訝:現(xiàn)在杏子就熟了嗎?只有南疆的小白杏才熟吧?我們家門口的杏子才剛剛長成個。

    白叔很鄙視地看了我一眼:我朋友,山上的杏子就是這時候熟呀!有很多種杏子!

    啊,我突然意識到,不是杏子熟得早,是時間過得太快了,因為時光飛逝,因此訝異:不是前幾天才看完杏花,怎么轉(zhuǎn)眼就吃到了杏子?

    這時節(jié),小滿剛過,端午將至,麥穗黃芒,即將收割。我們老家有一種叫麥黃杏的,就是這個時候成熟的。但記憶中吃杏子的時刻少之又少,好像杏子不像什么正經(jīng)的水果——那么酸。

    現(xiàn)在想來,也許是小時候從來沒有吃過好吃的杏子,甚至就沒有吃過一顆完全成熟的杏子。

    整個村里都沒有什么果樹,除了過于常見的棗樹。只有村西頭一個奶奶家門口,有兩棵非常高大的杏樹,和楓楊樹、洋槐樹長在一起,要么沒結什么果子,要么就是還未成熟就被人用石子砸落了。那么高大的樹,現(xiàn)在想來,春天的時候,兩樹繁花開在晴空下、土墻外,開在嫩芽初綻的春天,一定十分美好,但記憶里毫無線索,只有密密匝匝的葉子中,遺落著一顆兩顆泛著青白色、即將成熟的杏子閃著誘人光芒的畫面,以至于我來到新疆后,看見密密麻麻掛滿枝頭的杏子時,實在驚詫不已。那幾乎可以用一串串來形容!

    有一年到位于特克斯的七十八團,正是杏子成熟的時節(jié),一路上都是果園,紅撲撲的杏子綴滿枝頭,未待看清,便從車窗外一閃而過,剛要指指點點,又一片杏樹掠過車窗。團場果園里雞蛋那么大的紅杏,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枝條伸出土坯壘就的矮墻,真正是“一枝紅杏出墻來”。人家院子門口,水泥地上,墻頭的簸箕里,到處是一片片的杏子——去核的、整個的,是要曬成杏干。

    喀拉峻深處,溪谷旁,野杏樹撐起濃蔭,地上落了一層杏子,有種熟透的果子恰到好處的發(fā)酵味兒,馬兒、奶牛低頭啃食。夏日野風吹過,杏子像大雨點倏忽而落,你要看準它們掉落的地方,撿起來,放進嘴巴,熟透的野杏子濃郁的果香蓋住了微微的澀苦。

    來新疆之前,我沒吃過好吃的杏子;來新疆之后,我吃了好多個品種的杏。

    黎光杏(它的名字大概是這樣寫的吧?)是我在伊犁的大街小巷最早買到的杏子。年輕的維吾爾族小伙子推著車,芒果、香蕉賣過了,菠蘿、火龍果也賣過了,就開始賣草莓、桑葚、杏子,再過一段時間,就賣蘋果、油桃、蟠桃、葡萄和無花果。推車里的杏子,從小白杏到大黃杏,不一而足,但最早的就是黎光杏。它們果皮光滑,有不少斑點,像痣一般,即使尚未熟透也很甜。

    小白杏,據(jù)說最出名的在輪臺,我吃過的是庫爾勒的小白杏。那年在魯院學習,和遠在庫爾勒的朋友聊天,說到文學館院子里的酸澀青梅,梅林前的一樹李子,落在玉簪花下的桑葚,說到那些在初夏剛剛長出青澀果實的梨和柿子,她說小白杏正好熟了,便托人帶來一箱,還隨箱帶了幾個大馕,杏子的美味和情誼之溫柔,銘記在心。

    樹上干杏,小而美——僅看長相,就是“你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果肉酸甜適中,果核輕薄好嗑,果仁的口感緊致多汁。我先前不會嗑杏核——太硬了吧,用牙齒使勁咬,不僅把杏仁嗑碎,也擔心牙齒會碎掉。一次吃飯,有人帶來此杏,我說這個核太難嗑了,往往不吃。一位老師大嘆我“買櫝還珠”,最好吃的是杏仁呀!并且當即示范嗑杏核妙法:把杏核立在槽牙上,輕輕一壓,殼仁分離,兩兩完好。而不是像我以前,平放杏核,從中間最鼓的地方咬開,牙、殼、仁“三敗俱傷”。說到樹上干杏,此地還有一個通俗的名字曰吊死干,過于直白形象而被商品杏所棄,但有時冬天買杏干,有小作坊自制,封好的透明袋上貼一片紙,赫然寫著:正宗吊死干。有時那個“干”字被遮蓋住了,藏在褶皺里了,猛然一看“正宗吊死”,實在有些“畫風突變”。都說六十一團的樹上干杏最為正宗,因為樹源、水土和風韻。八九年前我還當記者的時候,到六十一團采訪,看過兩棵樹齡超過一百年的老杏樹,為樹上干杏寫過一個整版的報道,并取了一個現(xiàn)在看來很是矯情的題目《樹上干杏的前世今生》,真不知道當時寫了啥。

