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亞平
2022年的中秋節(jié),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我和丫頭打車到朝陽公園南二門時,見到一些青年男女在公園門口聊著天兒,年輕的媽媽在輕聲細語地給孩子講道理,“教育”兩個字在我腦子里閃了一下很快熄滅了,因為我和丫頭已經跟著人群拐進了另一個通道。
道路兩旁的松柏鋪開傘一樣的樹頭,伸展在上空。與松柏對應的是游走著幾片浮云的天空和鋪著碎石的林蔭道,我看到無數(shù)雙腳在緩慢前移。一些人蹬著馬車式樣的車子,載著一家三口或更多的人,組成一支支嘈雜的隊伍從眼前經過。許多手握小釣竿的孩子,嘰嘰喳喳圍在兩個長方形小水池旁釣魚,池子里游弋著許多小紅魚。小紅魚們“很機靈”,有幾個孩子用網兜伸進水里去網魚,每次都落空。這時,不遠處傳來更多孩子的鬧嚷聲。我們走過去,看到一個置于小房子中間的方形草坪上放著震耳的音樂,那草坪隨音樂上下滾動著,里面躺著一群拍手歡笑的孩子。我看到一個孩子的媽媽也在其中陪著孩子玩?!稍诓萜荷戏瓭L,長發(fā)一會兒甩過脖領,一會兒蓋在臉上,看不清模樣,只能感受到她的歡樂。我和丫頭經過時,心里有種寧靜,仿佛所有喧鬧都順從了我的寧靜。
我們在公園走了一段路后,入眼皆是孩童玩樂的場所,入耳的皆是孩子的喧嘩和笑鬧聲。我和丫頭商量去玩游艇,一路走到了蹦極碼頭,買了票上船時已是正午十二點多。
陽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我和丫頭都興頭高漲。一開始是丫頭開船,我坐在丫頭旁邊。丫頭害怕會翻船,開了一會兒才知道沒事。朝陽公園水域寬闊,游船眾多。大多數(shù)都是一家好幾個人,人們在各自的船上拍照吶喊。有的人將腳伸進水里濺起浪花,有的小孩兒打著水槍在船上歡跳。我看著丫頭開船,心情無比放松。我一直認為,水是最能撫慰心靈的。我們行駛在水面上,心地逐漸寬廣起來:一眼望不透的水面,將思想推向遠方,感覺有一種浩渺之音正在穿透耳膜。這時,我與經過的人毫不相干,我的命運和整個世界也毫無關聯(lián),但一定與某種未知的事物投緣。船不斷前進,湖面發(fā)出嘩嘩的水聲,這聲音像有人向水面投擲石子,在和所有經過的人們做著無意識的和解,這多像一次簡單而充盈的旅途人生。大概行駛半小時,丫頭讓我開船,我內心那股子興奮勁兒直往上涌,看著龐大的水域,有種放聲呼喊的沖動。我們沿著湖邊繞行,因為繞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垂柳拂動水面的樣子。我一邊開船,一邊進入壯麗的夢境,思想在很多年前和很多年后的身份中游走,思緒的落差讓我內心充滿喜悅。但我明白,我現(xiàn)在的身份是一個掌舵人。
經過了一些荷花水域,花已經看不見幾朵,只有少數(shù)幾株佇立在荷葉之間。荷葉中間散落著無數(shù)蓮蓬和枯葉,在水上微微浮動。這些蜂窩煤似的蓮蓬,直立在褐色的植株上,枯葉就夾雜在其中??吹娇菟赖暮扇~,我想到了“殘荷”這個詞,又立刻想到許多盛極而衰的事物,和這殘荷一樣,必將經歷生死輪回。
行駛到向陽這一面時,因為沒有提前準備遮陽鏡,我和丫頭被水中反照的光線刺激了眼睛,但我開船的興致絲毫不減。丫頭拍了許多照片,話也多了,水療愈心靈的速度是肉眼可見的。我突然領悟了云游的心境和幽居隱士的崇高思想。記得很多年前,我寫過一首詩歌《幽居》,那時的我對“幽居”一詞只不過是囫圇吞棗。但在此刻,我心里有種遼遠到無窮的力量,使我突然對遠離塵煙和歸隱山林有了深刻的認識。
我們在回碼頭的途中,心靈逐漸平靜。又換丫頭開船,我開始拍視頻,這中間想到一些書里寫的那些救贖靈魂的句子,好像那些句子對應的就是這一湖清水。
我又想到了家鄉(xiāng)的崇山峻嶺和那被日落鍍成金色的田野,那田野上曾經站立著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他們用生命托起了下一代。如今母親離去了,剩下父親一人還在那茫茫大山深處苦度晚年。我想用強烈懺悔的心珍視他們,我想用“布施”的筆尖修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