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會鳥
記憶中的家鄉(xiāng)確實當(dāng)?shù)闷稹懊利悺倍?,那是中原大地一個小鄉(xiāng)村,竟也有著“小橋流水人家”般的詩情畫意。生于斯,長于斯,雖然我輾轉(zhuǎn)求學(xué)、工作,離開了它,但它早已印在我的血液中,難以忘懷,也不會忘懷。每每午夜夢回,撥開歲月的煙云,一腳踏入的卻是那條泥濘的小路,小路兩旁是那片綠油油的麥田和那熟悉的蟲鳴蛙聲。小路蜿蜒入村,兩旁都是人家,家家戶戶門口種樹,有洋槐樹、楊樹、桐樹、椿樹。人們在最熱的時節(jié)走進(jìn)村里,也會感到一片清涼。
村中間有座橋,橋下是一條不知道盡頭在哪里的小河。兒時的記憶里,河中常年有水,村里人會引河水灌溉農(nóng)田。夏天,河水對于孩子們來說有著無比的誘惑力。記得有一次,趁大人們午休,哥哥帶著我偷偷溜出去,和村里的一群小伙伴到河里抓魚。會水的小伙伴們都在河里邊游邊摸些小魚兒、小蝌蚪,偶爾還能掏出個螃蟹;而不會水的,像我,拎著個塑料袋站在岸邊幫他們看管成果。炙熱的太陽,曬得我?guī)缀跻獣灥?,可是看著手中的成果,竟然能一直堅持著。直到媽媽和幾位嬸嬸滿頭大汗地趕過來,小伙伴們才趕緊上岸。那時,媽媽一手揪著哥哥的耳朵,一手抱著我回家;哥哥被責(zé)罰跪搓衣板,而我則病了一場。冬天,河水結(jié)冰,頑皮的孩子們一路滑冰去上學(xué),遇到冰層不夠厚實的地方也有弄濕棉褲的,被家里人責(zé)罵也是免不了的。現(xiàn)在想來,這條河為童年生活增添了太多的樂趣。
過了橋,還有二十余戶人家,其中也有我的家。夏日里,奶奶總是搖著蒲扇在門口等我們回家,爸媽總是因為農(nóng)忙而誤了飯口,而哥哥和我總是因為貪玩忘了吃飯,直到媽媽拉著長長的嗓子滿村到處喊我們回家才罷。冬日里,最幸福的時刻莫過于放學(xué)回家—推開家門,撲鼻而來的烤地瓜和烤花生的香味,莫過于屋里燃著暖暖的炭盆。我和哥哥會像饞貓似的,著急去搶那還有點(diǎn)兒半生不熟的烤花生,而奶奶總是慈愛地念叨:“別急,別燙著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沿著村中的小路一直往北,就是村里的旱地。之所以被稱為“旱地”,是因為這里莊稼的收成取決于氣候好壞。干旱少雨,收成就不好,但我的記憶中很少有顆粒無收的年月。老人們常說:“只要不懶,就餓不著?!?/p>
春天到了,野花漫山遍野地開滿山坡,小女孩兒們結(jié)伴到山坡上采摘鮮花編個草帽,也能臭美半天。秋季來臨,山果成熟了,男孩兒們爬到樹上摘山核桃、摘野柿子,女孩兒們到草叢中摘山棗、摘不知名的野果,這片山坡成了孩子們的游樂園。
農(nóng)閑時間,村里人都喜歡站在家門口閑聊,男人們扯扯國家大事,女人們說說家長里短,偶爾也會爭得面紅耳赤。印象深刻的是村里的兩戶人家,因為宅基地產(chǎn)權(quán)劃分太過模糊,彼此都覺得自家吃了虧。在我記憶中,每年這兩家都要打鬧上兩三次,村干部多次調(diào)停無果,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世事悠悠渾未了,年光冉冉今如許?!边@幾年,我每次回家都感嘆于家鄉(xiāng)的變化之大。村間的泥濘小路早已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孩子們上學(xué)、放學(xué)自有校車接送,刮風(fēng)下雨也無須大人們操心。小路兩側(cè)被圍墻圈起來,樓房林立,村里的許多年輕人從獨(dú)家小院兒搬入了樓房。村中間的小河也早已干涸,河道里雜草叢生,成了村里排放生活污水的通道。過了橋的二十余戶人家,多半只剩下老人,家里的孩子們長大后有出國的,有留在大城市的,也有外出打工的。山坡上建起了發(fā)電廠,發(fā)電時產(chǎn)生的濃煙直沖云霄。平日里,村里極為清靜,只有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村里才會熱鬧起來。原來曾經(jīng)大打出手的兩戶人家,如今見面也會在一起寒暄了,原來,這兩家的孩子都留在了大城市,兩家老人常年在孩子家照顧孫輩,村里的房子常年沒人住,在村干部的協(xié)調(diào)下,兩家也重新劃分了宅基地的權(quán)責(zé),多年的問題就這么輕易地解決了。
時光流逝,歲月再難回頭,曾經(jīng)的美麗鄉(xiāng)村早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變化,有些是我們期望的,如村里人眼界寬了、見識廣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泥濘小路變成了柏油路,泥瓦房變成了整齊的紅磚小樓;有些是我們遺憾的,如漸漸老去的親人、空留河道的小河。但是,無論怎么變化,在夢中,鄉(xiāng)村生活的點(diǎn)滴依然美麗如畫、動聽如歌、香醇似酒。