    2020年金秋,搬到可克達拉來,我看小區(qū)群里有人發(fā)廣告賣樹苗,就買了杏樹和西梅。發(fā)廣告的姑娘說,樹苗是她爸媽苗圃育的,在六十四團,下過霜再種容易活。某個周末,她開車給我捎來,她媽媽看我們笨手笨腳,一把接過鐵鍬,幫我們把幾棵樹都栽種好才走。臨走時指著一棵略粗的樹說,這紅杏在我家已經(jīng)結果了。今年紅杏開了一樹的花,我還想著該能吃到杏子了,結果花兒落了,一顆杏子也沒結。倒是我未寄以希望的一株略小的樹上干杏結了幾個青澀的果子。

    杏的種類還有很多,但我大都不知道名字,買的時候只好一手拿著品嘗,一手往塑料袋里裝。大的黎光杏,黃杏,雞蛋杏……杏杏不同,口感各異。每每吃到好吃的杏,就覺得人間俗語“寧嘗鮮桃一口,不要爛杏一筐”充滿著對杏的極大偏見,說這話的人,一定沒有吃過新疆的杏。

    從伊寧市到可克達拉,公路兩邊有不少的杏樹林。春天還沒開始,遠遠看去,樹林已經(jīng)變了顏色,杏花的芽苞漸漸鼓脹,但還緊緊地藏在深紫色的花托里。就在你幾乎忘記了它們的時候,某天清晨,不經(jīng)意地望向窗外,哎呀!杏花已然開出一片淡粉色的煙霞。在早春較為荒蕪的時刻,在別的樹木剛剛冒出新芽的春風中,那一樹一樹的杏花映照著湛藍的天空,尤為珍貴可愛。

    七一七大道上也有很多杏樹,大都是樹上干杏。

    可克達拉市區(qū)的杏樹更多。大道兩旁、綠化帶中,小區(qū)里,公園內(nèi),無處不在。市規(guī)劃館正門對面的公園里,有一片杏樹林,杏花開放時,蜂蝶嚶嗡,香氣撲鼻。

    花城佳苑七區(qū)還有一個名字叫杏花苑,小區(qū)里綠化樹木就是以杏樹為主。

    但杏花的花期不長,一場大風,一陣冷雨,一次倒春寒,花兒便會凋殘。如果一直都是艷陽高照,杏花的粉漸次失于蒼白,在疾馳的車窗外,在瞌睡人的眼眸里,漸漸不再成為風景。

    與桃之夭夭相比,杏花似乎冷艷低調(diào)一些。我讀過的古詩詞中,桃花詩多,杏花詞多。而杏花(樹)成精作怪,蒲松齡好像沒有寫過?!段饔斡洝返诹幕?,唐僧師徒過荊棘嶺,風清月霽之宵,松樹精十八公將唐僧攝至木仙庵,但坐論道談詩,月明如晝,不肯放行。

    正留客時,杏仙捻著一枝杏花登場:青姿妝翡翠,丹臉賽胭脂。星眼光還彩,蛾眉秀又齊。下襯一條五色梅淺紅裙子,上穿一件煙里火比甲輕衣。弓鞋彎鳳嘴,綾襪錦繡泥。妖嬈嬌似天臺女,不亞當年俏妲姬。

    只可惜,因為杏仙想與唐僧婚配,便從得道的草木成為唐僧修行路上的配角——管他是千年的松竹檜柏,還是成精的楓桂杏梅,均被八戒一頓釘耙,三五長嘴,連拱帶筑,悉數(shù)敗壞。

    讀到此處,內(nèi)心凜然一嘆。

    關于杏子,還有一點題外話。在我的老家,我們不說杏子、桃子、梨子,我們就叫它們杏、桃、梨。杏從樹梢到手中,我們是摘,是夠,我的新疆師友們不說摘,而是拔。且“拔”字用途之廣,常常令我驚嘆不已。不僅杏子可以拔,草莓可以拔,桃子、梨子、蘋果,番茄、黃瓜、辣椒也可以拔,甚至洋槐花、榆錢也是用拔的,大地上扎根而生的薺菜、蒲公英、野芹菜都是可拔之物,那些摘、采、擼、剜、捋,統(tǒng)統(tǒng)可以不需要,一“拔”了之。

    搞得我也有點“拔拔欲試”。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口音里帶了很多的新疆味兒:比如po和bo。我很多次聽同事朋友講話,幾乎都把bo發(fā)出了be的音,怎么形容呢?本來是把口腔鼓起來,爆出一個音,但偏偏是要把嘴巴扁住,嘴唇一撇,把聲音從嗓子眼里推出來。一開始我還十分注意,暗自要求自己千萬不要學會,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也有點這樣的傾向了。

    再比如我曾耿耿于懷的,在家里不說在家里,非要說在房子。朋友打電話問:你在哪?從前說我在家,現(xiàn)在張口就是:我在房子,你過來玩。

    我想,入鄉(xiāng)隨俗這個成語,其實不是讓你入鄉(xiāng)去隨“俗”,而是這“俗”不知不覺就改變了你。

    然而,“試問嶺南應不好?只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蜀葵與木槿

    昨晚有夢,夢到小時候的伙伴。她正在揪園子里盛開的蜀葵給我粘在耳朵上,又給我編辮子。編好兩根辮子,她扶正我的頭,鄭重地跟我說再見,然后就爬到高高的蜀葵上,坐在枝頭:蜀葵會長得很高,到時候我就飛到天上去了,以后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過了很久我來看她,她仍舊端坐在蜀葵上。蜀葵長高了些,而她似乎變小了些。我拉她一起回家,她不愿意:明天你再來,就見不到我了。第二天我再去園子,碧藍的天空中,蜀葵像魔豆般高聳入云,她變成了蜀葵上的一個小點,隱約可見,我的耳邊仿佛回蕩著她的聲音:再見呀!我飛到天上去了。

    醒來一陣恍惚,這個莫名其妙的夢啊。

    蜀葵梢頭的那個要“飛到天上去”的女孩叫蘭,比我大兩歲,是祖母的鄰居。小時候我跟著祖父母生活,和她一起玩鬧,一路上學。我做的第一頓被小叔奚落的面疙瘩,還是跟她學的。那時候,我們沒少吵架。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一直到她初中輟學。我接著上學,她出門打工,那以后,我們就幾乎沒有再見過面了。

    夢境中的蜀葵,是蘭家園子里的。一株高高的莖稈,一邊往上長,一邊不停地開花,一邊又把種子結成一個個飽滿的扣子。

    在村里,幾乎沒有誰家的園子里種過花——指甲花是不算的,那是染指甲的,有園子的人家都有。指甲花旁邊一定還有一籬笆的眉豆,眉豆的心形圓葉子剛好用來包涂了指甲花的指頭。

    蘭家的園子入口有一棵高大的棗樹,棗子成熟,我們一定會爬到高高的樹梢摘最甜的棗子。樹上看過去,并沒有什么視野,目光總被附近的樹木遮擋,看過去,不是有刺的洋槐樹就是碩大的楓楊樹。楓楊樹下潮濕的荒草中遍布著幾乎都長不成株、像豆苗一樣的楓楊樹幼苗。誰家門口還沒有幾棵大樹呢?就只能看看樹下的園子。

    園子邊角籬笆跟前除了開著各種顏色的指甲花,就有一叢粉色的蜀葵,也許還有一簇淡紫色的鳶尾花,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

    那些花兒都是蘭種下的。不知道她從哪里弄來的種子。每次她都細心收集種子交給我,讓我也種到家里去。但我常常不是把種子弄丟,就是把種子撒在一塊家里經(jīng)常潑水的地方——我們家的院子實在太小了。那些種子總是無一例外地被沖走、被泡爛而從未發(fā)過芽。

    彼時我們不叫它蜀葵,叫它秫秸花。蘭家園子里的秫秸花是粉色的,花瓣中間靠近花蕊的地方顏色深紅,盯著看,好像看到一個人的眼睛里,神秘而幽深。

    蜀葵的后面是一棵木槿。開在一起的時候,蜀葵的花就顯得不如木槿莊重和謹慎。不橫向比較的時候,木槿的花,開了的,不如沒開的好看。我更喜歡那未開的花苞。結實、干凈、爽利,色澤鮮明,綠色的花托包裹著深粉色的蓓蕾,看得人心滿意足、憂慮全無??尚r候,我們都是喜歡盛開的鮮花的,還不懂得花未全開月未圓的深意和蘊藉。

    蘭家的木槿來自小學語文老師家。老師家園子的籬笆幾乎是木槿圍成的。

    同屬錦葵科的木槿和蜀葵的花有點相似。皺紋紙一樣的花瓣,一個淺紅,一個淡紫。像假的。

    我們悄悄從小路旁走過,借著木槿本身枝條的掩映,掐幾朵花,一瓣一瓣撕下來,再將花瓣底端小心撕開,粘在耳朵上當耳墜。

    因為看到老師家的籬笆中有很多從木槿樹上砍下來的枝條,都葉子舒展,甚至還開出營養(yǎng)不良般的小花,就偷偷地攀折幾根枝條,甚至急功近利地直接攀折帶著新鮮骨朵的枝條,帶回家種。

    可從來沒有種活過。直到我們又一次攀折時,被師母抓個正著:你們干嗎!

    蘭才不怕,理直氣壯地說,你們家的花這么好看,我也想種。

    師母被氣笑了:現(xiàn)在夏天,花開這么大,葉子長這么多,你們折下來種?!

    我和蘭面面相覷。

    等春天的時候吧。師母說。

    第二年的春天,蘭家的園子里果真種上了從老師家拿來的木槿。那是一棵已經(jīng)生根并發(fā)出枝杈的木槿,當年就有花骨朵冒出來,開出五片大花瓣托著一叢細碎小花瓣的淺紫色花朵。雨水淋過,油亮的花和葉微塵不染,滴水不沾,花和葉更加明亮。那種明亮,是陰沉天氣里沁人心脾的亮。

    蘭自己種上了木槿,卻惜之又惜,再不肯摘一朵下來,扯花瓣粘耳朵上當耳墜了。

    后來知道木槿花能吃。于是心里總有種看到過老師一家圍坐吃花的假象:夏夜清涼,月朗星稀,雞鴨鵝悄然無聲,貓狗卻在腳下?lián)u頭擺尾,蟬鳴樹梢,風從四面吹來,籬笆中的木槿花在月光下擺動它們的影子。老師一家人圍坐在院中,一道以木槿花為主料的什么菜就擺在桌子的正中央……

    但他們應該是沒有吃過,大概也根本不知道這花除了觀賞、除了當圍墻,還能吃。木槿花炒雞蛋,據(jù)說美味。又有一道菜:油炸木槿花。但木槿花碰到油炸,不知道炸成什么樣。有天早上母親從院墻上摘了十幾朵南瓜花,裹上面糊,下鍋炸了,趁熱吃,咔擦咔嚓,有點花朵的芬芳。但是油太多,而且浸到了裹著的面粉里,酥脆感也是幾秒種就沒有了。油炸木槿花,也許類似?

    總覺得開得熱鬧風火的蜀葵與“無心駐車馬,開落任薰風”這樣的詩句并不合拍,“朝看暮落”的木槿看起來更容易“開落任薰風”。從前的“涼風木槿籬”已然成為園林、城市綠化中顯眼的一種。

    可克達拉兒童公園的迷宮旁就有幾棵木槿,初種下時是一個小小的棒棒糖形低矮的灌木,長了這幾年,一株木槿鋪展一大片樹冠,盛開的時候,花朵紫紅,枝葉暗綠,一株株圓滾滾的,開在碧綠的草坪上,一路走過去,就到了兒童書吧。

    除了木槿,兒童公園里的花果還有不少。公園只有巴掌大,花草樹木繁多。三月四月是碧桃、梨花、杏花、蘋果花、山楂、海棠,是芍藥、丁香、鳶尾、錦帶花和萱草,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五月以后花少樹多,但也有月季一輪一輪一直開到冬天下霜下雪,薰衣草在迷宮中散發(fā)淡紫色的幽香,稠李細碎而密實的小白花兒芬芳撲鼻。孩子們在公園中奔跑,打鬧,很少有誰抬眼看看盛開的花朵。這些花草樹木,絲毫不能令他們感到意外和新奇,因為它們已然成為孩子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故鄉(xiāng)與他鄉(xiāng),只有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有點分明。我很多年沒有回過老家,不知道老師家的籬笆墻還是不是木槿。從前沒有吃過的木槿花,現(xiàn)在要吃,大概更不容易吃到了。

    那年春節(jié)回家,正趕上蘭的弟弟結婚。她家種過蜀葵和木槿的地方,蓋起了一棟兩層的樓房,是弟弟的婚房。樓房明亮的玻璃閃著耀眼刺目的光,喇叭嗩吶的吹奏吵得人耳朵生疼,蘭溫柔地哄著大孩子去帶小孩子玩。我們站在冬日的陽光下,想說點什么,卻又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責任編輯蔡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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